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道听途说的往事
“琢师兄,战姑娘有没有和你说过”莫问静卖起了关子,“她和战柯关系如何?
谢寻琢不由地想起她脖子上的伤痕,当时说是和二叔叔切磋,乃是点到即止。可真的有刚回家的侄女,就和叔叔比试的吗?还用破魂鞭伤到了这样危险的位置。
“静师弟,施公子究竟和你说了什么?”他不便答,但确实生了好奇心。
莫问静浅浅地抿上一口茶:“那就说来话长了。”
“不如长话短说。”
他手一抖,差点将水洒在桌上。
“当时我一直打听不到消息,一方面是因为战姑娘销声匿迹很久了,另一方面是因为她曾经的名号太大,导致很多人反而想不起战珏这个名字了。”
“什么名号?”
“霸、王、鱼。”莫问静一字一字地吐出来,仿佛害怕似地变了嗓音。
“听说她从小就生的好看,明眸皓齿的小姑娘,说起话来还带着奶音,谁不喜欢?前任城主,也就是她爹战榆,还给她取了个特别不谦虚的名字,叫沉鱼,沉鱼落雁的那个沉鱼!”
“咳咳。”谢寻琢被茶呛住。
“当时我也是这反应。”莫问静摇头啧了两声,“谁知道她偏偏是个女罗刹!平日衣衫只着赤玄两色,身上必绣熊火烈焰,更别提那条凶恶无比的破魂鞭了,玩得那叫一个出神入化。”
“原来她小时候就只爱穿这两色的衣裳,真是一点没变。”
看来琢师兄没听明白“女罗刹”是何意,莫问静决定再好好描述下。
“听说她见人就叫嚣着比试,下手更是毫无轻重,不知见了多少血,伤了多少人,结了多少仇。但凡有人在她面前出言不逊,一鞭子就过去了,半点道理都不和你讲,完全不把人命放在心上!成日里带着一帮为虎作伥的护卫在城中纵马挑事,张口闭口都是挑衅之言,有时候甚至懒得废话,直接纵火恐吓,简直恶名远播。望之龙和她比,完全就是乖巧懂事!”
谢寻琢听出了不对劲,这些话里有难以掩饰的厌恶。
“静师弟,施公子怎么说是他的事情,但战姑娘是我们的朋友,说一些有失偏颇的流言时,还是要尽量滤掉恶意,对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阿芙也说听过这个名号,不疑有假。我才”
谢寻琢并非要斥责他,只是提醒一句,因而也不继续在这个话上深究:“然后呢?”
“总之她大概是这么个情况”莫问静匆匆结束对战珏的评价,“后来,也就是五六年前吧,战榆夫妇突然亡故,长子战珀便继任了城主之位。谁料没过多久,他在执剑礼当日殒命,听说死得很惨!”
“执剑礼上出的意外?发生了什么事?”谢寻琢心中一痛,如遭剑刺。
那时她左不过十一二岁,父母才亡故不久,兄长就在生辰日出事,如何能承受?
“听说在此之前,战家从未邀请过外人参加执剑礼,因为他们的仪式不太一样,所以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那时发生了什么。”
“仪式哪里不一样?”
这下莫问静被问倒了,老老实实地摇头,不过他还有重点没说。
“听说战珀年纪轻轻,却能压过叔叔战柯当上城主,其实是借助了邪术晋升,结果贪心不足被反噬,才导致离奇死亡。本应守灵七日,却在当天就做法超度了,何其匆忙?分明是想掩盖什么!”
“既如此,流言从何而来?”
莫文静揉了揉头,他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也不难回答:“就算是战家人,也总有人嘴不严吧。”
谢寻琢没有说话,静静思索。
“就在流言四起之时,年幼的战姑娘突然宣布自己为城主,并下令将所有传这话的人驱逐出流焰城。还放话,若还有谁胆敢再谈论此事,将为战家永世仇敌,哪怕掘地三尺也会将人找出来挫骨扬灰!”
谢寻琢叹一口气,确实像她说的。刚失了哥哥,又听到难听的议论,任谁都难以理智面对,更何况一个小孩子,但
“不过战珀的诡异去世,却封不住悠悠众口,依旧传到了周围的门派,许久之后才渐渐平息。”
都说完了,莫问静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只觉胸中顺畅了不少。知道事情却不能分享,那感觉太难受了!
“那为何施公子敢在流焰城与你说起此事?”
“这…”他背后一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面如死灰,“我不会被战家人追杀到天涯海角,死了还要鞭尸吧?琢师兄,你说战姑娘的破魂鞭,抽死人会痛吗?我会不会魂灵飞灰,永世不入轮回?”
“想要流言传的更远,最好的办法就是封杀它。”谢寻琢声沉如海。
莫文静有些明白过来,暂时忘记了惊慌:“你是说,有人借战姑娘的名下的命令?万一是她太过悲痛,冲动之下做出来的事情呢?”
“也许吧。”
可如果连战珀都要借助邪术才能坐稳城主之位,年幼的她又如何能将命令下遍全城?甚至不是以‘战珏’,而是以战家人的名义下了追杀令。
此事总觉得有些蹊跷。
谢寻琢几不可闻地摇了摇头:“你方才不是说,城主之位是她夺来的?”
