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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海马之泪


枕山和阿尔蒂尔正准备出门,听到新闻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惊讶。

        “哟,你笨死了这件事,这么快就被发现啦?”林木生看到新闻没什么反应,抱着手臂露出讥讽的笑。

        为了阻止林木生继续阴阳怪气,良夜紧接着便问道:“昨天我一直想,这不就是一起非常明显的栽赃,凶手或许知道蒋司面临失忆期,所以将他放在小巷,手握凶器,白天被警察发现,失忆了的他百口莫辩。虽然我们救了他,但凶手应当是知道他在失忆期的,那不应该直接撒手不管,交给警察好了,为什么要制造蒋司死亡的假象?”

        “不是凶手做得,良夜说得没错,按照逻辑凶手不可能这样做,所以应当还有一股力量在保护蒋司,这一次的假死,起码在能够证明他清白之前,让他能够逃脱警察的抓捕。”阿尔蒂尔分析道。

        经过一天的观察,几人已经基本相信了蒋司并不是个杀人犯,因而这案子的的确确是个显而易见的栽赃。

        “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

        枕山一锤定音,除了里娅外的四人随即兵分两路,探听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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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军区竹光院

        蒋正弘坐在书房,曾经雷厉风行的上将此时已经两天没有合眼,有些浑浊的眼球布满泛红的血丝,桌上铺满资料,都是关于一个叫“业火”的组织。

        院门口,四个持枪军人站得笔直。

        那是国家对他的保护,以及监视。

        蒋正弘看了眼时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刚准备重新戴上,军人的本能让他迅速警觉,下意识起身。

        可毕竟上了年纪,又熬了两个通宵,因而等他反应过来时,两个年轻人已经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边,两只手牢牢地按在他的肩膀上。

        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左边的一身黑西装,右边的一身白西服,莫名让蒋正弘想起传说里的黑白无常。

        蒋正弘刚要喊士兵,可那个一身白西装的年轻人一句话,让他瞬间没了动作。

        “蒋司在我手里。”

        蒋正弘抿起嘴唇,看起来有些惊讶,但随即很快恢复了冷静,保持着不动如山的威严气质。

        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儿子已经死了。”

        阿尔蒂尔歪了歪头,问道:“你确定?”

        蒋正弘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儿子已经死了,退一万步,就算他还活着,做出那样的事,我蒋正弘也没有那样的儿子。”

        阿尔蒂尔有些疑惑:“你不在乎你儿子的死活?”

        蒋正弘的眼神更冷了,语气却更加平静:“我说了,他不是我儿子,我现在宁愿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阿尔蒂尔无法理解,下意识问出声。

        “因为……”蒋正弘停顿了一下,阿尔蒂尔看向他,发现他明明受制于两人,此时却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阿尔蒂尔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只见蒋正弘缓缓开口——

        “他不死,谁来为我的荣誉陪葬?”

        冰冷的声音像是一条毒蛇,摄住了阿尔蒂尔的心脏。

        本来双手插兜百无聊赖地枕山却像是终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勾起一抹微笑。

        与蒋正弘的声音一同响起的,是破门而入的声音,几个士兵迅速将二人包围起来。

        蒋正弘也趁二人不注意,动作迅捷地从桌子上翻了过去,灵活得全然不似一个年过半百的人。

        两人这才发现桌旁竟是装有紧急按钮。

        几个士兵拿着警棍对准阿尔蒂尔和枕山,将二人围在中间。

        阿尔蒂尔敏锐地注意到,这几个兵的服装与门口的守卫似乎不太一样,可能是蒋正弘家中的私人警卫。

        蒋正弘看着二人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私闯军区,可是重刑,说清楚,我可以考虑放你们离开。”

        阿尔蒂尔心中疑惑:明明不在乎儿子的死活,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抓起来送审?

        忽然,阿尔蒂尔像是看到了什么,低声和枕山说道:“我需要一分钟。”

        阿尔蒂尔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虽然平日里他和枕山相处更像主仆,但执行任务的时候却是搭档居多,而他身体一直虚弱,拖延时间的体力活向来是枕山负责。

        但他却没意识到身旁的男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已经非同日而语。

        向来只有他发号施令的份,哪敢有人让他干拖延时间的累活。

        枕山神情淡淡,闻言没有动作只是低头凝视阿尔蒂尔。

        阿尔蒂尔:?

        突然,他伸出手捏了捏阿尔蒂尔的耳垂。

        阿尔蒂尔一惊,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枕山愉悦地看着手中莹白的肌肤迅速染上殷红,随后才不紧不慢地俯身在那通红的耳边,低声说道:“使唤我,是有代价的。”

        阿尔蒂尔的耳廓更红了,简直像是下一秒就要着火。

        枕山话音刚落便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连阿尔蒂尔都有些看不清他的动作。

        不过瞬息,几个士兵便失去了行动能力,躺倒在地上。

        好强!

