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密室穹顶呈圆拱状，壁龛烛火通明，魔气四溢，阴沉无比。
楚白零立在中间一具通至穹顶的石柱前，对身后属下道:“少则一天，多则半月，不许任何人进来。”
属下应声，楚白零便默念了一句咒决，双指施了一法，便抬步往前迈去，消失在了石柱中。
“他这是消失了，还是跑到柱子里面去了？”侯雪卿不解道。
一旁的红染审视了石柱一眼，微微眯眼道:“这柱子有古怪，魔气都是从这里面散出来的。”
小竹沉默片刻，道:“他确是进去了。”说罢看向侯雪卿，“哥哥要想进去看看也不难。”
“怎么进去？”侯雪卿道。
话音刚落，小竹便上前点了那两个守卫的穴，守卫瞬间瘫倒在地。又走到魔气缠绕的石柱前，略施小法，道:“哥哥快过来，可以了。”
“这就可以了？”侯雪卿有些怀疑道。
小竹笑着点了点头，“快过来吧，相信我。”说着，又瞬间换了张阴沉的脸，朝红染道:“你滚回去，不准跟来。”
红染小脸一撅，上前拉住侯雪卿的手，仰视着他道:“仙君，他赶我走，我怕”
侯雪卿轻轻叹了口气道:“小竹，就让他跟着吧，他这么小，自己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
小竹亦微微叹了口气，“哥哥，你就是被他给骗了，他就是个哎那便走吧。”
红染身子矮小，没人能看清他此时脸上正露出一抹如狐狸得逞般的狡黠之笑。
三人一并从柱子穿过，这柱子里面的空间与他们想像的有些不同，本以为会是个混沌阴暗、魔物聚集的地方，结果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悬崖，悬崖外是一望无际的高山。
远方的青山与蓝天几乎连成一条平线，苍茫皓远。
三人看着眼前之景怔愣了片刻，侯雪卿道:“这就是石柱里面的世界吗？”
“不一定。”小竹道，“有两种可能，其一就如哥哥所说，这是一个虚幻的空间。其二，这具石柱可能只是一个法器，一个可以使人瞬移的法器。而我们脚下的土地，也是真是存在的。”
红染道:“也就是说，我们现下应已不在蜀国了。”说罢抬头望天道，“蜀地没有这么高的山，没有这么美的天，没有这么新鲜的空气。”
“如此说来，这楚白零恐怕是更难找了。”侯雪卿道，“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先找个有人的地方问问吧。”
三人转身朝山下走去，这座山是个荒无人烟之地，林内鸟蛇盘踞，长虫遍地，时不时还会从深处传来几声野兽的啸叫。
一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在天黑前走到了山下，山下有一座村寨，村寨入口的巨石上写着“尧王寨”三个大字。
三人不约而同朝里走去，里面的房屋一看就不是中原的建筑风格。
这里为木质吊脚楼为主，为穿斗式歇山顶结构，一栋栋的吊脚楼沿山坡依次第上，上百栋吊脚楼相连成片，形成一个整体的环形。每处房梁上都刻满了奇虫异兽，以及许多奇怪的花纹和文字，显得壮观又诡谲绮丽。
侯雪卿盯着房梁上的文字看了半晌，也没琢磨出来这到底是何种语言，小竹便道:“是蛔文。”
侯雪卿听后有些迷茫，小竹又解释道:“这里是蛔疆，不过如今已归楚国管辖。”
红染冷笑一声道:“蛔疆嘛，我熟啊。”
侯雪卿疾速在记忆里翻找着关于蛔疆那零星的记忆，半天才悟了过来，蛔疆位处湘南湿地，其子民最是擅于蛊术异法，他们隐山避世，极少与外界交流。
不过这是仅限于侯雪卿三百年前零星的记忆，如今的蛔疆变成何样了，他全然不知。
寨子里一个满身银饰的少女偶遇了这奇异的三人，先是一阵讶异，又是一阵警惕，用蛔语对他们说了一句话，他们虽听不懂，但看少女的神情，并不是特别友好。
红染应是听得懂蛔语，便对二人转译道:“她问我们是什么人，为何擅闯尧王寨。”
侯雪卿道:“红染祖师，劳烦你告诉她，我们并无恶意。你再向她形容一下楚白零的样子，问她有没有见过。”
红染点了点头，便用复杂拗口的蛔语问了她一番。那少女警惕的回了红染一句，并漠然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似是要赶他们走的意思。
