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今夜有月光

再见到金叔，他看起来疲倦许多。
  从二十几岁起，金叔便跟在顾峥嵘身边，这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
  出事那天他正好告假，远房亲戚来了京都，他去接人了。
  谁能想到这一别，竟是和顾峥嵘的天人永隔。
  沈黎看到金叔就想起了顾峥嵘，鼻尖就不由泛酸。
  “阿黎，坐，老爷子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今日来同你告个别，顺便有些东西要交给你。”
  “告别？”沈黎诧异，金叔要离开了吗？
  金叔轻叹了口气，“我自从进了顾家就一直跟着顾老爷子，现在他不在了，我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提到顾峥嵘，两人心里都不好受，气氛也变得低迷。
  金叔眨了眨眼睛将眼里的水花压了去，笑笑：“不说这些了，我今天来是把这个给你的。”
  金叔递上了一个金丝楠木雕花的盒子，沈黎接过来望着他，眼睛还有些红。
  “打开看看。”
  沈黎带着好奇心，打开来，是一枚珐琅掐丝的金镯子，做工十分精致，款式独特，里面还刻着她的名字以及一些看不到的符号。
  “这个镯子是你进顾家不久，老爷子就找人特意定制的，昨日师傅才完工送来，里面刻的是保平安健康的经文。”
  “这是，给我的？”沈黎语气有些哽咽，眼里带着难以置信。
  金叔笑着，将镯子从盒子里拿了出来，戴在沈黎手上。
  “今日我就托个大，替老爷子给你戴上，也算是全了他生前的心意。”
  说着，他看着沈黎手腕上的镯子，眼中带笑道：“真好看。”
  “老爷子说，当初给你那个玉镯总也不见你戴，也就是他生日的时候才见过你戴一回。”
  “你总说是镯子贵重，怕弄碎了，不肯戴，他想着那就给你弄个不会碎了，才特意定制了这镯子送你。”
  “他还说，那玉镯你不愿戴便不戴吧，给了你他任务也算完成了，将来就是到了下边，也和老婆子有交代了。”
  “当初给你玉镯时候说的是送顾家孙媳妇的，他觉着寓意不够好，觉着亏待了你。”
  “老师傅的设计他也总是挑刺，老师傅说他要求太多了，还调侃让他自己做，他就仰着脖子，说这个是送给他孙女的，当然得要最好的。”
  “如花似玉年纪的小姑娘，总不能带老气的款式吧，得要特别，还不能过于华丽招摇，不然怕你戴着有负担。”
  金叔回忆着，嘴角都咧开了，仿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呵呵，你是没看到他当时那傲娇的模样啊···”
  此时的沈黎，已经哭的泣不成声，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原本她还抿唇忍着，可听到那句“这是送给他孙女”的时候  ，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从前的她羡慕霍明羽有过陈爷爷的疼爱，小时候的她不知道听了多少坏孩子嘲笑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如今她也能挺直腰杆说自己的是有爷爷疼的。
  可惜，她却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对不起，对不起爷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对不起···”
  沈黎哭的直不起身子来，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责情绪。
  金叔长长的叹了口气，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这不是你的错，千万可不能钻牛角尖，老爷子从来没有怪你，司机醒了后我去看过他，他告诉我老爷子去医院不是去阻止你的。”
  “他是心疼你，怕你一个人在医院，身边没个亲人怎么能行，说你一个人手术要害怕怎么办。”
  “他那么疼你，要是知道了你如此自责，过得不开心，他走的也不会安心的···”
  原来，顾峥嵘从始至终担心的都是她，担心她一个人手术会害怕，担心她没人照顾。
  沈黎哭了很久很久，后面金叔安慰开解的话她都没有再听进去。
  她不过是一个冒牌的顾家孙媳妇，带着目的和任务到了他身边，却得到了最珍贵的疼爱，这样的情，她要如何还。
  爷爷，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做你的孙女好不好？
  ——
  屋子里很黑，沈黎缩在角落，头枕在床沿，任由眼泪无声滑落，打湿了大片被褥。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撞开。
