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洪水如猛兽这话不是比方，朝他奔涌而来的洪水一瞬将他卷入其中，在自然面前，人渺小的如蜉蝣，千百年来，人类不断地探索，利用自然，到头来只不过是管中窥豹，在真正的自然界中，人也只不过是生物圈的一环。
被洪水卷起的那一瞬间，就如同你被人当头一棒的同时被人勒紧了脖子，即便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闭气，可是洪水冲击的瞬间，他还是条件反射一般的呛了口水。
随后，水中被卷起的石子，树枝，瓦片，玻璃，大大小小的东西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身体，他身上穿着救援的防护服，但是也不是金钟罩，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多多少少被割伤，好在他一直护着脑袋还有颈动脉，才没有被水中飞来的刀刃毙命。
他只感受到了水中的无力和浑身上下冲撞的疼痛，他唯一的理智让他一直保持着憋气的状态，他努力想让身体在水中浮起来，这样至少它还可以换气，可洪水来势汹汹，冲力太强，他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手脚。
就在身体里的氧气即将耗尽的时候，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始在自己的身旁找寻，那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要攥紧手里的东西，即便只是一束枯草，那是求生本能。没有谁甘愿成为待宰的羔羊，更何况，唐子舟从不是羊。
好在唐子舟抓住的不是一截草，而是一截柳条。
他刚好被洪水拍到一棵老柳树的树腰上，那一下他觉得自己要被拦腰摔断了，可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再随波逐流，可是即便这样，他也并没有得救，强烈的摔打撞击导致他的腰部以下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不知道在这样下去，他会怎么样，好一点的情况住上一段时间的医院，或者失去双腿，再或者……他不敢往下想了。
他拼命拽住那条柳条，就像抓住求生的藤蔓，身体会随着水流起伏，但是好在现在偶尔他还能趁着浮起来的空隙喘口气。
那是唐子舟第一次那么接近死亡，18岁，正是一个人最好的年纪，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在此刻，他产生了对死亡的恐惧。
人都是怕死的，但是军人警察，这些人不能怕，因为他们肩上的责任让他们必须要时刻冲在最前方，时刻与黑暗势力作斗争，经常会面临死亡的威胁。他以为他做好准备了，起码他从不认为他会怕死。
可当死亡真正降临到一个正当年纪的人的身上时，他才清楚地感知到此刻，他身体里的无助，他想过很多种死法，无外乎个人英雄主义的死去，在与敌人的战斗中，在与犯罪分子的斗争中，或者像他的父母一样，被毒枭发现，暗杀，或者他可以幸运一点，活到警察的平均年龄，或者更长一点，然后幸运的寿终正寝，或被老年病产生平常的去世。
可这么多的死法里，却从没想过是在救援的途中，在十八岁的年纪。说白了，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了，姥姥还需要人照顾，父母的仇还没有报，他还没有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却要死在这冰冷浑浊的水中。
他怎么会甘心！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感受到了手里紧攥的柳条有了动静，好像听见了人声，只不过他的眼睛在污水里闭了太久，根本没有办法睁开。
等他确认确实有人在拉他的时候，唐子舟才打起精神，但是又不敢用力，生怕把手里的这根细瘦的柳条扯断。
那人好像也是因为顾虑了这一点，不停用什么东西击打着水面，唐子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用另一只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手去抓了几次那个东西，几次都抓空了。
好不容易抓到了，触感是布料，手感有点像军装，但过于粗糙，更像是农村常见的工作服，唐子舟来到这边也已经好几天了，经常看见穿着迷彩干活的汉子，唐子舟来不及多想顺着衣服就往上爬，等半个身子出了水面后，他才看见，救他的是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长得倒是瘦瘦高高的，还没发育起来，看样子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短发刚好别到耳后，只不过因为被洪水打湿了所以头发都粘在脸上和脖颈处，脸上身上都是泥，还真是狼狈啊。
看见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唐子舟的手忽然就卸了力，不敢用力了。她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能把自己拖上去？万一太用力把她拽下来……
唐子舟想到刚刚自己的经历，他实在不忍心让这个小姑娘在经历一次，自己皮糙肉厚还遭得住，这小姑娘要是像他一样拦腰摔一下，估计真就断了。
“你怎么还不上来！”小姑娘朝他吼了一声，倒是把唐子舟吓了一跳，这小姑娘声怎么有点粗呢？
但是唐子舟并危及多想，连朝他摆了摆手，他在水里跑的太久，没有力气像那姑娘一样吼着交流，只能摇摇头，摆摆手，表示她救不了自己，甚至还可能连累她。
“你上来啊！”她还在跟他吼，吼的间隙唐子舟看见他的唇瓣在动，但是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你上来了，爸爸也一定能得救。”