        阿尔蒂尔发现枕山如今的实力已是深不可测,虽说使者原本就比普通人稍强,但枕山这种程度,不借用自然的力量,单纯靠身体力量,已经强到可怕。

        随后,枕山便和蒋正弘缠斗在一起。

        即使年近五十,一身虬结的肌肉与高深的格斗技术,让蒋正弘仍然具有极高的攻击性。

        但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勉强抵挡枕山的进攻,而枕山却看起来轻松至极,连脸上的笑容的没变过,更像是在逗着蒋正弘玩。

        阿尔蒂尔敏锐地听到更多靠近的脚步声,也不再耽误时间,迅速将桌上的资料收集好,连抽屉里的文件都没放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阿尔蒂尔喊了枕山一声:“好了!”

        枕山闻言再不拖沓,将蒋正弘一脚踢到门边,同阿尔蒂尔一同破窗而出。

        临走之时,阿尔蒂尔不经意回头,余光瞥到了桌上的一张全家福。

        照片里是一个温馨的四口之家,年幼的蒋司身旁,一个比他年龄略大的男孩子笑得含蓄乖巧。

        两人离开竹光院,迅速找了个地方藏匿起来。

        “怎么样?”枕山问道。

        阿尔蒂尔边整理手中的文件边道:“我原本只是想带一些有关那个业火组织的资料走,不过——”

        阿尔蒂尔将一张纸递给枕山,“看看这个。”

        枕山飞快扫了一眼,那是一张个人信息表。

        “蒋珺……这人是蒋司的哥哥?”枕山问道。

        阿尔蒂尔点点头,看向枕山:“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有问题。”

        意外地,枕山没有接话,而是放下纸,转过头看向阿尔蒂尔,突然说了一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阿尔蒂尔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弄得怔愣在原地。

        只听枕山接着道:“所以不要用直觉糊弄我,告诉我,你的理由。”

        枕山语气仍然是温柔的,阿尔蒂尔却莫名听出几分危险。

        阿尔蒂尔苦笑着心想:枕山也太过敏锐了……

        他只好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我自己也不确定,我的记忆在出狱之后有些混乱,我只是隐约觉得我见过他。”说完,阿尔蒂尔又补充了一句,“在八年前。”

        “然后?”

        “其他的不记得了。”

        枕山又看了一会儿阿尔蒂尔,那目光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彻底看透,然而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轻轻地说:“走吧,要天黑了,我们得动作快点。”

        说罢他轻轻搂住阿尔蒂尔的腰,脚下生出一条蜿蜒的冰路,供二人疾驰。

        阿尔蒂尔习惯性地任由枕山抱着自己,动作乖巧,脑子里想着案件,可腰间的手太过温暖,阿尔蒂尔的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回到了枕山身上。

        自己常年身体虚弱,尤其是天黑以后,没想到枕山还记得。

        蒋珺的家离蒋正弘住的竹光院非常远,甚至都出了第四军区,两人一刻不歇,才在天黑前赶到了蒋珺家。

        开门的是一位年迈慈祥的管家,见到二人礼貌地询问道:“请问你们是?”

        “我们来找蒋珺,我们是他弟弟的朋友。”阿尔蒂尔道。

        没想到管家却疑惑道:“我们家没有叫蒋珺的呀,也没听说我们家的主人有弟弟,孩子你们找错地址了吧。”

        枕山拿出那张纸上附带的一寸照片,微笑着询问:“可能是我们记错名字了,他弟弟给了我们这张照片,请问您认识吗?”

        管家仔细凑上前辨认了一番,“咦,这不是朱恩先生小时候的照片吗?嗯……您两位先请进吧,我去喊一下朱恩先生。”

        两人走进庭院,院里种的绿竹正值翠绿,阿尔蒂尔看着那绿竹总觉得有些熟悉。

        两人坐在院里的木桌旁,不一会儿,一个坐着轮椅的青年被推了出来。

        那是个斯文的青年,戴着眼镜,眉眼和蒋司很像,却更柔和些,但苍白的面色和双眼下的青黑却让他显得焦虑重重。

        不过见到阿尔蒂尔二人,他还是努力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们就是我弟弟的朋友?”

        枕山也礼貌点头:“是的,不好意思突然拜访。”

        青年转头看向一直推着他的管家说道:“李伯伯,您先去休息吧,我和这两位聊一聊。”

        管家点点头,退回到屋内。

        青年再转头,脸上努力伪装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疲惫:“听说你们在找蒋珺?你们和蒋司什么关系?”

