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从拉斐尔的庄园里大包小包满载而归的安娜回到奥兰多庄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管家去给自己预约王都里最为炙手可热的裁缝和珠宝匠人。
她深感自己已经葬送了婚姻、青春和爱情,人生剩下的日子可不能再把自己变成一个只懂得守寡的老姑娘。
吩咐完毕后,安娜懒洋洋地翻检着自己的战利品。
其中甚至有一块南大陆带过来的手工针织彩绒地毯,造价不菲,她深感得意。
但这并没有让安娜就此松了一口气。
她真正疑虑的是,是谁让彼埃罗·佩特拉找上了拉斐尔?
这个多年前就已经分手的旧情人理应被埋进尘埃里。
她也许曾经和他许下山盟海誓,但山盟海誓换不来钱,更换不来药。
也许是有人故意安排,想要借此陷害她?
可如果真是那样,又会是谁这样处心积虑呢?
安娜想了半天没想明白,她把可能性的敌人一个一个地列出来,又一个一个地否决掉。
谁都有可能,谁都会是敌人。
从前的她也许毫无威胁性,他们都以为她会成为寡妇,去修道院为奥兰多公爵守贞一辈子。
但她没有。
她不仅没有,还借着一个私生子留了下来,光明正大地成为了奥兰多庄园的女主人,所有的钱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一个女人如果长得很漂亮,也许会有女人嫉妒你。
但如果一个女人很有钱,那么所有人都会嫉妒你。
安娜对此心知肚明。
不管以后还会有多少“旧人”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她都会一一把他们重新摁回去。
她失去了很多东西,唯独钱不能。
想到这里,她又把那条华丽的毯子披在自己的身上,好好地欣赏了一番。
随后才懒洋洋地站起身,吩咐女仆长开饭。
家庭教师早就已经回去了,安娜可不能让一个外男留在家里共进晚餐。
她心情很好地说:“让文森特少爷下来吃晚饭吧。”
女仆长闻言却没有急着动身,她小声道:“少爷说他今天晚上不用吃晚饭了。”
安娜皱起了眉,不吃晚饭?为什么?
她本来想说不吃就不吃,不用管他。
但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地改口:“我去看看他。”
流言蜚语都是从身边的仆从开始浸染贵族们的耳朵,她当然还是要在外人面前继续维持自己的好好夫人形象。
安娜特意提着一小盒点心和一壶茶去看望文森特。
女仆长为文森特收拾出了一间采光良好的房间作为他的卧室,位置就在安娜卧室的正下方。
安娜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现这孩子没关门,门缝里透出一点温暖的光线。
她轻咳了一声,敲了敲门,果不其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叮里当啷。
安娜有些好奇地推门进去,却发现文森特正赤裸着上身,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夫人?”
安娜下意识地别开脸:“穿好你的衣服,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除了洗澡的时候,你永远不许像奴隶那样光着上半身在庄园里走来走去,我不允许。”
“好的,夫人。”
文森特立刻就把衬衫套在了身上,等到把衬衫规规矩矩地束进马裤里,他才小声道。
“我好了,夫人。”
安娜这才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她将茶和点心随手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
“为什么不吃晚饭?”
文森特低声道:“抱歉,我没有胃口,夫人。”
“没有胃口?”安娜皱了一下眉,“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夫人。”
安娜这才注意到这孩子还穿着下午骑马时的衣服,白色的衬衫上还沾着零星的草屑和一些污泥。
“我告诉你,贵族的衣服理当永远都保持整洁。”安娜挑剔地用目光扫过那些脏兮兮的草汁和尘土,“以后下课之后,你要永远记得先换衣服,不准这么不得体。”
“好的,夫人。”
安娜接着问:“下午的骑马课,你学得怎么样了?”
他的目光躲闪了一下。
“还可以,夫人。”
安娜继续皱眉:“在我面前,你只准回答‘好’与‘不好’,不准用‘还可以’这种答案来敷衍我。”
“好的,夫人。”
文森特顿了一下。
“那应该是‘好’的,夫人。”
安娜看着他身上那件皱巴巴、脏兮兮的衬衫,她甚至都不用亲临现场就知道他肯定在草地上滚了七八圈。
“你管这叫‘好’么?”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身上最大的那块污渍。
文森特轻轻地皱了眉,但依然不卑不亢地回答:“怀特先生说作为一个没有骑过马的新手,我已经进步得很快——我今天在结课之前,已经可以骑着马跑上一小圈。”
安娜没有错过他微微皱起的眉毛,联想到他今天下午狼狈不堪地摔下马的画面:“那你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
文森特沉默。
“你转过去。”安娜吩咐道。
“夫人?”
安娜轻轻地嗤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看你?”
