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钱塘因诗动

钱塘江上，花船如锦簇般繁华。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热闹的氛围，每艘花船都精心装扮，船上的佳人更是身着艳丽，与夏日末尾的暖风相映成趣，满船的热情肆意绽放。
  欢声笑语从江面的花船中传来，引得岸边等待的士子们频频瞩目。
  江心，一艘看似普通的花船上，一位身着淡绿长衫的士子正与一位绝色女子谈笑风生。
  女子肌肤如凝脂，秋水般的眼眸清澈深邃，手指纤细匀称，犹如白玉，宛如易碎的糖瓷娃娃。
  “璎珞姐姐，若我有你这般肌肤，少活十年我都愿意。”
  “油腔滑调！”
  崔璎珞瞥了对方一眼：“你也算是闺秀，怎可如此随便就跑到岸上闲逛，万一遇到些不知好歹的人，该如何是好？”
  宫落雁扑哧一笑：“我亲爱的姐姐，这里可是咱崔家的地盘，谁还敢在这儿撒野不成？”
  她慵懒地倒在椅子里：“不过人是真的多，我为了帮你的忙，连女子的矜持都抛到脑后了，你说该怎么谢我呢？”
  崔璎珞轻轻一笑：“我又没请你，是你自己憋不住，非要出去透气的。”
  “现在累了，又跑来跟我诉苦？”
  宫落雁笑道：“姐姐才情出众，如今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办这场诗会不就是为了挑选如意郎君吗？”
  “你这丫头，说话直来直去的，诗会是爹爹主办的，关我什么事？”
  宫落雁说：“崔家家大业大，姑丈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这诗会名义上招贤纳士，实际上是为了给姐姐你找个良配。”
  崔璎珞脸上掠过一丝挣扎：“我没说一定要订亲。”
  宫落雁叹了口气：“我听说钱塘郡守刘辰已经多次找姑丈商量你和他的儿子联姻的事了。”
  “他儿子刘能是出了名的混账，欺男霸女的事迹数不胜数，现在居然妄想高攀你这朵鲜花。”
  崔璎珞哼了一声：“那样的人渣，我连正眼都不会给他。再说，我们崔家虽是商贾之家，可不是任由一郡之守摆布的。”
  尽管崔璎珞是独女，但她已经开始接手家族生意，无论大事小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逐渐磨砺出一种男子般的果断。
  “若非刘辰有个当丞相的兄长，这事也不会如此棘手。”
  看到崔璎珞眉头紧锁，宫落雁宽慰道：“姐姐，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不必烦恼，我这次来就是来给你撑腰的。哼，我是宫家大小姐，堂堂龙虎上将军的女儿，有我在，你不用怕。”
  崔璎珞看着宫落雁自信满满的样子，淡然一笑：“看你这模样，哪有一点女子的娇柔。”
  宫落雁嘿嘿一笑，接着讲述了今天的事：“姐姐，我今天遇见一个人，他的诗才简直了。”
  “哦？什么样的人能引起我们大小姐的兴趣？”
  宫落雁叹了口气：“只知道他叫刘博，其他的全不知晓。”
  崔璎珞一脸无奈。
  宫落雁笑道：“虽然只知其名，但我看此人内敛却张扬，顽皮却才情横溢，年纪轻轻，诗词却写得出奇制胜，关键是看起来不像坏人。我想……”
  “你想多了！”
  崔璎珞拿起一枚糕点，堵住了宫落雁的唇：“我从未打算将终身托付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诗词只能窥见皮毛，无法洞悉人心。”
  “诗词再妙，难道能当饭吃？”
  崔璎珞目光炯炯地看向宫落雁：“我崔璎珞的良人，必须亲自挑选。”
  “可眼下这局面，你怎么打算？”
  “刘辰此刻在建康为兄长祝寿，若不速战速决，等他得知，必定会立刻回来为儿子提亲。”
  崔璎珞脸上显出无奈，尽管刘辰是钱塘郡守，但以崔家的势力，直接拒绝并无大碍。谁料刘辰竟请出身为宰相的兄长来做媒。
  父亲崔百万心急如焚，无奈之下举办了这场盛大的诗会，以崔家之名寻找才情出众、商界有成的男子担任崔家大总管，通过三个月的考核，完成家主交付的任务，便可成为崔家的乘龙快婿。
  消息一出，钱塘郡沸腾，周边郡县的人纷纷慕名而来，都想在诗会上展示自己的风骚才情。
  宫落雁建议：“你可以先接触了解，刘辰此刻还在京城，只要我们这边选好了，等他回来一切已成定局，他怎会不顾颜面，强行介入？”
  “再说，刘辰确实有意联姻崔家，但他更垂涎崔家的庞大产业。这事已非你个人之事，而是关乎整个崔家。”
  “况且婚嫁之事，要看感觉和缘分，万一你对刘博有好感呢？”
  “找个合心意的夫君，总比找个只知道流连花楼、轻薄女子的强。”
