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阴谋
云乔是再次被一股味道给熏醒的,是血的腥味。
她这才睁开眼,发觉天还没有亮,寒风从破庙的窗子里肆无忌惮地闯进来撕扯着她。她身上只着了不厚的寝衣,在打斗和火势里已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
她低头看了自己的左臂,在墙头上打斗时被那人给划开了极深的一个口子。她撕开自己的衣裳下摆,咬着牙给自己裹了一层。
此时迷香的药力已经散去了许多,她也终于没有那么头昏脑涨,反而敏锐地发觉破庙里充斥的血的腥味并不是来源于自己。似乎在浓重的味道里,还隐藏着尸体的味道。
她究着味道扒开了不远处的干草,果真从里面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人才死不久,身上的血渍还没有干。
“孙虎?”她终于从此尸体略显狰狞的表情里,认出此人是谁。
孙虎是淮远守备军中的守城副将,在苏应未离开淮远前,一直在苏应手底下做事。后来苏应带兵守苍州,现下又在滨城处理匪患,所以才留下许多较为信任的人留在淮远。
孙虎怎么会死在这里?
云乔除了惊诧,还有些难过。孙虎她了解一些,自幼父母双亡,跟着云知谨混口饭吃,一路自己做到了守备副将的位置。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乏英勇又赤胆忠心,竟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被人潦草地盖在了破庙的杂草下,无人知晓。
淮远军都算是云乔的家人,她不可能不在意。云乔闭目,长吸了一口气,才压下了难过的情绪。
她伸手往下扒了孙虎的衣襟,却瞧见他的胸口处,是被人一刀毙命的。
伤口不似寻常,明显利器是带着锯齿状的。
是狼刀……
赛函人?
淮远守备军的守城副将人没了,就没有人知晓吗?守备正使宋元呢?他又如何了?
看来淮远是已经在发生变故了,不光是赵婉要云清和云乔的命,还有人已经渗透进整个淮远军,想要置换掉淮远军的血,做更令人捉摸不透的事。
这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成的,也绝不是赵婉一个深宅妇人做得到的。她再贪心,也只能从云清下手,护她儿子成为淮远的掌事人,对于淮远,她也绝不敢生不轨之心。
云乔不明白,自己才入京几个月,淮远就能发生这些变故。
“赛函这是改策略了?想瓦解我淮远?”云乔冷哼了一声,轻手将孙虎的衣襟给抚了回去。
赵婉就是个愚蠢的人,满眼都是自己那点私利,却完全不知淮远于大景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做云家的掌事人要付出什么。
眼下这都不是该考虑的。赵婉的人就在淮远四处搜寻她,她该怎么离开才是正事。
云乔带不走孙虎的尸身,只能暂时将他安置在了干草之下,叹道:“等我回来,送你回家。”
她趁着夜色深沉,轻点足尖,便攀上了破庙的后墙。幸亏庙外有棵高大茂盛的树,此时风声又呼啸剧烈,才免得她被外面的人瞧见。
不远处的路上一直有一队兵士举着火把照亮。在到附近的时候,兵士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奉令搜查!有刺客从将军府逃了!”
那户人家的妇人便抱着嗷嗷啼哭的婴孩出来,放那一队兵士进去了。
云乔在破庙墙上看着,那队兵士的口音奇怪,长相也不认得,应该原来不是淮远的人。她这才意识到赵婉做事做得绝,将认得云乔的人都换走了。她是铁了心要阻云乔的生路。
云乔扶着树粗壮的一枝,一直躲着。她从未料到自己有一天,在自己家乡,也会有逃命的一天。
她轻声跳下墙头,一路小跑着躲这一队夜里巡查的兵士,便顺着自己的记忆拐进了一条小巷子。小巷子过于通风,吹得她没法睁开眼睛。在走到第二处院子的时候,她叩了叩门。
开门的是一个打着呵欠的老妇,不认得云乔,便问:“你找谁?”
“我找宋元。”云乔捂着自己的左臂,尽可能不让自己的血迹吓着别人。
宋元比方才的孙虎在军中级别稍高,是守淮远的守备正使,没有皇帝旨意不能擅自离开。此时军中人换过一遍,但赵婉没有权力不经过皇帝任命便撤免宋元。此时只要找到宋元能证明身份,她就可以一举反击。
老妇却道:“找我儿?他去苍州了。”
“没有帝令,他怎能随意离开淮远?”云乔一时急火攻心,提高了自己的声调。
老妇却嘲讽一笑:“天高皇帝远的,帝令好做什么?淮远大将军都嫁人了,如今淮远不是那赵娘子做主吗?谁管他一个小小的守备将领!”
