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真正的星空下（下）

……
  “我们需要他这样真正的战士！超越时代，有着为人类打开局面能力的战士！”
  说到最后，老校长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声震会议室。
  发福的男人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心中暗自叫苦。但他还是抬头看了一眼老校长，硬着头皮说道：
  “您……您息怒，您说的这些，我一个小吏，哪听得懂啊……但即使不提李公子之死这一茬儿，他可也已经杀了两个人了，让这样的人入学，您放心吗？”
  老人冷哼一声，说道：“你别想混淆视听，我已经查清楚了，他杀的那两个人中，一个人是食人者，我们的原则是不允许食人者进入城市。虽然文明之门的集市中不乏食人者，但他们不能滞留，也不能与我们一同生活。”
  “陆明做的事，恰好符合我们的要求。”
  “另一个，校内的那个学生，是先对他动手的。”老校长指点了一下巨大的屏幕，那里正在循环播放陆明刚刚手撕灰魔的画面。“再说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奔着杀人去的。这孩子充其量是力气大了点，不好控制罢了。”
  发福的男人心中暗骂。
  这已经是再明显不过的偏袒了。同样是你的学生，一个随手杀人就是失手，一个当场被踹成两截，就是活该？
  但他不准备再争辩什么，而是干脆的一低头，不再说话，败下阵来。
  他确实属于市政厅，但他与面前这位校长的级别和资历差的太远。该做的他都做了，一个月两千年币，他玩什么命啊。
  况且，那被踹死的学生，本就是李家的狗腿子，平时不说是欺男霸女，也可以说是助纣为虐，只是在学院范围内不敢杀人，否则，那健壮男生手里人命都该有几条了。
  这样的狗奴才，死了也就死了。
  但自称“小吏”的发福男人忽然想起一件事，他抬起头，直视着老校长的双眼，声音有些发虚，但还是尽力强硬起语气说道：
  “但他绝对不能进入苏氏书院！绝对不行！”
  老人的嘴角挂上了一抹讥笑：“哼，你们这些贵人与欧罗巴的财团勾结，设立的所谓培养未来新世界秩序领袖的书院，你当我稀罕？”
  “滚！”
  发福的男人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个脾气出了名的火爆的艾校长实在太不把他放在眼里，说话实在是太一针见血，太难听了些。
  丝毫不顾及他背后的李家，甚至所有市政厅贵人们的体面。
  “哼！”男人也站起身，匆忙离去。
  随着会议室大门的关闭，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几位不同年级的校董再次面面相觑，看向一言不发的老校长，一时间不敢说话。
  他们虽然是名义上的校董，实际上也只是堡垒都市各行业的一些商人，是军方家族的手套，在艾校长面前，他们的处境也像刚刚那个市政厅中层面对李家时一般，卑微且听话。
  “都出去吧。”老人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几人依言退下。
  老人定定地看着大屏幕上信念与奇美拉交战的一幕，缓缓吐出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怒火。
  堡垒都市的建造不是没有代价的。
  从一座山腹中的巨大防核工事，扩建成这座庞大的山中之城，它的再建造花费了天量的资金，使用了机甲的技术。
  这些金钱与技术，都来自那些欧罗巴家族。
  这就形成了细思恐极的债权关系。
  经过重重斡旋与谈判，以及堡垒都市在守城之战中表现出的不屈，最终，在军方的努力下，这座城市最终保留了自己的主权。
  但代价，则是在机甲学院中设立一个院中之院。
  其中就读的，都是市政厅贵人们的后代。
  他们在机甲学院中享有特权，可以随意调取所有教学资源和机密资料，而不受整个学院系统的约束；
  他们有着机甲学院普通学生们所没有的优渥物质待遇；
  他们的的所学，所交，无不与欧罗巴的堡垒都市，欧罗巴那些自诩世界主人、新秩序之王的家族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甚至，被他们从学院中划出去的那块土地，都不允许普通学生进入。
  “你们以为我稀罕把陆明这么稀有的人才送进去？！你们这些卖国贼……等着，咱们骑驴看账本，走着瞧。”
  老人靠在舒适的真皮座椅上，喃喃自语。
  会议室中已经没有其他人，他的声音也并不愤怒，而是带着一股决绝的冷意。
  良久，老校长拿起手边的平板电脑，拨通了一个视频电话。
  响了几声后，视频被接通，对面是一个面相儒雅的老人。
  “老方，那个学生入学的事定下来了。市政厅那边我挡下了。”老校长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沉稳与爽朗。”
  “好，”被称呼为‘老方’的老人穿着军装，身姿不像老校长一般高大，却同样挺拔。他正行走在一台台机甲中间，似乎在检阅检查，同时说道：“一个能迅速驾驭信念、干掉王者级温迪戈的‘领袖级’，一个没有任何支援的情况下击败泰坦级巨兽的人才，已经属于战略资源的范畴了。我们绝不能让市政厅对他不利。”

