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37章 金钱交易
临近中午，天色依然昏暗，这是宁市这个地处西南的城市进入冬季的常态，总是阴沉潮湿，青灰色的天空永远坠着一场下不下来的雨，天幕下的行人永远穿着一件晾不干的衣服。
封季萌在东宇广场地铁站下车，地铁站里白炽灯打得很亮，亮得给每个人脸上镀上一层惨白色的光。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色字母棒球外套，里面是件无领卫衣，显出他光溜溜的瘦长脖子，加上棒球帽底下只有短短一点发茬的后脑勺，任谁都想拿条围巾给他套上。
封季萌却毫无知觉，他掏出手机发信息。
萌：我到了，哪个口出？
朗月：D口。
封季萌出了站，站在大写字母D的站牌下方，左右看了看。
萌：你在哪？
朗月：我还没到，等会儿。
封季萌把手机揣进兜里，掏了对耳机带上，木然地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
那天加上苏明朗后，这段时间就一直在和他聊。苏明朗不主动，也没有拒绝，既不很热情，也不冷淡。封季萌想得很单纯，自己多占据一些苏明朗的时间，那么他分给杨繁的时间就少一些，两人就会进展得慢一些。而且他想了解苏明朗，他以前只以为了解情人会这么迫切，没想到了解情敌会更加迫切。
后来封季萌仔细想过余刚那句话——阻止了也没用，杨繁即便不喜欢苏明朗也不会轮到自己。但封季萌不是余刚，也做不到那样宽阔的“爱”。杨繁某种层面也是喜欢他的，他只是不想让杨繁有移情别恋的对象罢了。只要杨繁不喜欢别人，那么等到他18岁，杨繁就会喜欢他，而他的18岁很快就要来了。
正在封季萌不知道怎么把和苏明朗的距离拉得更近时，对方竟然主动约他出来玩。
大概过了十分钟，苏明朗过来了。他穿了一件黑底荧光蓝条的冲锋衣和深色牛仔裤，刘海随意搭在额前，笑脸吟吟地朝着封季萌招手，比上次在KTV看起来年轻不少，像个在校大学生。
“等久了吧。”苏明朗问，顺手把胳膊搭在封季萌肩膀上。
封季萌立马偏了偏头，躲开了。
“还好。”
苏明朗感觉到了他的躲避，也没在意，和他并排着往前走：“先去吃饭？”
“嗯。”
“你想吃什么？”
“随便。”
苏明朗笑了笑：“随便是最难办的。”
话是这么说，他脚下却不停，轻车熟路带着封季萌在东宇广场那些高楼间绕。绕到了星光大厦侧门，从观光电梯直接上了位于顶楼的一家意大利餐厅，由穿着白衬衣和黑马甲的侍者领到落地玻璃墙边的位置上。
苏明朗点了单，又递给封季萌，封季萌点了一份炭烤牛里脊和鹅肝。他不太能喝酒，喝的只要了一杯薄荷水。
等侍者走开，苏明朗才对封季萌说：“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找你出来吗？”
“不知道。”
苏明朗先是对封季萌挑起眉毛一笑。不这么笑的时候，他毫不女气，尽管据说他也二十大几岁了，身上仍有一种单薄的少年气。但他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眯起来就别有一番风情，像狐狸，有种天真的媚态，又显得聪明。
他喝了口水，托着下巴，看着封季萌说：“杨繁跟我表白了。”
封季萌原本看着外面，漫不经心、目光游离，闻言立马转头盯住他。
苏明朗对他这个反应十分满意，继续道：“我还没有回复他，因为才认识不久，我对他还不是很了解。”
“他们那个小团体里都是他的朋友，我肯定从他们嘴里听不到什么真话的。但你跟我一样，是才加入他们的，又和杨繁是一个地方的，我觉得你很诚实，肯定不会骗我，所以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封季萌低头，双手交握住玻璃水杯，食指在杯壁抠挠，闷声说：“我没什么看法。”
“怎么能没看法呢，你觉得杨繁人好不好啊，适不适合当男朋友之类。”苏明朗看一眼封季萌，又像是自言自语，分析道，“长得挺帅的，接触下来也挺好，但是感觉他太游刃有余了，而且秦宣还有他们那帮朋友都说他很好，但你知道人无完人，怎么可能全部都说他好呢，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
“你喜欢他吗？”封季萌盯着手里那杯水，心里有点隐隐发酸。
“嗯？”
“你说了这么多，你没有说自己喜不喜欢他。”