她只是不能让那些仆人们看到他身上被烙印下的那个不详的数字。
这只会让他白发种的身份暴露无遗。
文森特沉默半晌,他背过身去,解下衣扣。
安娜用一根手指勾住他的衣领,将衬衫褪下来。
当文森特瘦弱单薄的脊背暴露在灯火下的时候,令她忍不住都轻轻地倒抽了一口气。
这孩子的背脊瘦弱、单薄、脊柱像一条浮凸的蛇盘踞在他的北部,白皙的皮肤上有许多陈年的伤疤纵横交错,以及一些新鲜的淤青和血痕。
“……这是怎么弄的?”
文森特偏了偏头,意识到安娜的指尖摸过了那道陈旧的伤疤。
因为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有一阵无关痛痒的麻木感。
“是鞭刑,夫人。”
白发种作为低贱的存在,甚至都没有服饰人的资格,一般只有出身清白的平民才能允许成为仆人。
至于白发种,他们干的都是一些更为残忍的重活。
在码头搬运重物,在矿区里采矿,在阳光灼烈的种植园拼命地耕作。
有的奴隶会因为体力不支一头栽倒下去,奴隶主就会举起鞭子,拼命地抽打昏倒过去的奴隶。
安娜沉默良久,问:“为什么你现在受伤也一声不吭?”
他从前沉默是因为没有地位没有身份,但他现在是一位奥兰多。
文森特轻声道:“因为怀特先生说,一旦我承受不住,就要立刻停止课程。”
他害怕一旦停止课程,夫人就会生气。
安娜果不其然地生气了。
“你觉得你现在就承受得住了?”
她想起他从马背上滚下来的情形,突然由衷地感到了后怕。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幸丧生在马蹄之下,那她就会失去筹码,重新变得一无所有。
文森特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说实话,他觉得他承受得住。
比起在矿区、林场、码头、种植园甚至是斗兽场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死不知的日子,他觉得现在的生活要好得多。
而这一切都是夫人赐予的,对此,他只能心怀感恩。
“给我待在这里。”
安娜起身,冷冷地吩咐道。
文森特果然有些慌乱了,他也不顾什么规矩了,立刻回转身体过来看着她。
“夫人?”
安娜下意识地再度扭过头。
这孩子就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流浪狗一样,用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盯着自己。
……真受不了。
“我去去就回。”
她留下这句话,匆匆离开,离开前不忘了吩咐他。
“你最好把衣服给我拢上。”
等安娜再度回来的时候,文森特发现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小木箱。
打开的话,能发现里面放着很多小瓶装的药品,还有一小卷纱布。
安娜打开其中一罐药膏,吩咐道:“背过身去。”
文森特乖乖地背过身去,安娜先用手指蘸着药膏把他身上那些新鲜弄出来的伤痕全都涂抹了一遍,然后又拿出另一罐药物给他那些陈年伤疤全都抹了一遍。
据说这罐珍珠膏是从东方的商船带过来的,有祛疤的效果。
安娜自从发现自己的丈夫有喜欢折磨人的癖好,就在家里备下了好多。
至于药效,却只能见仁见智,她说没用吧,但好歹还能淡化一些,但所说有用,她后背的疤痕蜿蜒至今。
末了,她用沾着膏药的手指点了点那块数字的烙痕。
“这个,能祛除吗?”
说实话,这个“六十六”的字体印得有些歪,粗糙又丑陋。
文森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夫人。”
算了,安娜想,管他的,反正这药膏她也用不上,别浪费了。
于是她继续挖出一大块,抹在了他的手臂上。
等所有的药膏都抹完之后,安娜站起身:“你今天晚上就趴着睡吧,明天早上洗完澡后记得再涂一遍……你够得着么?”
文森特说:“够得着,夫人。”
撒谎。
安娜翻了个白眼,他能够得着就怪了。
不过既然他愿意逞强,她也就管不着这么多。
她把药膏放在他的床头边:“那你记得自己涂,不许喊仆人帮忙,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看到你的这块烙痕,明白吗?”
“明白,夫人。”
安娜起身,准备离开。
文森特突然又叫住了她:“夫人。”
安娜回过头:“什么?”
这孩子半趴在床上,他抓着身下的床单,犹犹豫豫地开口:“谢谢您,夫人。”
“不要道谢。”安娜说,“你好好地活下去就好了。”
毕竟他现在可是她唯一的筹码了。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
“你也不希望等我把你母亲接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伤痕累累的你,对吧?”
“夫人?”
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安娜妥协了。
她想,也许把这个女人接来还能省一点事。
到时候得找路歇尔想想办法。
文森特微微一怔,他看着安娜脸上稍显柔和的笑意,忍不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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