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心思落空
直到顾阿谁带着苏岐离开，顾学成眼角的余光再没有这两人的影子，他也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变过。
祭奠过父母之后，他面上的神情愈发萧索了些，仿佛过去的欢愉，都被阿宁那一把烧灯笼的火扬了出去。
扫完墓回到家，没多久顾七便鬼鬼祟祟的从后门进来，大摇大摆的进了他的书房。
“秀才，事情我都帮你办好了，你看？”
顾七向顾学成伸出一只手，吊儿郎当的虚掂了两下。
顾学成坐在圈椅里，手中拄着拐棍，两眼放空的望着桌上的信笺，便是顾七进门，也没有反应。
顾七伸手在顾学成面前晃了两晃，他才慢慢回过神来，散漫的神光收回，又是那个体面端庄至极的顾秀才。
他沉思了片刻，打开抽屉从中取出一张薄薄的地契，交到顾七手中。
“再务必帮我打探一下陈世鑫的下落，让他快点回来。”
这地契是顾七家的祖田，当年被他父亲输出去后，一直没能拿回来，顾七之所以沉迷赌钱，除却家中没有地可种之外，更多的是想拿回这块地。
他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乡下汉子，种地他不会，读书……
他也就勉强能认识地契上的几个字罢了。
至于经商，他是更不会了，唯有赌才是他可能拿回地契的一条路。
先前他为了赌钱，在顾学成这里借了不少的利子钱，只是不成想，有朝一日，他竟能从顾学成手中拿回他父亲弄丢的地契。
顾七接过地契，一脸激动的看着眼神淡淡的顾学成。
然而顾学成不过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便觉得有盆冷水兜头盖脸的浇下，让他浑身冰凉不已。
顾学成对他出手大方不假，可每回让他做的事，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说不是什么好人，却也还算是有良心的，可顾学成没有良心这种东西。
朱莹莹好歹也曾经做过顾学成的女人，顾学成却让他去散布关于朱莹莹的谣言，这样一对比，顾学成对顾阿谁，当真是极为仁善了。
想到朱莹莹，顾七忽然觉得手里的地契有些烫手，他对着顾学成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
有外人在侧，顾学成理了理自己衣上的褶子，仍是那么副与他们这等乡下泥腿子有着天壤之别的清贵。
顾学成侧着头看他，面上淡淡。
“我觉得，你不该那么对朱二小姐。”
顾七深吸了口气，捏紧了地契，十分珍惜的放入怀中。
顾学成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笑而不语，许久才道：
“我记得当时她在县衙，还曾打过你一巴掌，你当时曾与我说，若是有机会，你一定会狠狠的报复回去，怎么着？不过一两个月，你便忘了？”
顾七哑口无言，这话他确实说过，不过他素来是不论发生什么事，说过一遍，便算是报复过了……
不然那些赌坊里的打手那么多，天天对他大打出手，他要一个个报复回去，日子岂不是很难过？
顾学成见他没说话，僵着右手揭了茶碗中的杯盖，想要放到桌上，不知为何，他的手却迟迟没能放下去。
“我怎么对她是我的事，你现在首要的任务，便是帮我找到陈世鑫，然后带到我面前来。”
顾学成晃了两回神，也没能将碗盖放到桌上，眉宇里便也就有了些恼怒。
书房房门紧闭，顾阿宁看了一眼，又悄悄的出门。
她不甘心就这么被苏岐拒绝，更不信苏岐有什么证据证明当年那场火是她放的。
她的伪装十分出色，便是连她那聪明绝顶的哥哥都骗过了，更何况是苏岐这样一个对她不熟的外乡人。
顾阿谁家中，阿谁累得晕厥过去，苏岐认命的和她一刀洗漱之后，将人抱着放到床上带着一身水汽出门，便正巧看见了不知如何走进来的顾阿宁。
他那双餍足之后，本该充满了诱惑的眸子里似是结了一层冰，转身就要回房。
“苏岐，你就当是接客不行吗？”
顾阿宁恳求着去抓苏岐的袖子，苏岐一个不察，被她扯了个正着，这让他原便冷淡的面上愈发覆了几层刮不下来的霜。
“松手，不然我可不保证明天出现在你哥桌上的，究竟是朱大小姐的香笺，还是你当年纵火时收买强人的字据。”
他冷冰冰的看着眼前十四岁的少女，见她越听，面色越是难看，最后浑身冷汗的呆坐在地，有些嫌弃的将自己的袖子扯回来，离她远了些。
十四岁的顾阿宁，本该是如顾阿谁所想的天真烂漫，可事实却与顾阿谁的想法南辕北辙。
真实的顾阿宁在九岁时，便能策划出一起完美的谋杀案。
她不是不想做顾阿谁眼中单纯的孩子，可她早已经犯了错，撒下一个谎，便要有无数个谎言来弥补它，说谎的时间久了，她也就渐渐的迷失了。
她日夜都活在谎言被拆穿的恐惧中，前几年便是做梦时，梦中都是在挣扎。
她总是梦到顾学成发现真相，将她沉进水中。
可这个秘密一直被她捂得死死的，甚至自信当时知情之人都早已不在黄梁县了，苏岐是怎么会有她当时立下的字据？
顾阿宁复杂的看着苏岐，怀疑他是在诈她。
苏岐将顾阿宁面上的惊骇、恐惧尽收眼底，不紧不慢的展开他方才一直在看的书，从中抽出一张老旧的字据摆到顾阿宁眼前。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
顾阿宁见字据泛黄，字迹拙稚，分明便是一个才开始学字的幼儿所写，心中便是一惊，她急急的坐起，就要从苏岐手中将那字据抢回来。
然而苏岐到底是个子高，他不过是抬了抬手，她便扑了个空。
好似在逗一只才断奶的小猫，苏岐收了字据，将方才坐过的椅子提到廊下坐着，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顾阿宁：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顾阿宁一直想让苏岐正眼看她几回，可苏岐这样正眼看她的时候，她却只觉得害怕。
从第一眼开始，她就觉得害怕，她一直以为情绪和反应这东西是会变迟钝的，就像说第一个谎时她紧张的不行，说第一百个谎时，她却已经神态自若一般。
可苏岐带给她的恐惧，却是一次比一次强烈。
“你只需要知道阿谁当你是妹妹，你得喊我做姐夫便是。”
苏岐不再看顾阿宁，没瞧见顾阿宁那声“姐夫”之下，眸中究竟有多少不甘和跃跃欲试。
“知道了。”
顾阿宁有些酸，知道自己的心思是彻底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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