第十二章 团聚
为了不做南柯坊的头牌,韩治章忙不迭带人追出南浔城。
临走前,沈蔚好心提醒他,往东追,别往西走。
也许是上天眷顾,他这个镇南侯府的吉祥物总是意外地好运,出城不过半日,就在山道上遇见了南柯坊逃走的车队。
韩治章认得给眠翠赶车的小厮,他策马上前,一鞭子抽在车辕上,把小厮吓得一哆嗦。
“眠翠,亏得小爷信你,你却连夜跑了,如今竟有脸回来!”
他怒气冲冲地上前掀开帘子,宽敞的马车里却坐着三个人。
“大哥?三哥!”韩治章顿时喜笑颜开,将一切烦恼都抛诸脑后。
被他称为大哥的杨晋抱剑而坐,闻声也只是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十分冷淡。
秦复开口打趣他,“我已听眠翠姑娘说了你与她之间的交易,这般着急地追来,是被阿蔚责备了吧。”
“何止责备,她威胁要让我去做南柯坊的头牌呢!”
本来谨小慎微的眠翠忍不住扑哧一笑,理所当然地被韩治章瞪了一眼。
任务轻而易举地完成了,韩治章心里没了负担,悠悠哉哉地随车队一起回南浔。
杨晋不习惯坐马车,不到半日的路程已闷坏了,韩治章便将马让给他,自己偷了个懒。
“三哥出门有两月了吧,你不在五妹就胡闹起来,前几日还要用刀划人家姑娘的脸呢。”他打算先告一状,让沈蔚也尝尝有苦不能言的滋味儿。
秦复无谓一笑,显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阿蔚所为定有缘由,她不是无故胡闹的人。”
“也只有在三哥眼里才是如此吧。”
就连努力让自己变成小透明的眠翠也忍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车队慢悠悠地前行,车轱辘碾在凹凸不平的山路上,轰隆声如同雷鸣。
眠翠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一路颠簸已是面色青白,秦复便提议停下来休息会儿。
几人走下马车,一侧是青岩绝壁,另一侧是苍翠山野,南柯坊的小厮递上清水和解暑的草药,秦复将人交给他们照顾,和韩治章一前一后走远。
望着远处层层叠叠的山峦,人的胸怀也跟着开阔起来。
“城里出了什么事吗?”
韩治章点头,神情难得严肃,“自三哥走后,城里的风波就没有消停过,先是程凌传来消息,城外有私军出没,再是五妹设宴杀沈听白失败,还有,”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观察秦复的脸色,“常修来了。”
秦复蹙眉,“常修?”
韩治章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秦复最关心的果然是这个。
“他几日前才到,如今已在度春院住下,但五妹与他不过逢场作戏,三哥千万别恼。”
“她与谁不是逢场作戏。”
这话听起来怎么酸不溜秋的?
“五妹的心可是都挂在三哥身上了,她那么狼心狗肺的人,几时对人像对三哥这么好过。”
“你这话要是被阿蔚听见,又要被教训了。”
秦复笑了笑,但韩治章总觉得他的笑浮于表面,眼底则是心事重重的。
车队不久后再次启程,终于赶在日落之前回到镇南侯府。
眠翠被府卫押往地牢,临走前秦复特意叮嘱不得欺辱亏待她。
从前秦复外出归来,沈蔚都是恨不得到城外十里迎接,如今却到了大门口都不见人影,韩治章发现自家三哥脸色不太对劲,急忙将沈蔚受伤不便起身的事告知,免得他二人误会。
听见沈蔚受伤,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杨晋突然变了脸色,一阵风似的直奔后院而去。
韩治章不禁吐槽,“大哥还是老样子,除了刀剑,就只关心五妹,他这样倒显得我这个做兄长的忒不称职。”
秦复笑着拍他的肩,“他们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你我自然比不得。不过四弟切勿妄自菲薄,没了你这府上不知会少多少热闹,谁说你不称职。”
秦复说罢便追着杨晋的脚步去了,韩治章独自琢磨,这话分明是说他是侯府的笑话,不还是吉祥物吗。
去云院。
沈蔚一年到头都在奔波劳碌,一边算计别人,还要一边防着别人算计自己,可谓身心俱疲。
她好不容易寻到个空隙休息,刚闭上眼,就听见哒哒哒的脚步声奔向自己,马儿跑在路上也差不多是这个动静。
“小妹,你还好吗?”
杨晋站在门外询问,一副想进去看看又觉得不合适的模样。
他那张脸有如刀削斧凿般的凌厉,浓眉入鬓,目光似剑,若是对敌,往前一站便自有一番气势,不战先胜。
然此刻满脸忧色,虽有些违和,却十分真挚。
沈蔚没想到是他回来了,顿时睡意全无,一下子坐起来。
“我没事,大哥一路辛苦,快进来说话!”