红染道:“她说没见过楚白零，让我们赶快离开。”
侯雪卿道:“嗯，没见过就算了，擅闯别人村寨是我们不对，走吧。”
说着就欲迈步转身离开，红染却拉住了他的手，仰着头道:“仙君，我说过了，这地方我熟。”
小竹眸底闪过一丝戾气，却到底没说什么。红染转而从身上拿出了一枚“蛊”字红色玉佩，朝那少女趾高气昂的一亮，不屑道:“诺，看看。”
少女瞳孔一骤，神情突然转变，朝红染客客气气的说了一句蛔语，红染便略显满意，朝侯雪卿道:“走吧仙君，我带你进这寨子里耍耍。”
侯雪卿没动，红染就上前用小手抓住了侯雪卿的大手，蹦蹦跳跳往里而去。
小竹见状，心里甚是不舒服，甚至有种想要上前手刃那红毛小子的冲动。终是隐忍、终是克制，他答应过侯雪卿，不会乱杀人。更何况，纵使他再是强大，再是厉害，他也杀不了红染。
尧王寨有数百户人家，称得上是个很大的族群了。侯雪卿从红染那里得知，这个寨子里的寨主名叫万尧，在这里，族人们都唤他尧翁。
侯雪卿问道:“红染祖师，你对蛔疆这么熟悉，可是以前在此生活过？”
红染略作高深，埋首道:“算是吧，说起来，蛔疆还是我出生的地方。”
侯雪卿顿觉惊奇，但也没有多问，他对此处了解甚少，问了也是白问。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停步朝身后之人道:“小竹，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万佛门分为总派和分派，而总派的位置就在如今的楚国，也就是蛔疆？”
小竹颔首，点了点头道:“没错。”
侯雪卿微微凝眸，“难道楚白零来这里是为了回总派。。”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小竹说总派已经杳无音信很久了，早已没人知其下落。
那他来此处作甚？
侯雪卿不禁觉得好笑，其实楚白零要做什么跟本轮不到他管，他也管不着。
先前跟着他无非是想，救出那些被他抓起来催炼魔物的活人，进而阻止罢了。
可现下这是在干什么？侯雪卿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爱管闲事了。
只是心底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阻止楚白零，这是你该做的。
想到这里，侯雪卿真心想抽自己一巴掌，试问，自己哪来的能力阻止他？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小竹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由担心起来，“哥哥，怎么了？”
侯雪卿摆手道:“无事。现下既已来了蛔疆，就先不回蜀地了吧。”
“好。”小竹看着他道。
因为红染持有那枚红色玉佩的原因，三人被待成座上贵宾，为其安排了上好的住舍，好酒好菜招待着，还被安排了晚间邀见寨主。
侯雪卿是有些忐忑不安的，问红染那枚玉佩究竟是怎么回事，红染说这蛔疆除了有个万佛门总派，还有一魔教驻于此地，便是蛊烽堂。
他曾在蛊烽堂待过大半年的时光，这枚‘蛊’字红玉，是蛊烽堂中的长老独有之物，他虽不是长老，却被蛊烽堂教主亲赐此物，地位可见一般。
自从数百年前万佛门总派销声匿迹后，蛊烽堂魔教便在蛔□□大，而今的楚王，想都不用想，一介魔教傀儡罢了。
可以说，蛊烽堂长老这个身份，要比楚王还要尊贵。寨主一听持有红玉的长老莅临，自是不敢怠慢。本来还远在寨外打猎，一听消息立马便往回赶。
夜晚戌时，夏至未至，晚风轻轻呼啸，银白的月光自天穹洒下。
两刻钟后，月光被墨云覆盖，天地终于陷进了无穷黑暗，只在闪电时倏忽划出一道亮光。轰隆雷声从人们的头顶滚过，转眼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地动山摇。
而尧王寨的寨主，就是在这倾世之雨中踏险而归。
无论如何，都不能怠慢了蛊烽堂之贵客。否则，只有一死。