  崔璎珞犹豫：“可我连刘博是什么样的人都没见过，婚姻怎能儿戏？这可不是做生意，万一我看走了眼，我自己的名声事小，到时候崔家可能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宫落雁安慰：“我又没让你现在就答应，你可以先观察，他若过了诗才这一关，最多就是府上的管家。还有三个月的考察期，如果通过了，就给他个机会。”

  “姐姐，这是刘博作的诗，你先听。”
  宫落雁背诵了刘博的诗文。
  “这是刘博所作？”
  宫落雁肯定地点点头：“厉害吧？”
  “青山隐隐水长流，西湖歌舞何时休。”
  崔璎珞轻叹：“好一个心忧天下，壮志未酬！”
  宫落雁接着说：“他还以鹦鹉杯为题，写了一支曲。”
  “曲？什么曲？”
  宫落雁沉思片刻，缓缓吟诵起来：
  不恋鹦鹉杯，未入麒麟图。几行陶潜柳，数顷邵平蔬。笔墨生涯，何时方休止，空负海鳌赋。苦读只为满腹经纶，却换来满头霜雪。
  崔璎珞身子一颤，低首陷入沉思。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崔璎珞无奈地摇头："按你的说法，能写出这样诗词的人，应是钱塘的知名文人，但我怎未曾听闻此人姓名？"
  "会不会是用了化名？"
  宫落雁点点头："也许吧，毕竟才华横溢的人都喜欢隐姓埋名。"
  "姐姐，刘博这人相貌也不错，要不要考虑一下？"
  "打住！"
  崔璎珞瞪了宫落雁一眼："你觉得好，你就嫁给他吧。"
  宫落雁掩嘴轻笑："姐姐，你别激我，你知道我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你也是，不在建康好好待着，跑到钱塘郡来干什么？"
  "还不是为了那个人！"
  宫落雁不耐烦地挥手："不说我了。你还是先换衣服吧。"
  "我已经让人跟踪刘博了，一会儿我们就过去看看。"
  ......
  钱塘江畔，刘博悠然漫步。
  身为刺客的直觉让他察觉到有人尾随，他淡然一笑，故意放慢了步伐。
  "公子请留步。"
  刘博转身，看见身着黑衣的董老，平静地问："老先生跟随我已久，有何贵干？"
  董老见刘博对他的突然出现毫不惊讶，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公子客气了，我是家公子的仆从。"
  "您的公子是？"
  "钱塘江边的宫落雁。"
  刘博笑道："是您的公子有事找我吗？"
  "并无此事。"
  "还是有什么口信要转达给我？"
  "也没有。"
  刘博困惑："那您的公子让您来找我，有何目的？"
  "跟踪。"
  董老的回答直接而果断。
  "您的公子还真是执着。"
  董老笑道："我家公子不愿埋没人才。"
  "老夫受公子之命跟随您，在公子见到您之前，我要确保您不会逃脱。"
  刘博："......"
  董老笑道："公子勿误会，我家公子赏识英才，希望能与您结交。"
  刘博摆手："时候不早了，钱塘江边多是娇俏女子，你若在此久留，你家公子那白皙的身躯恐怕会成为别人眼中的美餐。"
  刘博刚要起步，董老闪身拦在刘博面前："公子还是稍待片刻，我家公子马上就到。"
  刘博皱眉，目光微凝："如果我坚持要走呢？"
  老者轻轻拍了拍手，几个黑衣壮汉挡在了刘博面前。
  刘博皱眉："你们这是......"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哎呀，这不是刚分开又重逢嘛，难道不该高兴吗？”
  刘博抬头，只见宫落雁笑意盈盈地走近，她那淡绿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艳。
  宫落雁身旁，一位身姿修长、身着白衣的书生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刘博不禁皱眉，真是什么样的人就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啊。
  老虎周围总是跟着豺狼，而人妖身边总是俊男美女环绕。
  那人的柳叶弯眉下，一双眼睛深邃如夏日湖水，肌肤白皙得如同晶莹的瓷器，刘博觉得阳光照在上面恐怕都会滑落。
  面前？嗯，好吧，还是平坦的八百里平原。
  至于脚下，他一个大男人，看人家脚下干什么呢？！
  那人见刘博直愣愣的眼神，也皱起了眉头，还从来没人敢这样盯着自己看呢。
  “你看什么呢？”
  “看…呃，我只是没想到竟有如此帅气的男生，多看了几眼。”
  宫落雁轻笑着，指向身边的白衣男子：“这是我堂哥崔英。”
  好土的名字啊！
  “我叫刘博，神州的刘博。”
  “我堂哥很喜欢你的那句诗词，所以特意来见见你。”
  “我堂哥姓崔，就是那个崔百万的崔。”
  崔百万不就是这次鹦鹉杯诗会的大赞助商吗？
  这个人看起来年纪轻轻，也是崔家人，难道是崔家的哪位公子？