  老校长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一个问题。
  “老方，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说。”
  “不久前，我收到了渤海基地共享的一条信息。那条信息，是有关机甲的那个文明的现状及推测的。”
  “其中有一些推测，让我感到很不安……”
  “老方，那个遥远而古老的文明的覆灭……真的是因为它们一步不退，不肯抛弃母星逃走吗？”
  “如果是，那么我们的决定……我们与其他堡垒城市的联合，反攻计划，会不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
  面对代表市政厅的官员，高大的老校长声如雄狮，一步不退。
  但此刻，面对自己的老友，他吐露了内心深处的不安。
  “我们的决策……会不会把人类仅剩的种子带入绝境？毕竟，机甲的文明……他们如此强大，古老，他们的个体几乎是不死的，可他们却很有可能被完全灭绝……”
  视频另一端的老人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挥手屏退左右，而后认真地说道：
  “老东西，你记住。”
  “无论是人类史，还是宇宙文明史，我都相信，没有任何一个文明是因为反抗覆灭的。”
  “甚至据我所知，那个文明并没有完全覆灭，那些与神明一般、寿命没有极限的钢铁巨人，鼎盛时期在宇宙中拥有数以千计的殖民地。”
  “那些殖民地不可能全部毁灭！相反，如果不反抗，他们只会迎来更彻底的灭绝。”
  “我更愿意相信，正是那个文明的全力战斗，才保全了它们远在星球之外的子民，也才让我们有了负隅顽抗的机会。”
  “它们消耗了巨兽文明的主力，人类才得以苟延残喘。”
  说完这些话，身着军装的老人语气稍缓，继续说道：
  “渤海基地不断给我们同步最新消息，不是为了动摇我们的意志，而是为了让我们更加全面地掌握那个文明的遗产，不打无准备之仗。”
  “过几天，我会受邀去渤海基地。”
  “他们说，基地的最核心，那个‘独眼巨人’的尸骸，有了苏醒的迹象。”
  因此，基地邀请了附近的三座堡垒城市的一部分人前去，与那位外星科学家直接对话。”
  “到时候，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好。”老校长缓缓点头。
  那个传说中已经死去，却依旧在为人类提供知识的“独眼巨人”，是渤海基地得以建立的核心。
  它与外界的沟通并不稳定，有人说它已经死了，也有人说它处于生死的夹缝中，只能在少数时间传递出信息。
  而正是它断断续续传递出的知识，为人类带来了机甲技术，以及量产机甲的关键参数。
  老校长挂断了视频电话，站起身，看向窗外。
  堡垒都市的穹顶正模拟着外界的夜空，星辰闪烁。
  老人看着虚假的天穹，自言自语：
  “我们有没有机会，回到真正的星空下？”
  ……
  堡垒都市之外，真正的夜空中，群星璀璨。
  星河之下，a市边缘。
  身着白衣的少女踽踽独行。
  她赤身披着一件材质奇异的纯白蓑衣，唱着无人能听懂的歌。
  赤脚踩在地上，一双玉足却没有任何伤口与瑕疵。
  甚至她的整个人都带着新生儿特有的鲜嫩肌肤，仿佛从未经过任何风吹雨打。
  她就这么一步一步走在无人的大路上，无视了可能出现的一切危险，无论是来自怪兽的袭击，还是来自人类的猎捕。
  整座城市中，怪兽，兽群乃至巨兽之间的厮杀依旧在继续。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头全身披甲，形似巨大猩猩的怪兽一口咬断一只大型嵌合兽的脖子。
  它转过头，生长着多个眼睛的面庞对准逐渐远去的少女。
  它的眼珠动了动，向后退了几步，消失在楼宇间的黑暗中。
  不只是这一只中型怪兽。实际上，a市所有怪兽都远离了她，她的行进路线上，甚至有两只搏杀的巨兽甚至忽然停手，伤口鲜血淋漓地彼此对峙。
  而少女从它们之间走过，恍若未觉。
  不过，终于还是有不开眼的生物拦在了她前进的路上。
  当她缓缓漫步下一座高架桥时，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呈三角形拦住了他。
  男人们面容麻木，却并不是呆傻或迟滞，而是类似野生动物般毫无表情的僵硬面容。
  只有他们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女孩，口水顺着嘴角淌下。
  那不是人类看待同类的目光，而是动物看待食物的眼神。
  少女停下脚步，也止住了歌声。
  她环顾四周，笑了一下。
  那笑容如花朵般明艳，让早已将灵魂出卖给兽性的食人者们都愣了一下，仿佛被阳光晃了神。
  少女朱唇轻启：“你们……认识他吗？”
  “他的事，你们知道多少？”
  随着问话，少女缓缓她褪下纯白的蓑衣。
  男人们的眼神都直了。
  但很快，他们目光中饥饿、欲望与贪婪被恐惧取代。

  几秒后，他们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盈满子夜的天空。
  少女失望地摇了摇头，三只修长的血红色手臂缓缓收回她打开的胸腔，重新变成肋骨支撑住人形的皮肉，即使那些“肋骨”还残留着些许脑浆。
  “你们也不认识他……”地上的蓑衣自行游动起来，爬上她的身躯，覆盖住关键部位。
  少女站在血泊中出了一会儿神。
  她忽然转过头，身躯依旧向前，脑袋却直接向后宣传160度，看向城市的一个方向。
  那里，楼宇间漆黑的阴影里，有巨大的身影缓缓人立而起。
  那身影的高度已经超过五十米，即使与奇美拉依旧相去甚远，但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中型巨兽十几米的身高。
  它的目光遥遥看向少女。
  “原来是你呀……”少女直直地站在原地，头颅向后，保持着普通人一眼看过去就毛骨悚然的样子，轻笑着说道：“你想成为这座城市的新主人？”
  “也可以呦~但是——”
  她的声音逐渐异常，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诡异的咕噜声与嘶吼，仿佛成百上千只野兽同时在低声吼叫。
  那是巨兽的语言。
  ——但是不要跟来，否则死路一条。
  他是我的。
  如千百野兽嘶吼的声音汇成一道震波，直直地扫过数公里的距离。
  声音所过之处，万兽齐喑。
  楼宇间高大的黑影先是一动不动。
  但最终，它还是缓缓退后，消失在少女的视野里。
  “这样就对了嘛……乖~”
  少女声如银铃，带着笑意。她转过身，哼着歌，继续走向那座隐藏在山中的孤城。
  “我的新王呵~~~~不，要，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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