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21章 你也喜欢吗
“生物最强烈本能就是通过繁殖延续自己的基因，所以动物都会天然保护自己的幼崽，让它们健康长大，再繁衍下一代。流浪猫狗都会把艰难获得的食物让给幼崽，鸟类也会把食物先给幼鸟，但有很多人类却并不爱他们的孩子，会把健康的孩子抛弃，也会虐待自己的孩子。”
封季萌望着远处，脸因为酒精一时染上的红晕也在慢慢退却，他平静地述说着这些事，好像和他没有干系。
杨繁从他的述说里仍然听到了挣扎，他在为父母不爱他苦苦寻觅一个理由。
“非要说的话，人类是比一般动物复杂得多的物种，人类很多追求都已经脱离了本能的需要。要说关爱下一代是人类的本能，那么自私也算是本能。有时候爱的本能会战胜自私的本能，有时候又不会。”
“父母也是人，会有所有人共通的缺点，我们的价值观宣扬孝道，就把‘父母’这个角色抬到了过高的位置，把他们塑造成温柔慈爱的代表。当你发现印象中的父母和真实的父母产生了过大差距的时候，难免会难以接受。”
封季萌转头盯着杨繁，格外认真：“所以这是高等生物的劣根性吗？”
杨繁胳膊绕过封季萌的脖子，拍了拍他的肩，顺手搭在了肩膀上，心里生出了一点怜惜。封季萌真正想要探讨的也并非基因的本能，或者人类的劣根性。
杨繁起身进了屋，从桌子上抽了一根烟，拿到了阳台上。他趴在栏杆上抽烟，把烟灰点到刚刚的啤酒罐里。过了半晌，他才说：“没有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是父母的错，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把问题归咎到自己身上，也没必要为他们找借口。”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应该毫无私心地爱你，除了你自己。”
“你想啊，父母再怎么爱孩子也只有短暂的时间，爱人陪伴得最长久，但绝对不是毫无保留的爱，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人好好地过完这一辈子，多少都是靠着自己对自己坚定不移的爱的。”
封季萌听完杨繁这段关于“爱”的理论，也趴在阳台上，转头从很近的距离和他对视，认真道：“杨老师，你不该教体育，该教思想品德。”
“？”
“老子在认真跟你交流，你嘲讽我？”杨繁把烟叼在嘴里，掐着封季萌的后颈，咬牙切齿地说。
封季萌缩着脖子讨饶：“我也是认真的。”
“你再说你是认真的。”
“真的，我觉得你说得非常好，我都有点喜欢我自己了。”
“……”
闹了一阵，杨繁掐起封季萌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他片刻：“放心吧，肯定有人喜欢你的。”
这种小帅哥不会缺人喜欢，只是现在在学校，女孩儿们还都老实，他这种不搭理人的狗脾气，就是喜欢他估计也不敢对他表白吧。
“会吗？”封季萌嘴巴被捏得变了形，口齿不清地问。
“这是个看脸的社会啊，好看的脸大家都喜欢，就是跟陌生人问路，别人都更乐意搭理长得好看的。”
“你也喜欢吗？”
封季萌盯着杨繁，他有一双偏圆的眼睛，眼尾的睫毛比眼角的长，把他这张时常没有表情的小白脸衬得柔和。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他酒红上脸的样子，杨繁总觉得他这眼神有点可怜。还有他这反问，杨繁那根不直的弦轻轻拨了一下。
他放开了封季萌，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喜欢个屁，我看到你这头绿毛，只想一把火给你点了。”
封季萌又把头低下去，无聊地玩着手指：“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颜色。”
“我发觉你是成长环境不友好，导致你的性格和审美一起扭曲了。赶紧纠正吧少年，没有一个男人会想脑袋上顶着绿的。”
封季萌闷着笑得双肩发抖。
杨繁惊奇地看着他：“还笑得出来，果真是很扭曲了。”
又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杨繁突然正经了起来。
“没关系的，你也快成年了吧，长大就好了。”
“为什么每个人都说长大就好了？”
杨繁自信地冲他笑：“因为这是真理。长大了就能挣钱，能独立，不用靠别人，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杨繁瞅着封季萌那倒霉模样儿，笑着笑着有点笑不出来了，话刚落音就变成了一脸愁云惨淡：“但是你的话有点够呛。”
“为什么啊？”