“我才不想死！”唐子舟在嘴底小声的说了一句，有些心疼的看着那个瘦弱的女孩抱着这棵粗大的枝干，朝她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句，“抱住！”
然后等女孩做好准备后，就拽着柳条和衣服往上面爬。
这棵柳树的树干真的非常的粗壮，看样子也至少有几百年了，唐子舟一边在心底默默感谢这棵老树的救命之恩，也一边祈祷这个孩子千万不要被自己拖累。
等到唐子舟终于爬上女孩所在的树干时，他已经浑身没有力气了，只能撑着手臂让自己先趴到树干上，然后在一点点的挪动。
“你没事吧？”女孩递给了他半瓶水，还有一块压缩饼干，“水只剩这些了，你要吃点东西吗？”
灾情当前，所有群众都做好了应急准备，家里都备好了饮用水和食物，洪水不像地震，虽然都是自然灾害，但是地震是在短时间内造成巨大损失，而洪水，是给了人准备时间的，但是这个经历的过程相当漫长，积水可能短时间内都不会消退，如果再碰上暴雨，那情况就更加恶劣了。
“我……口袋……里……有水……”唐子舟沙哑着嗓子说道。
他身上穿的是专业救援服，里衣侧兜的口袋里都有应急的食物和水，只要没有被污染就还能用。
女孩也没多想就在唐子舟身上摸索，因为唐子舟是趴在树枝上的，衣服的拉锁被压在了下面，女孩摸起来有些吃力，找了还几次都没摸到。
“等下”唐子舟试图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躺在树干上，这样他也能舒服一点。可是他忘记了自己的腰刚刚撞到了柳树上，现在不用掀开衣服都知道那里伤的不轻。
唐子舟倒抽了一口凉气，几次尝试还是没有办法翻身，女孩也看出他身上似乎有伤，“你等一下，我先扶你上来吧。”
他身体还挂在树上，确实是压着不舒服，唐子舟努力的感知了一下自己的下半部分，还好，脚还能动，神经应该没有问题，可能只是在水里撞得腿麻了。不过挂在这里不利于血液循环，确实要想办法上去才行。
“你能拽到我的腿吗？”
女孩伸手试了一下，险些从上面折下去，唐子舟连忙制止了她的行为，况且这树枝本来就不大，要是他全上来，女孩坐哪呢？
“你受伤了，我这有一点点药，帮你包扎一下吧。”女孩从外套的口袋里找出了酒精和一点纱布，想要为唐子舟包扎。
“你怎么……”唐子舟有些好奇女孩为什么准备的这么充分，“我爸爸准备的……”说起爸爸，女孩的眼睛明显的黯淡了下去。
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唐子舟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灾难无情，多少家庭因为这样的灾难而支离破碎，唐子舟不忍心再让她回忆那些不幸的伤痛，将话题岔开。
“你叫什么名字啊，还没谢谢你救了我。”因为吃了一点东西，也喝了一点小女孩递过来的水，他的体力恢复了不少，说话也更有精神了。
“叫我小玉吧，我爸总这么叫我。”女孩这样说，唐子舟倒也没多想，“对了，这是哪里了？”
“淮锦。”
唐子舟一路被水冲到下游，也不知自己被冲到了哪个方向上，也不知道救援要什么时候能到，也不知道那个奶奶得救了没有。
“哥哥，你多大？”女孩的声音叫醒了还在思考的唐子舟，“18，你呢？”
“12”
两个人就这样聊了几句，唐子舟本身就有些疲惫，就这么挂在树干上睡着了，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倚在树上坐好了，腰上也被缠好了绷带，看样子已经处理完伤口了，虽然不知道女孩是怎么把他这样一个成年男子捞上来的，但是身体有了依靠的地方，并且伤口因为处理干净了，他整个人都比之前状态好了很多。
因为树枝本身不是很长，他能这样悠闲的坐着，女孩肯定是已经没有位置了，唐子舟一低头，就看见女孩依偎在自己怀里睡着了，看起来她也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他没忍心叫醒女孩，就这么抱着她，怕她睡觉不老实再摔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又都进入了浅眠。
等两人再醒来，是被肚子叫醒的，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唐子舟因为这些天的疲惫睡得竟然格外的熟。
“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一点饼干……”唐子舟终于可以打开衣服的里兜将自己救援服里的储备干粮拿出来了，东西不多，但是足够他们此刻填饱肚子了，不出意外，部队应该很快就来了。
两个人就依偎在这棵老树上，柳树垂下的枝条挡住了黑夜里的星和月，也给了被灾难摧残的两个人一个避难所。
他们在树上坐了一夜，唐子舟照顾小玉的身体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他像是哥哥一般照顾着这个落难的小妹妹，却也因为这样独处又静谧的氛围有些羞涩。
“哥哥，你为什么要当兵啊？”
“因为当兵很酷，不是吗？”唐子舟笑着回答，“其实我是警察。”
女孩的眼睛睁得很大，看着他的脸一眨不眨的，看得唐子舟有些不好意思，“你呢？长大以后想当什么？”
“我？”小玉有些迷茫的想了想，“我要当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让这个世界充满希望的人！”
唐子舟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那你的梦想很棒啊！”
那年夏末的傍晚，柳条低垂遮掩了星空，但是女孩眼睛里却发出炙热的光，却像烙印在了骨子里，无法抹去。
而此刻，手机屏幕上那张清纯甜美的脸，好像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完整重合了，又好像略有差距。
小玉？
唐子舟心中仍有疑惑，但是他现在的心口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钝痛难忍了，但是心尖上如刀割过一般的刺痛还是让人无法忽视。
“救……救我……”唐子舟按下了语音声音颤抖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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