“这个啊，哪会那么快就会喜欢上，现在说喜欢，无非也就是想上个床。不过交往过后，他对我好，肯为我付出，给我花钱之类，应该会喜欢吧。”
不知道为什么，封季萌听到这话有点生气，原来在苏明朗心里，喜欢是这么廉价的一件事。
他盯着他：“所以肯为你付出，肯为你花钱，才有资格做你男朋友？”
“那不然呢。”苏明朗宽容地笑了笑，“你还小，还沉浸在浪漫的幻想里。成年人的世界，衣食住行都要花钱的，连钱都不愿意给对方花的对象，拿来干嘛。”
“只要花钱就可以？”
“这是前提。”苏明朗很肯定。
“那我也可以追你？”
苏明朗突然瞪大眼睛，好似惊讶地微张着嘴唇。
封季萌接着说，带着冷漠的口气：“我可以为你花钱，满足你要的前提。”
苏明朗突然开始笑，笑得肩头一颤一颤。封季萌就盯着他，苏明朗笑得捂着额头，岔着气说：“好啊，那你追吧。”像是玩笑，更像是挑衅。
这顿饭一口气吃了两千多块，侍者过来结账自然是把账单递给更年长的那一方。但苏明朗抱着胳膊不接，看着封季萌，嘴角仍然噙着一点挑衅的笑意。
封季萌漠然地把账单接过来结了账。
从顶楼下来，他们直接进了星光大厦。星光大厦是宁市的地标建筑之一，最奢华的商场，一楼一个接着一个的店面，全是奢侈品店。
苏明朗借着封季萌光脖子需要一条围巾的由头，便走了进去。他有模有样地挑挑选选，拿着各种衣物配饰给封季萌试穿。封季萌模特一样由着他摆弄，但他配好却又不说买，就又逛到下一个店。
最后苏明朗买了一只Fendi的背包，两万多，和一只GUCCI的钱夹，五千多，给封季萌买了条毛线围巾，在大厅中间的打折区，四百多。当然，背包和钱夹是封季萌给的钱，围巾是苏明朗送封季萌的礼物。
苏明朗背着包走到封季萌前面，回头笑问他:“好看吗？”
那一刻，封季萌突然觉得苏明朗不像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人，他这模样有些幼稚。
“一般。”
苏明朗慢下脚步:“你审美不行，两万多的包怎么可能一般。”
封季萌懒得说话，苏明朗继续絮叨:“在我老家农村，一家人种十亩地，一年收的粮食和蔬菜加起来才能卖四五千块。”
“你真的是农村的？”
“是啊。我现在已经不回去了，家人也接出来了。”
封季萌其实有些不相信，苏明朗对奢侈品的熟悉程度堪比他妈妈。那晚封季萌没细看，但今天苏明朗的衣着打扮都不廉价。就他现在身上这件冲锋衣的牌子，至少也要好几千，不是实习生能够买得起的东西。
但封季萌并不关心这些，他问道:“现在去哪里？”
“你觉得约会去哪里？”
“约会？”
“难道不是你说的要追我？”苏明朗抖了抖背上的包，“我给你这个机会。”
封季萌觉得既好笑，又讽刺。同时又放心不少，他觉得杨繁不会真的喜欢苏明朗这样的人的，只是被表面给欺骗了，如果他了解到苏明朗的内在，肯定就不会喜欢他了。
“市博物馆离这里五站地，我们去那里？”苏明朗提议。
“嗯。”
地铁上人挺多，两人站得很近，贴了一会儿，苏明朗拉住了封季萌的手，但被封季萌下意识甩开了。
苏明朗有些不解：“怎么了？”
“我不习惯被人碰到。”
“是吗？我也不可以？”苏明朗脸上挂着一层虚伪的失落。
封季萌很想说，是的，你也不可以。但苏明朗马上又抓住了他的手，并且用了力，不至于再让封季萌一下子甩开。
“慢慢会习惯的，没有人不喜欢被喜欢的人触碰。”
封季萌绷直了嘴角，想着反驳，但肢体语言已经先一步有所表示，他下意识抽了抽手。苏明朗转头看着他，有点表演性质地瞪大眼睛：“你说追我，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我？”
封季萌手不动了。
他不喜欢苏明朗，甚至讨厌他，讨厌他的虚伪和心机，讨厌他这么轻而易举就勾搭上了杨繁，让他吃醋嫉妒得面目可憎以至于参与这种让人厌恶的金钱交易。可他不能说，只能木然地把手给苏明朗攥着。
地铁上人不少，一对高高帅帅的年轻男人大方地牵着手，有人厌恶地看着这一幕，躲开他们身边，也有人好奇地看着，叽叽喳喳议论他两。而站着的这两个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嘴角微微翘起，似是而非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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