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永远陌路

顾亦寒却是一下抬起头来，他紧紧盯着弟弟苍白的脸，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顾亦秋的睫毛细微的颤抖了一下，他的唇间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一点一点溢出：“暖……小，暖……”

        顾老爷子神色倏然的一变，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被皱纹包裹的那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床上的爱子，似有浑浊的眼泪要溢出眼眶，但却又被他死命忍住。

        他偏头去看顾亦寒，声音颤栗着，是不敢置信的惶恐：“小秋他说什么？”

        顾亦寒漆黑的眼眸中已经是一片灼人的光泽，他轻声示意一边的佣人去叫医生，却是头也不抬的回答顾老爷子的问题：“暖秋，喻暖秋。”

        顾老爷子一下跌坐在椅子上，他苍老的手不停的颤抖，甚至牙关都碰撞着响了起来，暖秋，喻暖秋，小秋竟然是惦记着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小秋早已忘记这个人了，却不料，在这样的时刻，小秋口中唤的，依然是喻暖秋的名字。

        “我会找喻暖秋回来。”

        顾亦寒轻轻抚着顾亦秋的额头，转过脸看向顾老爷子，声音清冷眉目决绝：“小秋他不需要继承家业，不需要背负太多的重担和责任，他只要平安的活下去就是我们最大的福气，所以，他喜欢谁，想要看到谁，希望父亲不要再阻止……”

        说到此处，顾亦寒的眼前似乎又浮现盛夏那一张巧笑倩兮的容颜，他觉得心口里有微微的酸痛传来，可他将那一片酸痛狠狠的压了下来。

        “我希望小秋快乐的活下去，而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牺牲。”

        顾亦寒的双眸明亮，可那明亮之后又蕴着浓浓的暗沉和伤痛：“包括，我的婚姻。”

        要做顾家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妻子，必须是和他身份匹配的名门千金，顾老爷子门第观念极重，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不顾小秋身体孱弱，仍是执意逼走了喻暖秋。

        可是如今，小秋已经是身在鬼门关外，如果喻暖秋回来，可以让小秋有活下去的动力，他会拼了命的成全。

        小秋若和一个一文不名的灰姑娘在一起，那已经是父亲的底线，他用自己的婚姻换来小秋的幸福，他……

        顾亦寒的唇角似乎有一抹苦笑飞快的闪去，他将脑海中的那一道影子狠狠挥走，终究还是咬牙告诉自己，为了小秋，他心甘情愿。

        顾老爷子吃惊的望向顾亦寒，满眼的不敢置信，这个儿子有多么的任性和固执他是清楚的，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就婚姻大事数落过他，可他却是从来都不曾听进耳中的，只会变本加厉的在外面乱来，时间长了，他管教他的心也早就淡了。

        但现在顾亦寒要改邪归正，还是这般的义正言辞，顾老爷子心里怎能不吃惊？

        纨绔了大半辈子的人忽然要浪子回头，做父亲的心中却是喜忧交加。

        喜的是他终究要踏上正路，忧的却是父子之间的嫌隙，怕是这辈子都解不开了。

        若涵就留下了这两个孩子，可偏生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却是这样放浪不羁，顾老爷子当年费尽了心思，可顾亦寒却只是变本加厉的和他对着干，在最失望的时候，他曾经想过，不如就把顾家交给顾亦殊好了……

        想到这里，顾老爷子心中不由得庆幸，幸而真相来的还算及时，他早日看穿了顾亦殊和谢蕊母女的真面目，顾家没有落在这样一对蛇蝎母女的手里，才是若涵的在天有灵！

        只是……

        顾老爷子想到此处不由得望向顾亦寒，却见他低头专注的看着小秋，那眉眼中，那神情里都带着若涵的影子，而躺在床上不停念着‘小暖’的那个孩子，更是和若涵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顾老爷子的心底一片的柔软，他不由得叹口气沉沉点头：“好，我答应你。”

        小秋是他最爱的孩子，在顾老爷子的心中，必然是要全天下最好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他，所以当年，一个下人的女儿入了小秋的眼，才让他震怒不已，可如今他到了白发暮年，终是看明白这一切，还有什么比小秋的幸福重要？

