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江慕栩的话还没说完，唐子舟的手机亮起来了，又是一条来自宋珵美的微信，【哥哥，你早上和元城说了什么？】

        看见这条消息，唐子舟突然就有些心虚，好像他什么都没说，但他好像又什么都说了。最让他觉得难为情的，其实是质问的人是宋珵美。他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朋友这样质问，而且他这事做到的本来也不地道，宋珵美可能并不愿意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他还故意和元城模糊概念，让他误会，唐子舟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么幼稚。

        唐子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原来在感情面前，他还是一个幼稚的人。

        江慕栩看见领导突然上扬的嘴角，不由得脊背发寒，根据以往的经验一般唐队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准没好事，刚要开口询问，前面的车突然一个急刹，导致两个人的车险些和前车来一个紧密接触，唐子舟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前面的路况上，除了他的这辆车江慕栩反应还算及时，前面连续追尾了六辆车。

        这么多年的警察习惯让他在车刚刚停稳后，立马冲到了事发地点，虽然交通事故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内，但是事发突然，现场此刻正需要一个能够领导的人出来，主持大局。不过他越走近，越觉得最前面的那辆车越眼熟，那不过就是一辆普通的银色大众汽车，只不过这几天他总是能见到和这辆车一样的车，也总能坐上和这辆一样的车，所以到现在，只是在一个交通事故现场，看见一辆极为相似的车，都让他觉得缘分的奇妙。

        他原本还在感叹自己的小题大做，在走近的时候，看见副驾驶昏迷这的那个人正好是今天早上和他分开时还不愉快的元城，他突然有些不敢往驾驶位上看了，他怕那个人真的是他，他承受不来，又怕他的犹豫让驾驶位上的人错过最佳的治疗时间，等他提心吊胆的看到驾驶位上的血色和泥水混合下依然柔美的宋珵美时，唐子舟感受到了一股来熟悉的钝痛。

        那是陪伴他近十年的梦魇，而宋珵美如今闭目躺在那里，头上的血污浊了他的脸庞，这样的画面好像曾经无数次而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不安的站在人群中疏散群众，江慕栩站在一旁打电话。

        而这场事故并不是他在车里看到的简单的追尾事故，受损最严重的就属最前面的两辆车，车窗和挡风玻璃都已经损毁，后车的司机已经当场死亡，整个后车前端已经冲进了前车的后备箱，两辆车的车体基本已经算是合二为一了，后面的几辆车虽然也是追尾，但情况要好很多，而这个场面，唐子舟的直觉这场车祸并不简单，或许是后车和前车有什么样不为人知的恩怨，又或许是后车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然一起连环追尾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现场的。

        而在这场车祸当中的宋珵美，又究竟是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在疏导人群和等待消防和救护车的时候，唐子舟总是会时不时的朝车内瞧，瞧着车里的人血色一点点的褪去，他的心中突然就后悔了，后悔昨天晚上自己没有再坚持一点，后悔自己没有追问到结果，也没有追问出原因，他也有些后悔没有在刚刚将自己的心意借着微信和他说明。

        人总是这样，越是在意的人，要求就会越苛刻，只有在即将要失去的时候，才会幡然醒悟，其实曾经他所有的纠结，所有的犹豫都不过是自己的猜测，他因为这些虚无的猜测，无妄的争端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却一直不敢去向当事人讨一个答案，而现在，在那个改变他所有选择的人就要命悬一线，他对这个人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困惑，所有的感情，可能都要随着这个人而永远深埋。

        这一次，他又要用多久来纪念一个宋珵美呢？

        唐子舟突然感到自己的可笑，他的感情好像永远都是在失去之后，才会懂得珍贵，小玉是这样，宋珵美也是这样。他有太多的话来不及对这两个人说，但他其实曾经也有很多机会是可以对他们说清楚的。

        “唐队！”江慕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没，没事，怎么了？”唐子舟表面上还能像之前一样故作镇定，但是颤抖的指尖和已经僵硬的身体让他连转身面对江慕栩都做不到。