        枕山的微笑却是丝毫不变:“我们是他的朋友,听说他出事了以后,就想来看看他的家人。而且……蒋司平时看起来不像是坏人,我们也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蒋珺看起来也较为信任两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很开心,蒋司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自从他出事以后我一直很难受,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

        枕山适当安慰道:“逝者已矣,蒋司在天堂一定也很希望他的哥哥能好好生活。”

        阿尔蒂尔看着枕山面不改色地让早上还说过话的蒋司去了天堂,嘴角抽了抽。

        “唉,希望吧,都怪我没照顾好他。”蒋珺仍然十分哀愁。

        枕山又安慰了蒋珺一会儿,他的声音温柔好听又非常有耐心,蒋珺眼中的戒备不知不觉少了很多,看起来越来越信任二人。

        见时机差不多,枕山委婉地询问了蒋珺知不知道蒋司杀人的原因。

        蒋珺闻言又叹了口气:“唉,其实你们想知道原因也没什么,同样的话我同警察说了很多遍了。”

        枕山微笑道:“愿闻其详。”

        蒋珺看向他身旁的一盆绿竹,目光悠远似乎陷入了回忆:“15年前的6月20日,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天,父亲的仇家找上门,他们杀死了我们的母亲。夺去了我的双腿。我永远无法忘记的事情,蒋司却忘记了,因为他的记忆只有短短一周。那一天的记忆太过痛苦,我和父亲一直不愿意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所以他一直都非常想知道母亲是如何离世的,我的腿又是怎么废掉的。后来,听说那个业火组织找到了追回记忆的方法,他就加入了那个组织,最后误入歧途……”

        闻言,阿尔蒂尔疑惑道:“为什么不肯告诉他,说得委婉些不就好了?”

        蒋珺看向两人,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阿尔蒂尔惊讶了一瞬——

        “因为引来仇家害死母亲的人,是蒋司自己啊……”

        “那时父亲正在执行一个卧底任务,可蒋司不顾母亲叮嘱,在网上买玩具的时候暴露了父亲和我们的关系,不仅父亲任务失败了,那些仇人也找上门了,要用我们威胁父亲。为了保护我们,母亲死了,我也摔断了双腿。”

        或许是因为讲述了很多遍,蒋珺语气平静,“所以你要我们怎么说?我们不是没有搪塞过,一开始就告诉他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而死,可当他接着问仇人为什么上门的时候,你是要我们说是父亲任务失败?还是说我引来了仇人?又或者说仇人自己找到了,然后再编一个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的谎言?”

        “父亲对我说,谎言总是漏洞百出,还要不断用新的谎言弥补,在这个过程中,甚至一不小心还会让他发现真相,所以,为了不让他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悔恨里,彻底杜绝他发现真相的可能性,我们选择了缄口不提。”

        “只是没想到,他的执念那么深,是我的错,没有看顾好他。”说到这里,蒋珺露出难过的神情,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绿竹上。

        阿尔蒂尔看到他苍白虚弱的样子有些不忍,枕山却继续微笑着提问:“所以您是觉得蒋司真的会做杀人肢解的事情吗?”

        惊讶于枕山的直白,阿尔蒂尔刚要出声,却见蒋珺神情忽然激动起来,脖颈的青筋暴起:“不,不是的……不!我弟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他是个好孩子,一定……一定有什么误会……帮帮他……你们帮帮他!”

        蒋珺痛苦地双手抱住头,弯下腰剧烈的喘息,连枕山都有些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

        管家听到声响慌忙赶来,从兜里掏出几粒白色的药片,喂给了蒋珺,看到蒋珺微微平息,转头对二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朱恩先生身体不太好,如果还有什么事可以麻烦您改天再来吗,先生现在需要休息。”

        阿尔蒂尔忙道:“哦好……好的,那我们先走了。”

        出了大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往回走时,阿尔蒂尔忽而感到四肢一阵无力。

        紧接着,背后一阵热度传来,是枕山的胸膛贴上了自己的后背,似乎随时准备接住眼前摇摇欲坠的自己。

        阿尔蒂尔转头和枕山拉开一段距离:“没事的,还不至于那么虚弱。”

        枕山皱起眉头:“你出来以后身体更差了,你的脸色可没比那个蒋珺好多少。”

        阿尔蒂尔不好意思地笑笑,准备转移下话题:“说起蒋珺,虽然他看起来是真心为了弟弟而难过,但是他的话前后逻辑不一,我总觉得不对劲。”

        枕山听到却轻笑一声:“你觉得他是真心的吗?阿尔,你很聪明,总能很快找到真相的逻辑,但看不清人心的话,是无法真正找到答案的。还记得我教过你什么吗?”

        阿尔蒂尔默默道:“您教过我很多。”

        枕山像个充满耐心的老师,循循善诱道:“你说他逻辑不一,是,他先是为我们解释了蒋司成为杀人犯的原因,让我们认为蒋司是杀人犯这件事十分合理,可后来又否认了他认为蒋司是杀人犯的事实,这叫做逻辑矛盾。他讲到母亲去世弟弟加入犯罪组织时都十分平静,却因为我的一个陈述事实的问题而激动,这叫做情绪矛盾。我和你说过——”

        灵光一现,阿尔蒂尔抢先道“矛盾,是不攻自破的伪装……他在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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