        只是，成全了小秋的幸福，顾亦寒这一辈子的命运却是再也不能由他自己做主。

        他在顾家的根基太浅，顾亦阳这么多年虽然没有干出什么大的业绩，但却从未有过任何纰漏，顾家上下也早就认定了顾亦阳会接手顾家的一切，顾亦寒的路，很难走，而要怎么走下去，却只能凭他自己的本事。

        他虽然心中偏向他，但却也不会拿顾家的未来来赌，如果他有能力，那么一切自然简单，如果他斗不过他大哥，那么他又何苦非要换掉顾亦阳？

        “你的婚事，我很早就和你提过，而你也年纪不小了，现在该提上日程了，我看……”

        顾老爷子略一沉吟，就定下了主意：“等小秋病情稳定下来一些，你和罗小姐就把婚期定下来吧。”

        顾亦寒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他的面容沉静如水，一直未有任何的波澜，直到顾老爷子的话音落定，他才似骤然的醒过来了一样，缓慢的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是冬夜的月光一样的宁静，却又透着绝望的冰凉，一时之间，顾老爷子心中竟然也是说不出的难过。

        想到当年他强逼着若涵留在身边，强逼着若涵抛家弃女无名无份跟着他，若涵寻死几番不得不答应之后，看着他的那种目光，也是此刻一般，带着绝望的割舍，一直冷到了他的心里。

        若涵在顾家的几年，他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灿烂的笑。

        “好，一切都听父亲您的安排。”

        顾亦寒轻声的应下，心弦似乎一瞬间被什么东西给重重割断，惨烈的碎成一片。

        尘埃落定，再也没有回头和更改的可能，他的命运，原来一早就已经注定了。

        “罗小姐是你自己当年爱慕过的人，为了她，你还不惜和我撕破脸，现在要你娶她，想必你心中愿意的，他们家这几年站对了路，水涨船高，眼瞅着就要比肩在京里很有面子的秦家，罗小姐这些年又一直都在等着你，蹉跎了这么多的时间，这门婚事我看是极好的……”

        “父亲说好，那自然是好的，就这样吧，还是先让医生来看看小秋。”

        顾亦寒打断了顾老爷子的絮絮叨叨，站起来让医生走近床边。

        来了外人，顾老爷子也未在多说，很快就又被小秋这边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

        顾亦寒悄然的走到床边，抬头看出去，外面正是千里银霜，他的心底也是说不出的寂寥，竟是平生都未曾尝过的苦涩和落寞。

        盛夏，盛夏。

        “夏夏！这里！”乐薇远远一眼看过去，就从那嘈杂的人群中找到了盛夏的身影，几乎五年未见，乐薇激动的难以自持，竟是不顾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和笨拙起来的身躯，拔腿就要往盛夏跟前冲去……

        不说汤伯阳吓的脸色发白，就是盛夏也惊的几乎站立不住，稍一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白着脸抓住她的手臂，先是紧张的上下打量半天，这才佯怒嗔她：“你看看你，都这么大肚子里还不小心点，这么多人，你还敢跑？要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或者是被人撞了怎么办？你不关紧，我的干女儿可吃不消……还有姐夫，还不活吞了我啊！”

        “我的姑奶奶，不过几年不见，你怎么也变的唐僧一样啰嗦啊！”乐薇故作不耐烦的捂着耳朵皱眉抗议，可眼角眉梢都带着浓浓的喜悦，挡都挡不住！

        “夏夏说得对，都第二次做妈妈了还这样毛毛躁躁的，这是没什么岔子，万一……”汤伯阳又要长篇说教，乐薇再也受不了，抓了他手臂连连求饶：“好了啊老公，人家知道错了，夏夏坐了这么长时间的火车，肯定累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汤伯阳见她孩子一样对自己撒娇，早已没了脾气，不由得连连摇头叹了几声。

        盛夏看他们如此恩爱的样子，心中喜悦不已，却又说不出的羡慕，乐薇如今这样幸福，可她的幸福……

        “姨姨……”身侧忽然传来一个小女孩儿娇娇弱弱的声音，盛夏这才倏然清醒过来，她差点把小雨点都给忘记在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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