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活下来了

寒风簌簌，夜晚窗外的风像是一把锯子，割得窗框忽长忽短地哀叹，偶尔拉长了，变像是鬼叫声，引得人心里发颤。

        破败的房间里，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守着一盆忽明忽暗的劣质炭火，她差不多已经闭上眼睛，看是要睡着了，忽然外面大风刮起，冷风挤进缝隙，带着炭盆里的火星子都迸溅了两分。

        丫鬟小云便醒了。

        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手下意识地要往被窝里钻，只探到两分凉薄，她这才想起来，今晚她不能在暖被窝里睡着，还要守人呢。

        小云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不情不愿地走到床边。

        这屋里是点不起好蜡烛的，尤其是到了这深夜里，点着个炭盆里的火，暖暖身子就算不错了。

        因此房间里的光线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墙角处摆着的那一张床上，似乎躺着个人。

        小云嫌弃地走上前，伸出手，探了探床上人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却滚烫。

        这是他们院子里的主子，发了烧，白天给过药了，现在就她一个丫鬟在这里守着。

        小云心中纠结，死了倒是省事，不用她再熬着冷守夜，但要是死了，难免会有其他主子怪罪。

        主子们只会把自己摘出来，硬寻她的不是，到时候免不了一顿打。

        小云打了个哈欠。

        也罢，也是个可怜人，该怎的就怎的，都是她的命罢了。

        小云转身的瞬间，床上那人微弱的呼吸就没了，因发热贪凉裸露在外地手渐渐僵硬。

        小云又坐下打盹了，就在她进入梦乡的时候，床上的那只手轻微地动弹了一下。

        苏代灵感觉自己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都仿佛在海面上，沉沉浮浮。

        这并不是她陌生的感受，自从她进入无限流以来，苏代灵便一直都处在这样的生活之中。

        能苟活，却不能好好地活。

        她的能力勉强能够让他保住这条性命生存下来，不遭受人欺辱，不跌落到谷底。

        但也就这样了。

        她甚至好几次在副本中差点丧命。

        她看着和她组队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拼了命才勉强苟活到现在。

        苏代灵通关的时候，她几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没有庆幸也没有恐惧。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她唯一的想法只有这个。

        机械的声音在她的脑内响起，她可以开启她的第二人生了。

        但是她第二次人生开启的世界是随机的，也不知道系统给她选了个什么样的世界。

        “代灵，代灵，苏代灵！”

        苏代灵在痛苦的沉浮之中，听到外界传来呼唤她的声音。

        这倒是少见了。

        她已经多久没有被人叫过名字了，一开始他们无限流的小队的成员还会互相交换名字，互相熟悉，到了后期，他们这些低端的异能者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他们更换队员的速度越来越快。

        苏代灵已经很久没有跟人交换过名字了，因为她生怕记住别人，也生怕自己被别人记住，对于很快就会没有命的他们来说，记住别人或者被别人记住，都只是增加一份没有必要的痛苦。

        苏代灵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在无限流副本里，大家虽然很容易丧命，但是在完成副本后系统也会发放奖励，她的身体就是在这奖励中一次一次强大起来的。

        所以身上保持着疼痛，她已经习以为常，但当她睁开眼，她却皱眉了了。

        这分明是病痛带来的沉重和头疼，是她许久没有体验到的了。

        她睁开了眼。

        “你个死丫头，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照顾好主子，照顾好主子，你倒好，你主子躺在床上，发烧受累，你坐在床下就这么睡着了！”苏代灵还没来得及看清全貌，耳朵里便充满了一个尖锐的女声。

        “主子，奴婢该死，是奴婢该死。”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哭腔。

        “姐姐，你还好吧，我现在就请大夫来看看，小云这个办事不利、偷奸耍滑的，看我不打她三十大板！”

        苏代灵本就在发烧，神志不清，脑子嗡嗡嗡的响，她现在才勉强看清自己处在一个什么环境里，都来不及将周遭打量清楚，来不及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面前的这个尖嗓子姑娘就从刚刚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刺的她脑袋更疼了。