  “啪嗒”一声，头顶亮起了刺眼的灯光，一直处于黑暗中的眼睛适应不了，本能的闭了眼。
  她听到匆忙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定格在自己身侧，一道人影打在了她身上。
  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一遍，确认人没事，顾景程才放下一颗悬着的心，阴沉着脸拿起床头柜的钥匙扔给跟着进来的保镖：“先出去吧。”
  沈黎知道他就在自己身侧，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睁眼。
  接到齐阿姨电话的顾景程扔下手里的事情，立马赶了回来。
  一路上，他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怕的可能，他不敢细想，沈黎若是出了什么事···
  可在看到她安然无恙后，声音却是带着愠怒：“你这副样子是做给谁看？”关心的话出口却成了伤人的利刃。

  听到他说话，沈黎睁开眼，侧过脑袋背对他，曲指勾去脸颊的泪滴。
  “放心吧，我不会寻死觅活，就是有这个想法也不会在这，碍了你的眼还给人添麻烦。”
  “你有什么立场寻死觅活？”
  “呵，你说的对，活着比死难多了。”
  尤其是带着一辈子愧疚活着！
  顾景程皱了皱眉，周身气息阴郁。
  金叔从这里离开后，去找过他。
  原来，顾峥嵘早就知道他和沈黎的事，从一开始就知道，沈黎不过是他花钱雇的一个工具人。
  他也知道顾景程心中的执念，有关他母亲周静的一切，他都要牢牢握在手里，守护好她的心血。
  于是他就当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听不到的聋子，猜不透的傻子。
  默默地在背后看着他的孙子一路披荆斩棘，一步一步踏上属于他的高台。
  一开始对沈黎的偏爱源于爱屋及乌，看到她第一次见面不由分说的站在顾景程这边，也不管自己之后的处境会如何就硬刚单代云，顾峥嵘心中是欣喜的，起码他的孙子也有人护着。
  到了后来，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心思纯善的孙女，不因着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发自内心的心疼她。
  他小心翼翼的护着两个小辈，可谓是用心良苦。
  金叔不希望顾峥嵘的用心无人知晓，便在离开之前将这些事都告诉两人，若是顾峥嵘还在，肯定也只希望两人都好好过活。
  当夜，顾景程并未离开。
  沈黎一切表现的也实在过于乖巧，吃饭、洗澡、睡觉，一切安安静静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甚至将屋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
  顾景程看到她做这些，并没有阻止，只当没看到，在书房待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沈黎帮着齐阿姨做了早饭。
  顾景程洗漱完出来，一桌丰盛的早餐，他也仅仅是看了一眼，便出门去了。
  吃过早饭，谢小琴来了一趟。
  晚上十点，顾景程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疲倦的捏了捏眉心。
  陈令东敲门进来：“顾总，没事我就下班了，您也早点休息。”
  这段时间，顾景程疯了一般的工作，他也跟着受罪，都没有正常下班过，再这样他女朋友都要跑了。
  顾景程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
  陈令东走后，偌大的办公室就只剩他一个人，慵懒的扯了扯领带，这段时间他都是住在公司，这会儿却突然很想回去。
  于是起身拿了车钥匙，出门。
  ——
  夜，无尽吞噬着此刻站在落地窗前的人。
  屋内黑压压一片，只有书房的灯亮着，本就空荡的房子显的尤为孤寂。
  一双黑眸掩在暗夜中，沉的如水，却掩盖不了眼底的阴冷狠厉。
  今夜并未下雪，还有淡淡的月光，是个不错的晴天。
  顾景程身子紧绷，垂在身侧的手背暴起青筋，手中的文件也因为用力而变形，平整的纸张被捏的皱皱巴巴。
  薄薄几页纸，承载不了他此刻无尽的愤怒。
  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依稀能看清上面的几个字——离婚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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