“哦对,差点忘了这事!听着就神奇吧,战姑娘果然从小霸道惯了。”
一道目光投过来,有凉意。
莫问静立刻清醒过来,一时忘形,居然在琢师兄面前对战姑娘出言不逊了。每次事关她,琢师兄总是格外肃穆,倒像是在说他的家事一般。
“本来照情形,大概率是战柯继位,谁知就在战珀的送灵仪式上,战姑娘站出来宣布自己为城主,厉害吧?”
“战家人同意了?”
“不知道里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过了几日,战柯宣布战姑娘为少城主,在她成年前由自己暂代城主。不过至此之后,战姑娘就好像消失了一样,没什么传闻了。倒是战琰,近几年恶名传得挺远,周围几乎无人不知这个‘飞扬跋扈的少公子’。”
也就是说,待战姑娘成年后,战柯要归还城主之位?谢寻琢握紧了手中茶杯,因他想起了上次两人聊天时说过的话。
她还有不到一月就要成年了。
所以她并不是因为战琰过生才回来,而是回来继位的?
当年的事他们有没有私下达成过什么约定?她和战柯的这番比试,是许久未见的切磋,还是彼此实力的试探?
她会有危险吗?
“这下一件不漏了!”莫问静举起双手直晃,有点邀功的意思,可对面的人神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他也识趣地收了笑,“琢师兄,你是在为战姑娘难过吗?”
“嗯。”
“其实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连战姑娘自己也应该早就看开了吧。我们修道之人,心中若有放不下的死结,是无法飞升的。再严重点,若修炼出了岔子,死都算好了,一旦魂灵困于荒海,就再难解脱了。”
“我知道。”
谢寻琢自然也明白这些,可脑中全是她安慰自己时,说的那些快乐往事。
他想着,那个顶着烈日满大街骑马扬鞭的小姑娘,是不是有一天玩累了回家,却再也见不到给她取名为沉鱼的爹娘了?
唯一的哥哥马上就要长大成人,却死在了执剑礼当日,是不是因为这样,她才离开流焰城这么多年?
“琢师兄,你说流焰城这次破天荒地邀请外人来参加执剑礼,如此大张旗鼓,究竟想干什么?还有,战姑娘许久不在流焰城,结果才回来便因望子龙和战琰结下梁子,会不会被报复?”
“战琰公子看上去和她颇为亲近。”谢寻琢眸中仍温热,但收回了思绪。
“那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做的太明显,回去指不定怎么生气呢!更何况战柯坐了这么多年,还有个正当年纪的儿子,他真的甘心拱手相让吗?野心勃勃的战柯,飞扬跋扈的战琰,一听就不是善茬!要”莫问静滔滔不绝。
“静师弟,这些话你千万不要同第三人讲。我们只是来赴宴的,胡乱猜测他们的家事,容易惹祸上身。”
谁知他露难色:“我信鸽都发回去了,飞出去得有半个时辰了。”
居然如此迫不及待地将事传回去,谢寻琢差点哑口无言:“若被截获,你所书之言可会带来麻烦?”
莫问静全然不察,心大的很:“不会被截获吧我用的是师父专门给我的符咒,不消半日便能抵达沉水城,全在夜里飞。”
“道师叔单独嘱咐过你事情?”
“师父让我报告流焰城的情况,尤其要弄清楚赴宴的原因。他还说琢师兄心善,不爱把人往坏了想,容易遭人骗被人害,让我注意点你。”莫问静咧嘴一笑,“我觉得他担心的挺对的,你看你和战姑娘”
“静师弟。”谢寻琢打断。
他和战姑娘已经划清界限,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如果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到沉水城,对她不好。不过,明日若真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定会护住她。
“不说了,不说了。”
已经将打听到的事说完了,虽然和想象中的反应有些差别,但也差不多了,莫问静心中卸下重担,轻松地聊起了旁的事情:“琢师兄,你之前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随便逛了逛。”
“流焰城有什么好逛的,什么都没有,除了热还是热。”
本来不想提的,听到他嫌弃的语气,谢寻琢忽然起了几分为流焰城正名的念头。
“我去逛了逛面具夜市。”
“什么是面具夜市?”
莫问静心中有隐隐的猜测,等到听完描述,嘴巴气得都合不上:“我就知道!你又是玩了之后才回来告诉我!”
“又?”谢寻琢无辜。
“这么好玩,我也要玩!现在外面还有吗?不会没了吧”
“静师弟,马上子时了,早点休息吧。”见他仿佛错失了一件上好灵器的委屈模样,谢寻琢觉得有些好笑。
正在这时,忽然爆竹声声,轰隆巨响。莫问静腾的站起来,跑到窗户前一把推开,嘴巴长得比方才更大了。
“琢师兄,是烟花!”
谢寻琢也走了过去,窗外天空璀璨如白昼,壮丽绚烂。楼上楼下不断有人开窗,探出身来大声惊呼,转眼又被天上新的响声盖过。
这应该就是战琰公子下令放的那场烟花了。他抬头静静望着,烟花的火光映在脸上,忽明忽暗。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冲动说出那番话,也许两人此刻还带着面具,一起走在路上。
这样的话,她陪他听了一场喜欢的雨,他也能陪她看一场喜欢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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