        “消防车和救护车都来了。”仅仅只是三五分钟，唐子舟却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那一刻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到医生和护士面前，想要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唐队？”唐子舟的速度快到江慕栩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不见了，唐子舟自己也已经后知后觉他现在的行为在江慕栩眼里有多奇怪了，可那又怎样，再一次因为自己所谓的面子，和宋珵美划清界限？

        来到的医生和护士大部分都去后面的车里处理伤员了，而宋珵美和元城的这辆车是最难处理的，医生和护士也是救人心切，但是两个人现在被封闭在车里，他们也无法直接给予救治，因为后车的强烈冲击，宋珵美的车已经严重变形，需要消防员的紧急破拆。

        “你好，无关人员请远离现场。”一位全副武装的消防员朝他走来，唐子舟此刻已经比刚才镇定了一些，心情也已经从最开始的震惊无法接受，到现在已经能够平常对待了。

        “你好，渭淮市新口区刑侦支队现任支队长唐子舟。”唐子舟像往常一样做自我介绍时，交警才赶到现场，老张风尘仆仆的过来，正好看见唐子舟在这里，“唐队？你怎么在这？”

        “碰巧遇上，闲话少说，赶紧救人吧。”车里的两个人到现在还生死未卜，唐子舟本来也没有什么精力在去和这些人打交道，这些天他要忙的事太多了，偏偏这个时候，宋珵美又出事了，说是意外，但是宋珵美昨天刚刚和周芸芸见过面。

        两辆车紧紧连在了一起，如果后车再稍微用些力，就可能直接冲到前车的前座椅，那宋珵美和元城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唐子舟就在现场看着救援人员研究怎样破拆，怎样救援，医生那边也是好几个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交警在后面和只是轻伤的肇事司机交流，了解当时的情况，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各司其职，而一直站在旁边的江慕栩突然发声，“唐队，那油箱是不是漏油了！”唐子舟这才回头看到地面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积了一小滩油，刚才和他交流的消防员看到这个情况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和另外的几个消防员商量了一下，敲定了刚刚商定的方案。

        “唐队，交警和救援都已经来了，我们还要去林氏……”江慕栩走到他身边，唐子舟看着命在旦夕的宋珵美，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他很想在这里得知一个明确的结果，可是他的理智也在拉扯着他，告诉他这个时候应该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他是一名警察，他要承担自己的责任。

        可是，他也是个人啊！

        生死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小事，可是对于唐子舟来说，却有这非同寻常的意义，小时候，他的父亲出任务被人杀害，三岁的他抱着父亲的遗像站在雨里，那是他第一次了解死亡，后来，母亲的身份暴露被毒枭寻仇，他被母亲藏在了床底下，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个人面对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匪徒却毅然决然的奋起抵抗，他也看着自己的母亲如同暴雨中摧折的玫瑰，鲜血是和玫瑰一样的红，母亲的目光如同黑夜一般，想要将这群地狱里爬出来的魑魅魍魉都撕成碎片。

        在他父亲死后的第二十一天，他的母亲死在了他眼前。

        所以他从小就知道死亡意味着是什么，他这一生如此努力，所求也不过是让自己的所在乎珍视的人能够平安喜乐。可偏偏，他这个人太迟钝，他的喜欢，也太难发现。

        “再等等……”唐子舟艰难的开口，他很清楚，他在这里耽误的每一分钟，都是在给那个罪大恶极的凶手机会，可是他怕，他怕他此时离开了宋珵美，这就是他们最后一面了……

        “再等一下，就一下……”他小声的乞求，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不是在告诉江慕栩，他只是在说服他自己，再等一等，就算那个凶手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会把他追回来，可是宋珵美只有一个，能够牵着他的所思所想的人，也只有这一个，他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好在，老天爷这次仿佛听到了他的祈祷，随着一声巨响，消防员将元城那边的车门破开，剪断了元城的安全带，将人救了出来，医生立马上前查看了伤情。

        “人还活着。”这四个字好像打在了唐子舟的心上，他看着还在等待救援的宋珵美，心中的期待又多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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