        “你能不能先不要说话，太吵了。”苏代灵忍不住皱起眉。

        在副本里，大家都是凭能力过日子的，为力量说话，倒是少了许多人际上的弯弯绕绕，只要你足够强大，别人就会捧着你，要是你弱小，无论你嘴巴子练得再利索，也是社会的底层。

        苏代灵在副本以前倒也是个富二代小姐，十年无限流副本生活的锻炼，让她早就摒弃了那些没用的手段。

        她直来直去，直接骂。

        正在拼命推锅到小云身上的苏婉玉本来以为自己做了个再好不过的面子工程，谁知道她这个姐姐不仅不领情，上来就把她当个下人一样的训斥了一通。

        但是苏代灵本就是姐姐，还是嫡女，加上她现在又正在发烧，苏婉玉总不能跟一个病人置气。

        她刚刚才骂完小云，不细心照料主子，现在就骂苏代灵岂不是丢脸。

        “对不起，姐姐，是我思虑不周了。”苏婉玉勉强维持个笑脸。

        没了吵闹声，苏代灵这才看清了周遭的陈设。

        系统居然给她选了个古代背景。

        在无限流的世界中呆多了，她下意识地觉得这里隐藏伺机潜伏着各种危险。

        看着这古色古香的房子，面前穿着绫罗绸缎的小姐和粗布衣裳的丫鬟，苏代灵一愣。

        随即她的大脑忽然疼痛起来，她皱起眉头，不等苏婉玉说话，自己躺了下来，冷汗直流。

        苏婉玉吓了一跳。

        “愣着干嘛？没看到你小姐身体不适吗？赶紧去叫大夫。”苏婉玉虽然做梦都想要苏代灵死，但是苏代灵怎么能死在自己的眼前，就死在她的边上呢。

        先不说晦气不晦气这个问题，要是苏代灵真死在了她的眼前，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苏家人得怎么看她呀，传出去以后京城里的人得怎么看她呀，说不定将来她的亲事都要因此受到影响。

        苏代灵要死，必须死，但是绝对不能在她眼前死。

        苏代灵突然病发，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这具身体的记忆，忽然涌进了她的脑袋里。

        这具身体的主人原来也叫苏代灵。

        和在无限流苟活的苏代灵不同，古代的苏代灵是高官的女儿，还是嫡长女。

        她的母亲是尊贵的郡主，但是这位郡主在苏代灵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的父亲苏永杰，这个曾经以专情闻名的男人，很快就纳妾，并生下了一女一儿。

        只不过她的郡主母亲在前，而她的母亲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外祖母。

        她的外祖母是原来备受先帝宠爱的长公主，她还未去世，苏永杰不敢娶妻，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家族也不敢将女儿嫁给苏家为妻，生怕得罪了长公主。

        按理来说，虽然没有了嫡母，可苏代灵毕竟是长公主的外孙女、郡主的女儿，身份地位都摆在这里，就算不喜欢她，也不敢怠慢她。

        有人想到长公主的丈夫去世的早，她又只有郡主一个女儿，谁知道郡主居然也白发人送黑发人，先她一步走了。

        长公主思念成疾，干脆出家了，长守青灯旁，竟然几年不回来了。

        于是不受重视的苏代灵在苏府过上了水深火热的生活。

        苏永杰根本不喜欢她，平日里也不愿意见她，他心中怨恨着她和她的母亲，总觉得是她的母亲阻碍了他娶美貌年轻的妻子。

        原本他靠着妻子家的助力，本该是顺遂的，偏偏妻子去世，公主出家，官场上那些看不惯他的，便开始给他暗地里使绊子。

        苏永杰便更觉得是去世的妻子的错了。

        但他却忘了当年一贫如洗的他，是如何靠着苏代灵的母亲，一步登上青云的。

        他现在只愿意宠幸着那些年轻美貌、嘴甜会来事的小妾，将侧室生的一儿一女当做自己的宝贝，不愿意提及苏代灵。

        苏代灵从小丧母，唯一能够亲近的外祖母也不在身边，家里都是不喜欢她的人，时间久了，苏代灵便越发唯唯诺诺起来，成了个逆来顺受的包子。

        明明是家中嫡长女，苏代灵却穿着朴素，用度拮据，住在苏府最破的院子里，用着最次的东西。

        这次苏代灵会一命呜呼，就是因为眼看寒冬将至，苏代灵的过冬物品迟迟不得下来，还用着最差的炭火，住的房子更是漏风，半夜里便寒冷不已。

        苏代灵从小没过过多好的日子，身子骨弱，被寒风这么一吹，便倒了，生了一场大病。

        本来好好医治也没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是苏家这么大的一个家。

        但是苏婉玉怎么可能会看着她好过，故意安排来最会踩低捧高的小云照顾她，还克扣她的药，苏代灵这才在半夜的寒夜里没了。

        系统还真是不会亏待她，给她选了这么个好的世界、好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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