  刘博上下打量了崔英一眼，心中暗自感叹：果然有钱人都懂得保养，皮肤细腻得惊人，那双修长的手指，简直笔直洁白。
  “刘兄，你这样直直地盯着，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刘博脸上微红：“抱歉，没想到男人也能这么白。”
  旁边的宫落雁熟络地说：“刘博，你是觉得我表哥长得好看吧。”
  刘博瞥了宫落雁一眼：“你放心，虽然我经历过风雨，但我还是更喜欢少女多一点。”

  崔英无可奈何，这人看似文静，眼神却这般放肆。
  都说江南有岑参十万户人家的风雅，可身为江南人的崔英，却很不喜欢江南文人身上的柔弱和闷骚气息。
  那些诗词，要么矫揉造作，要么缠绵悱恻，完全没有他心目中的男子汉大丈夫驰骋天下的豪情壮志。
  尤其是今天偶然读到的一首诗，简直糟糕透顶。
  什么“我看花犹怜，料想花看我亦如此。哎呀，纠纠缠缠，为何隔着墙弄影呢？”
  真是粗鄙至极。
  在她看来，江南有名的也就那么几位。
  但他们写的诗词，依然充满了靡靡之音。
  这样的人才，将来如何能为朝廷效力呢？
  当刘博的两篇诗词入耳，崔璎珞心中微微一动，觉得此人非比寻常，于是应了宫落雁之邀，一同前来探看。
  面对刘博直率的目光，崔璎珞莫名地感到一阵尴尬，白皙的脸颊竟泛起淡淡的红晕。
  “刘兄，那首‘非贪鹦鹉杯’是你的创作？”
  刘博摆手：“不，那是我抄袭的。”
  “抄袭？”
  崔璎珞和宫落雁交换了个眼神，不禁问道：“那你抄袭的是谁的作品？”
  呃，刘博只知道这首诗词源于元代，但具体作者是谁，他可是一点记忆也没有。
  见刘博言语间有些迟疑，宫落雁笑道：“我看这首诗就是刘兄你写的。”
  刘博沉默不语。
  宫落雁轻笑一声：“刘兄，好诗就是要共享，既然你有这般才华，就该去诗会上一展身手。再说，万一你的诗被崔家看中，说不定崔家的管家之位就是你的了，一步登天呢。”
  “而且崔家只有一个女儿，你的未来可是充满无限可能的。”
  刘博皱起了眉头。
  崔璎珞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宫落雁向崔璎珞使了个眼色，继续劝说刘博：“多少江南才俊挤破脑袋想上崔家的花船，以此跃龙门，这么好的机会，你难道不心动吗？”
  刘博无动于衷。
  “刘博，我堂哥可是专程为了你的诗来到崔家，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博淡然一笑：“说什么呢，只是一首诗罢了，就当我们之间的诗词交流吧。”
  崔璎珞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博，这家伙明知她是崔家人，还能如此云淡风轻，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在装模作样？
  宫落雁说道：“刘博，这首诗确实精彩，虽然你没上花船，但我们有意推荐你的作品，你意下如何？”
  “不行！”
  刘博面色大变：“这首诗真不是我写的，实在不适合推荐出去。”
  “这首不是，那‘山外青山楼外楼’呢？”
  “也不是。我根本不会作诗。”
  崔璎珞微微皱眉：“刘先生是否对崔家有所不满？”
  “没有。”
  “既然没有不满，为何不去参加诗会？”
  刘博一愣：“不过是个诗会，去不去是我的事。”
  宫落雁轻笑道：“这么说来，推荐诗文也是我们的事了。”
  刘博正欲开口，却被宫落雁打断：“好了，见也见过了，推荐诗文的事也征求了你的同意，万一被家主看中，也是你的缘分。”
  刘博微微一叹：“何必强人所难？”
  “这不是强人所难，这是崔家不愿埋没人才。”
  “此事就这么定了，刘博，你回去等消息吧。”
  刘博翻了个白眼：“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再说，我这个人懒散惯了，不喜欢受束缚。”
  说完，刘博转身离开。
  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迅速包围过来。
  "让他离开吧。"
  崔璎珞深深地望了一眼刘博，平静地说。
  宫落雁目送刘博消失在人群中，眼神中闪烁着光芒："姐姐，你觉得他怎么样？"
  "论诗词，今天无人能及他。"
  片刻后，崔家传出消息，提前结束了诗会。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崔家将刘博的诗公开了。
  顿时，全场陷入沉默。
  文坛名家评论：此篇诗词，独占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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