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不看

直到到初三上学期临近元旦时，暴力都没有停止。暴力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一定要找一个借口，什么都可以是借口。当寻找罪名时，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关于那段记忆姜岁阑想忘却忘不掉，往往都是逼迫自己不去想起，所有的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姜岁阑选择性的忘记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自己并不是完全懦弱的人，只是在自己反抗时，迎接自己的是更强的暴力罢了。在那种环境下，姜岁阑已经放弃了抵抗。

        那一年几乎就是充斥着三天小矛盾，一星期一打的状态。纵然几乎没有人看出来这些事情，看出来的人也没有人帮助自己。姜岁阑很多次都想张口求助了，但是觉得被打丢人丢脸，于是在张口的瞬间，又因为自己的脸面和骄傲又选择性的闭了嘴。自己的沉默瞒过了许诺瞒过了家人，自己也选择性的与程欣虞远离了，她没有参与这场暴行，但对这场暴行的旁观行为，像是也成为了始作俑者一般。于是宿舍那种环境如果呆下去会被暴行的更加严重，在自己的哀求下，父母同意了自己不住校的想法。

        所以那一年，姜岁阑混混沌沌的过着，自己的心似乎也一天一天的沉沦了下去，那些日子过的越来越压抑，很多时候姜岁阑脑子里都会突然冒出来如果死了这一切是不是就结束了这样的想法，但往往都是自己一惊，再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了。

        就这样日子就那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在初三那年的十一月份中旬，那时是初冬，日子是能感觉到的一天一天的寒冷下去。那一天早早的班主任就说班里下午会来一个同学。

        同学们都过分的期待着，只有姜岁阑趴在桌子上对这吵闹的一天一如既往提不起兴趣，她并不觉得这一天和往常有任何的不同，来一个新的同学也并不会让自己的日子有任何的变化，自己依旧是处在那无间地狱，不会有人试图把自己解救出来。姜岁阑懒懒的趴在桌子上，并不如同他人那样兴奋。

        “小道消息，只限你一个人哦，我过年知道的，要不要听听。”许诺戳了戳姜岁阑的肩膀。

        “关于新同学的吗？”姜岁阑半睁着眼迷离的看着许诺，看着许诺兴奋的点了点头，刚要张口姜岁阑就摇了摇头，姜岁阑把头别过去闷闷的说道：“下午就知道了，算了我睡会。”

        许诺愣了愣，这一年里她总觉得姜岁阑哪里变了，但想起姜岁阑性格本就闷闷的，似乎又哪里都没变，她小声的问道：“你是不开心吗？姜岁阑。”

        姜岁阑背部僵了僵，没人发现也没人感受到，她说道：“没有，我就是……我就是有点累，困了，想睡觉了。”

        这一年里，性格原因，没人发现姜岁阑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没人问自己怎么了。就算是许诺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只是在这个场景中的一句自己是不是不开心，姜岁阑还是有些想哭，可她趴着，说话也如常，那些泛上来的委屈与眼泪似乎也并不会有人看到。

        她把一只手伸出去，晃了晃示意自己真的没有不开心，说道：“睡了啊。”

        时间很快就到了下午，在上课前大家对新同学的期待涨到了高潮，大家都在热热闹闹的讨论着。那样轰乱的环境中班主任进来了大家也没有发现，直到班主任拿着教案使劲拍了拍桌子大家才安静下来。

        班主任简单说了几句，就准备让新同学进来做做自我介绍。姜岁阑为了表示礼貌就坐了起来，看向门外。

        姜岁阑的座位还是靠窗的那个座位，成绩好的可以优先选座子，姜岁阑这两年多位置一直没变过，刚开始是发呆时喜欢看窗外，后来是压抑的时候看窗外发呆。姜岁阑的视角可以看到门外的人，她看过去时愣了愣。

        这个人自己认识吗，自己应该是认识的。自己竟有些不认识了，他的头发有些长了，看起来好像有些时间没打理了，这个年龄的少都开始长胡子了，他好像也没有把胡茬刮得很干净，也可能是隔得太远了姜岁阑看晃眼了。他好像又高些了，如果不是来到了这一级，他也该16岁了。可能是高了一些，好像显得更加清瘦了。少年的脊梁骨却不像这个阶段的少年一样喜欢驼背，他还是那样直直的挺着，似乎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弯下腰似的。

        那人走了进来，却似以前一样的阳光开朗，对着下面说：“我是宋昱钦，因为一些原因来到咱班了，咱班很多人我都认识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他从讲台上走下来，过道旁的座位上有他以前认识的朋友，在他走过来的时候还玩笑似的拍了他的腿，他也闹着回击，直到班主任严肃的敲了敲桌子，他才坐到了教室最后方靠窗户的座位。姜岁阑也同他人一样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放下书包抬起头刚好看到隔着两个人面对着自己的姜岁阑，笑着打了个招呼。姜岁阑尴尬的点了点头，回过了头去。

        姜岁阑面前是高高摞起的书，这些书会掩盖住姜岁阑上课的瞌睡，别人的书都还没有这么高的时候，姜岁阑就把书全都摆在了桌子上，挡住了老师投来的目光，挡住了自己呼之欲出的求救，挡住了自己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她又趴了下去，看着窗户上自己的倒影，书上这个年纪的小孩，什么都不懂得，连老师家长都是认为这个年龄的孩子还没有成长，什么心事都不该有，但大家看起来都不开心的样子，为什么而感到烦恼呢。是为了自己的情窦初开而没有勇气尝试吗？是因为成绩原因被父母教训吗？姜岁阑都没有这些烦恼，只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暴行中迷失了自己，打的是自己的脸，是自己的其他地方，但是缺失的仿佛是自己还在跳动的心了。