杨晋推门进去,见沈蔚的目光总在他身后逡巡,立刻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别找了,照渠还在后面,须臾就到。”
照渠是秦复的字,沈问君离开前亲自为他举行冠礼,韩治章没有这样的运气,为此抱怨过多回。
沈蔚收回目光,笑意盈盈,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娇俏,“我已见到大哥了,还盼着找三哥做什么。”
“先不提别的,让我看看你的伤。”
女子力量不如男子,动起手来胜在柔韧灵巧,沈蔚一身好功夫,伤了腰可是大事。
“我自己下手有分寸,大哥不必担心。”
“自己下手?”秦复从门外走进来,目光含着责备,“或许治章说得对,你真是越来越爱胡闹了。”
刚踏进门槛的韩治章急忙摆手加摇头,要向沈蔚表示自己绝没有说过这句话,然而沈蔚的眼里全然没有他。
“两月不见,三哥看着清瘦了。”
秦复对她无奈,只得叹气,“无缘无故伤自己做什么?”
“也不算无缘无故,日子无趣,逗他玩玩儿罢了。”
“他?”杨晋还不知道常修的事。
“忘了告诉两位哥哥,豫州常家的大公子常修来了,如今正住在度春院中。”
杨晋愕然,“与你有婚约那位?”
“是。”
“那你岂非要出嫁了?!”杨晋下意识看向秦复,后者却是波澜不惊的,像是早知道此事了。
而秦复只是看着沈蔚,就像早知道她故意藏了半句话。
“大哥,我不会出嫁的,因为这个常修是假的。”
“假的?!”韩治章的反应更大,因为他不久前还把假常修当作难兄难弟,几乎要替沈蔚收下这个新后宫了。
“这人假冒谁不好,偏是常修。”韩治章开始挽袖子,“看小爷不把他绑了丢给贺殊!”
他转身要出门去绑人,凌厉的掌风从身侧掠过,门砰地一声关上,差一寸就直接砸到他脸上。
这一吓,天大的气也散了。
“大哥!怎么我护着五妹你也打我!”
此间有这般深厚内力的,唯杨晋一人。
“小妹刻意不把话说全,显然自有打算,你现在去找度春院那位,恐怕打草惊蛇。”
沈蔚赞道,“果然大哥最懂我。”
她披衣下床,从刻了飞鹰纹样的木匣里拿出几日前得到的密信,直接递给秦复。
“程凌说,城外那些私军行踪诡秘,偶尔会在客栈落脚,但从不过夜,日落之前就离去。他试着探那些人的底细,但他们口风很严,至今也只与一个叫雷禾的首领打过交道。”
秦复看完密信,沉思了片刻。
“城外皆是山野,方圆百里没有人家,想来他们在山中有自己的营地。可若有自己的营地,为何到客栈抛头露面,暴露踪迹,或许...”
“他们在等人。”
沈蔚说出自己的猜测,秦复跟着点头,猜想也差不多。
“我命程凌继续暗中观察,可一个月过去了,他们等的人仍然没有露面。”
“而这时候假常修出现了?”
两人一唱一和,默契惊人,将整件事连成了一条线。
“三哥说的没错,我正是担心这个假常修与城外私军有关,才没有揭穿他,哪怕是虎狼,留在身边时时看着总比放任他在外面不知道何时会扑上来咬人的好。”
韩治章恍然大悟,“难怪你把他安排在度春院。”
“眼下是多事之秋,或许咱们平静的日子从此就到头了,往后还需多仰仗几位哥哥。”
“嗐,什么仰仗不仰仗的,咱们都是一家人...哎!大哥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韩治章被杨晋拎着领子拽走,门开,门关,少年的叫喊声渐渐远去。
沈蔚把密信装回匣子,背对秦复道,“并州的事我听说了些许,看来三哥离开这两个月收获不小。”
“义父离开前说,不到时候万万不能举事,只要一日找不到那个东西,或许就一日不到时候。阿蔚,你是不是太心急了?”
“心急吗?我倒是觉得有些来不及。”沈蔚转身面对他,眉目间是化不开的浓愁,“近日我总有一种感觉,敌人在修筑困兽的铁笼,而我已在笼子里了。”
秦复安慰她,“或许是这段日子麻烦接踵而来,你太累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但愿如此,但也不得不防。”
沈蔚上前推开东边的窗,迎面便是隔壁度春院的院子。
“三哥,我在那里新种了一棵梧桐树,你说这棵树能引来凤凰吗?”
秦复的目光越过她瘦削的肩,没有看度春院里的梧桐,而是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那只凤凰贪慕人间颜色,她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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