尧翁未歇片刻，直朝侯雪卿三人住处走去，他跪于门外，也不让身旁的随从遮雨，高声道:“万尧先前不知长老莅临，怠慢了您，还请恕罪。”说罢，便朝地下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屋内的三人听后皆是一愣，红染随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老头，真是好玩儿，一个玉佩就把他吓成这副熊样。”
红染的说笑声音比较大，传到了门外尧翁的耳朵里，尧翁虽未听清他说了什么，但却是实实在在听见这是个小孩子的声音。不禁疑惑不已，这里面怎会有孩童？
也来不及管那么多，接着又朝里面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嘴里不停说着求绕的话。
侯雪卿实在看不下去，就前去将房门打开。
不禁心里一沉。
眼前扶跪在地，被淋成落汤鸡之人，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耄耋老人，老人因不停磕头已满脸是血，如纸皱一般的面部狰狞又滑稽。
侯雪卿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实在不敢相信，眼前此人便是这百户尧寨之主。
尧翁见到侯雪卿也是一怔，他还从未在蛔疆见过如此仙风道骨的偏偏公子，蛊烽堂就更不用说了，魔教中人，尽是些红毛绿鬼，惹眼至极。
而此人
尧翁倏地回过神来，自己盯着的人可是蛊烽堂的长老，如此不敬，只怕老命不保。复又二话不说磕头道:“长老、长老、求您饶了老朽吧。”
侯雪卿一时不知所措，这个蛊烽堂到底是有多么凶恶，才会让一寨之主闻风丧胆，吓成这幅魂不守舍之样。
他蹲下身扶住了尧翁又欲朝地磕头的身子，尧翁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侯雪卿，眼神里充满了惊讶、错愕，以及恐惧。
愣了半晌，也不知尧翁是哪来的勇气，战战兢兢的朝侯雪卿道了句:“长老您是蛊烽堂的长老吗？”
说完，他便已后悔。若此人真是蛊烽堂长老，那么他绝定必死无疑。
侯雪卿温润一笑道:“很抱歉，吓到你了，其实我不是。”
尧翁闻言，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顿时放下。又看了看侯雪卿腰间，确实没有红色玉佩，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这把老骨头了，也真是不易。
侯雪卿将地上的尧翁扶起，尧翁稳了稳颤栗的身子，道:“那你是谁？为何寨中人说你持有蛊烽堂长老红玉？”
没等侯雪卿作答，小竹和红染便刚好从里走了出来。
尧翁只看了小竹一眼，便感知此人魔气四溢，一头高束的银发在雨后的月光下诡谲不已，剑眉星目犹如浩瀚星辰，又犹如万丈深渊，仿佛能够吸人骨血、吞噬苍穹。
尧翁移过视线，只看了红染一眼，视线就正好落在了他腰间的蛊字红玉上，“啊！！！”的惊叫一声，又立即下跪给他磕头道，“不知长老莅临，请长老赎罪！”
磕完说完，尧翁也是一股心酸与委屈涌上心头。想他风风光光一辈子，直至耄耋之年，还从未给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子下跪磕过头。
红染又是一阵带有小孩子独有的天真大笑，“哈哈哈平身吧，平身吧。”
尧翁将还在抽搐的狰狞老脸缓缓抬起，对上红染那双赤红血眸，一怔，心底尘封的记忆瞬间拔土而出，颤抖的指向红染，哑声道:“你你是”
他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眼神从上到下将红染矮小的身体看了个遍，“太太像了，怎么会”
红染孩子气十足的哼了一声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只是偶然变成这样的，用不了几天就会重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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