        姜岁阑跟着班主任无聊的历史课的思路，在书上涂涂画画着。

        下课时，很多认识宋昱钦的人都热热闹闹的向后方走去，许诺本来也要拉着姜岁阑去凑个热闹，但是在人群中看到了孙颖茹和狄秋，姜岁阑就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去了，许诺也跟着安静的坐了下来。

        课间的十分钟过的很快，当大家伴随着上课铃声散去时，姜岁阑才微微转过头，宋昱钦已经趴下去看向窗外了。那人好似突然冷清了起来，仿佛刚才的热闹不是来源于那个地方一般。

        他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姜岁阑就是觉得他那里和以前不一样了。好似是这个人曾经的开朗如今天的开朗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并不算熟，也可能他以前就是这样呢，只是自己不了解他罢了。

        直到那周的周五晚上，姜岁阑才知道这一切或许不是错觉，这个人是真真实实的不一样了。

        那天下午放学后，住校生还在学校里面上晚自习，等待第二天中午才能走。父母一般下晚自习的那个点才能来接自己，自己也不想在外面飘荡，总觉得太危险不安全，于是自己也平时跟着住校生上晚自习，周五晚上在外面等着父母来接。

        那天晚上姜岁阑也是准备在外面等到很晚，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冬天的夜总是来的如此的早，她搓着手在校门外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对门小学的门口站着一个小女孩，似乎在那里漫无目的的等着。姜岁阑觉得那女孩和自己这样等着都很可怜，就多看了几眼。

        姜岁阑似乎也向四处走走，她就离开了校门附近，围着小镇这附近走了起来，权当锻炼身体了，天色越来越黑，已经到了不开路灯就看不见东西的地步了，镇上的等会再每晚八点准时打开，姜岁阑走到灯打开才往回走，怕自己不在校门附近父母会着急，她就匆匆的往回赶着。

        她如同往常一样，打算去校门外的那个文具店里坐坐，在门外不会有学生的时间里，姜岁阑都是在那里度过那漫长的几个小时的。

        今天走到那附近却发现了不一样，那里吵吵闹闹的，似乎有女人歇斯底里撒泼的声音和路人的议论声。姜岁阑快速走过去发现店门外已经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人了。

        小店的老奶奶有一个蛮横无礼的儿媳，这天姜岁阑也以为是那个蛮横无礼的儿媳又来折腾这老两口了。于是姜岁阑在人群中挤了又挤，她在挤的时候却模模糊糊的听见人们今天的小声议论似乎和以前不是一个样子，但这些人看热闹的本质就在这里，谁也不会去帮忙，姜岁阑也没多想，就使劲的往前挤着。

        姜岁阑终于挤出了那个人群，来到了最前方，她叹了一口气，正准备进去帮老两口做些什么，却愣在了原地。

        里面是一个头发披散着的女人，她撒着泼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似乎已经并不清醒了一般。但姜岁阑一看就知道那不是那个儿媳，这个女士与她的行为相反，即使是在撒泼，衣服已经全部是褶皱，头发也像个疯婆子一样，但她布满泪痕的脸也是时髦的样子，似乎是日子过得不错才会有这样的容貌一般，穿着也不如村里的女人一般接地气，就完全是城里来的女人的样子。

        她的旁边站着一个咬着自己下嘴唇的女孩，就是自己在校门外看到的那个小学生。姜岁阑又往旁边微微撇头，看到那个站在两个人之间的男孩，他满脸无奈，似乎也想痛苦的昏过去一般，他两只手拽着地上的女人，嘴里说着，妈，你醒醒，咱们回家吧。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不愿看向门外拥挤的人群，他跪在了地上，沉默着，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般。

        没有人去帮忙，大家似乎都被发疯的女人给惊到了一般。

        那男孩又看着自己的妹妹，眼泪也流了下来说到：“哥哥不是让你在学校门口等着吗，你为什么不听话，哥哥也很累啊，哥哥真的很累。”

        那男孩的声音哽咽着，他拿着拳头并不用力地一下一下锤着小女孩的肩膀，一下一下，似乎最后也没了什么力气一般，他又紧紧的抱住了小女孩。小女孩似乎也受够了委屈，大声哭了起来，嘴里一句句的喊着哥哥我想回家。

        三个人就那样哭着，小女孩背对着姜岁阑所在的人群。男孩抱着小女孩面朝着人群，他不去看，仿佛在逃避着一切一般，泪水一直那样流着，似乎止不住了一般。

        他慢慢抬起头，打算关上门隔离这个世界，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却看见了站在人群中的姜岁阑。

        姜岁阑也看着那个男孩，空气仿佛都静止流动了一般，压抑的很。她突然想起，五年级自己的“小秘密”被公布与众的时候，也是这样里三圈外三圈的人在看着热闹，那个时候自己恨不得躲起来。姜岁阑向前一步，转身准备关门，对着门外的人说：“和以前一样，差不多也该看够了吧。”

        她慢慢的关上了门，转过头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女人的撒泼也并没有停止，女孩的哭泣也没有停止，只有男孩跪在中间，仿佛所有压抑的空气都向那十六岁的少年聚拢过去，他一只手拍着女人的背，另一只手拍着女孩的背。他还是流着泪，但是是沉默的流泪，仿佛只要他一发出声音，这里就会发生海啸或者地震，立马崩塌了一般。

        姜岁阑也没说话，她默默的拿起旁边的扫把，打扫着那篇狼藉。

        “别和别人说，别可怜我。”男孩声音中还带着一丝疲惫，似乎也要马上倒下了一般。

        “我来帮帮你，宋昱钦。”姜岁阑背对着那个方向没有回头。没有看向后方的灾难，她就那么收拾着，又说道：“没事，我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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