云乔听了这话,怔了片刻。
先前她在长州,那几个古泽人听说她是云乔,还大笑着说云乔去做逍遥的太子妃了。原来这场婚事,在古泽人心中是一场笑话,在淮远人心中亦是如此不堪。
她这才离开多久,淮远便已经翻天覆地了。
“我的错。”她喃喃道。
风声太大,老妇没听清,凑近过来:“啊?你说啥?”
云乔这才回过神来,道:“宋元去苍州做甚了?”
“云将军嫁人后,我儿在淮远备受挤兑,干脆去苍州投奔苏将军去了。”老妇叹息,“如今这淮远,真是一团乱。别说了,我儿不在,我要歇下了,你走罢。”
砰的一声,木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木门合上的声音刺耳,刺得云乔心中钝痛。
八年前那场战事大败,带走了他的父兄,也带走了数万的淮远军。自那以后整个淮远都处于低沉的氛围里,百姓们也极度没有安全感,日日散布恐慌。
那时便是云乔站了出来,经过多年整顿,终于让淮远军重现当年辉煌盛况。如今她不过才离开几个月,一切便又弹了回去。不光是赵婉在钻空子搏名利,更怕有外敌也看上这个空子,趁机兴风作浪。
她这才心惊地后知后觉,似乎滨城的匪患,绊住苏应的脚步,也并非偶然,而是有人一环又一环地布局,在图谋什么。
大景已经开始滋生暗疮了。只是这暗疮生得隐秘,连云乔都有些没有眉目。京城中的官员还在争权夺利,殊不知连这皇帝还能坐多久,都已经不好说了。
她眼下,必须去找到苏应,必须离开淮远。
谢洵收到竹筒里的信时,已经是五六日后了。即使来信人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但是也耐不住路途实在遥远。
那时他正静坐在东宫里,看着面前摊开的文书出神。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以至于是寝食难安。他第一次知道度日如年是什么滋味,直到东宫守卫说有淮远送来的信,他才松了口气。
谢洵读罢云乔的信,知晓她心中是在忧虑长州可能生变,甚至可能有官员与外敌勾结。这信写得实在是太严肃,即使是谢洵读到最后,也没能看到她留给他的一句私语。
她只在落款处,写上了几字:你妻,乔。
一句“你妻”,看得谢洵心里漂浮着,生了丝隐秘的雀跃,不为外人道的雀跃。
身旁的流风只看着他家殿下,读信时一直紧皱眉头,到最后才松开了些许,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信不是只有云乔的那一封,还有一封是惠昭凝自作主张加进去的。
多添进去的锦帛被塞进了竹筒的最下面,若不是谢洵留心,几乎就要看不到。他用一旁的笔勾了锦帛的一角,才将它勾出了竹筒。
锦帛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将军府失火后,云乔无故失踪。赵婉说是云乔连夜去苍州见苏应了,可是惠昭凝给苏应去的信,却也没有得到回的。惠昭凝不放心,还是想告知于谢洵。
苏应带兵打仗,行踪不定是常事。因此惠昭凝也联系不上苏应不算奇怪。但谢洵知道云乔绝不是一时兴起的性子,不会不与旁人交待一句便独身去苍州。
更何况,她是回去查明弟弟的死因,更不会在事情没有弄清楚就无故离开。
谢洵眉头再次凝了起来,将锦帛抓得更紧了些,几乎就要扯碎了。方才因为云乔的落款心里升起那点快意,此刻都散去了。
如今他正在禁足当中,连东宫都出不得,更遑论知道云乔的去向。
“殿下,怎么了?”流风看到了谢洵的变化,忙上前去问。
谢洵此时没空给他解释,而是拾笔蘸墨,展开两张信纸,斟酌字句。
半晌,他将两封信封好,递给流风,道:“一封送去长州,给元阳侯。另一封送去滨城交给苏应。对了,若是苏将军行踪不定,便不必勉强。”
流风也不多问,接过信便出去安排了。
滨城挨着断雁山西麓,山势十分复杂,更有湍急的沧河流经。那里匪患最盛,苏应的行踪肯定是难以令人琢磨的。
所以谢洵必须同时告知沈遇,至少长州距离苍州不算远,若云乔有了消息,有沈遇照应肯定会好上许多。加之云乔的来信,长州的通判与知州一同与古泽人谋利,同流合污,这绝非小事。
他自然知晓以云乔的能力,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是这种心中忧虑却伸手无法触及的感觉实在是令人不踏实。
谢洵往常觉得自己做太子,自然是身居高位为民解忧。可是如今他才头一回觉得,这个身份到底有多束缚,只能日日困在京中,做一个被人供奉的泥塑。
而他现在就想立刻见到云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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