“还真有勇气问呢。你成绩垫底吧，小少爷家家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抬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你哪儿有能独立的样子。照我说还是趁早把你这头绿毛给剃了，跟你爸装装乖，让他最后分点钱给你比较现实。”
封季萌抓了抓头发，脸上有点惨淡：“这不现实。”
“要不来我店里学洗车，我让大成教你。”
“为什么让大成教我？”
“大成耐心最好，只有他教得会傻子。”
……
随着两人半正不经地聊着天，封季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被杨繁逗得咯咯笑。日头逐渐偏西，在他们脸上镀了一层柔和的光。
姥姥这一觉睡得格外悠长，起床时发现封季萌在也一点没有吃惊，很快就把他和对徐又临的记忆重叠到了一起，左一个小临，右一个小临，喊得亲热，晚上留他在家吃饭。
封季萌坐在客厅，以“小临”的身份和姥姥聊天，杨繁在厨房做饭。趁他端菜出来的空隙，封季萌问：“小临是谁？”
“以前的同学。”
“你们关系很好吗？”
“凑合。”杨繁含糊了一声，又钻进了厨房。
封季萌觉得奇怪，看老太太对这个“小临”亲热的样子，怎么也不该只是凑合吧。
杨繁家平日里吃饭的没几个人，餐厅里是一张四方桌，桌面上是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三个人围着桌子坐得紧凑。老太太吃不了多少，只顾给封季萌夹菜，杨繁制止了好几次，怕封季萌介意。但看他吃得还挺愉快，也随老人家高兴了。
老太太只顾夹，封季萌只顾吃，最后吃得很撑。吃完封季萌不好意思，他主动提出来洗碗。杨繁乐得清闲，但被老太太批了一通，把着不让封季萌动手。杨繁垮着脸，骂骂咧咧只好又去洗碗。
封季萌坐在沙发上，老太太一边给他剥桔子，一边关切地问：“月考考啦没啊？这回考了第几呐？”
“你学习好，带小繁念书。”
“辛苦你呀……”
老太太低头瞅着手里剥了一半的桔子，突然卡了壳，那模样似乎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拿它怎么办，左思右想了一阵把桔子放进了水杯里，并拿杯盖给盖上了。
杨繁收拾好厨房，老太太非要封季萌给他补习，还说杨繁不爱学习，她要在一旁看着，搞得两人哭笑不得。杨繁打了几次茬，但老太太对此记忆特别牢固，最后逼得没法，杨繁只好进房间拿出两本以前的书，两人坐在沙发上“补习”了起来。
封季萌翻着写满了笔记的高中物理课本：“杨老师还是优等生？”
杨繁斜了他一眼：“比起你肯定优等。”
“你作业带了吗？要不然趁这时间写吧。”
封季萌先是看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又在发呆，才说：“我不写作业。”
“我猜也是。”
姥姥这时候突然转头，熟络的神情没有了，而是礼貌又和颜悦色地对封季萌笑了笑：“作业还是要写的。”又问杨繁，“是谁呀？”
“哦，我学生。”对付老太太的瞎话简直张口就来。
“那你要让他写作业呐。”
“你听见没？”杨繁看了封季萌一眼，封季萌难为情地撇开了视线。
老太太下午睡多了，晚上很精神，好不容易她有了困意，已经快十点了。
杨繁在里屋侍弄姥姥，封季萌坐在沙发上。他胃里沉甸甸的，沙发松软，屁股也往下沉，脑袋也晕沉沉的。原本在不熟悉的环境应该警醒的脑子，此时却有种昏昏欲睡的舒适。
姥姥睡着后，杨繁出来拉上了门。听到门上的小铃铛叮咚一声，封季萌瞌睡醒了醒，他看了眼手机，站了起来，又看了杨繁两眼，才犹犹豫豫地说：“我走了。”
“嗯，去吧，我帮你叫车？”
“不用，我叫了。”
封季萌往门的方向走，步子有些发沉。
他爸仅仅回来呆了一晚上就在小三的催促下走掉了，他妈妈给了他一耳光，指责了他几句，就一直在楼下哭。封季萌顶着半边火辣辣的脸，木然地呆了一会儿，瞥见窗外的阳光干净又明亮，突然生出一种想要见到杨繁的冲动，然后就跑来了这儿。
他见到了杨繁，得到了安慰和善意，然而开心总是有结束的时候，不开心却无休无止。他不想走，可是没有在这儿过夜的理由，现在的他甚至不好意思向杨繁提出收留他一晚的请求。
封季萌打开了门。
“封季萌，”杨繁抓了抓头顶，叫住了他，“现在挺晚了，一个人也不太安全。你问你妈妈，她同意你就明天再回去。”
封季萌伸出去的脚立马收了回来，“砰”地关上门：“她不管我。”
“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
“她真的不管。”
“让你打你就打。”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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