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公平
女席此处的风波甚大,隔着一层屏风,男席这边听个囫囵。
下首的殷父在婢女暗声禀报中得知此事因果,眉头一皱,心中不由对殷姝不满,太子当前,竟惹出此祸,如今该如何大事化小。若是引得太子厌恶,择太子妃一事上怕是有所犹疑。
而这太子脸色晦暗莫测,瞧不出态度,他也不好表态,当真是难办。
勾颐这边暗骂勾颐坏他事,本想趁此次婚事好生拉拢江南世家,竟给他来这一出。
不过这蠢货有一点说的不错,君臣之别犹如沟壑,自是该让臣下明白,谁是主。
他不介意打个耳光先立威,再给颗甜枣安抚,古今往来,驭下之道不外乎此。
因此他未阻止勾颐所为,在座皆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过,自是看懂太子不出声的用意,暗自审度日后该如何站队。
男席这边吟诗声渐弱,众人都在观望太子是何动作。
谁知门外传来这等放肆之言,皆朝声来地望去。
女席这边也纷纷转头朝门口看去,欲知晓来者是何人,竟胆敢驳皇家之令。
来者身形颀长削瘦,白袍角轻扬,以玉簪束发,宛若完玉铸人,偏生在那,神韵奇秀,仙人在世莫过于此。
嘴角衔着笑意,眼眸温和,仿佛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不是出自他口中。
待他行至跟前,众人才回神,瞧见他身后立着两男一女,年纪稍长男子俊朗沉稳,另一男子模样宛女,甚为精致。而那女子一身红色劲装,面容艳丽大气。
一眼略过,皆是人中龙凤。
明眼人猜出来人身份,行礼问候:“见过柏遗大家。”
柏遗何人,世间读书人之首,诸多青衫入社为官的先师,受尽当今圣人赞誉,曾盛赞曰:夫子何为者,栖栖长夜存。
太子没想到竟是柏遗亲至,脸色稍变,上前行礼,“大家安好。”
柏遗却略略侧过避开,“吾不敢受太子礼。”
太子心下一沉,往日自己行弟子礼他从不避,这次怕是心有不满,此事若是传至圣人耳中,是会以为他行事不点,惹得大家疏离,欲解释,却见柏遗经旁过,抬步朝殷姝那处行去。
勾颐本想着见见出声狂徒何许人也,见来人是柏遗,脸色一变,一向娇纵的脸上情绪万千,最后化为久逢古人的喜意,但又想到他来此拦自己,也是为了眼前这人,眼刀子又剐了殷姝一眼。
殷姝:?双标是吧。
作为修罗场女主角的她内心也奇怪,柏遗不是出门会友吗,怎会来此。
面前忽的出现一双白皙如玉的手,纹理错杂。
没穿书之前,她小时老爱跑去巷尾的算命摊玩,见过来来往往的人,听算命的给他们看手相,却唯独没见过如此乱的纹理走势。
按算命的说法,若为乱世,必是枭雄。
真是可惜,这时代虽不是盛世,却是算是安世。
“发呆做甚?”柏遗见殷姝出神,以为她被勾颐所骇,想着得找个空闲让老友替她把把脉。
殷姝回过神,默默往柏遗身后躲,在这言辞间,勾颐的眼神跟淬了毒般往她身上扎。
此间事起缘由皆因柏遗,还是柏遗来担吧。
不想右边几道目光强烈的让人无法忽视,她转头看去,为首男子眼神淡淡,不露情绪,其次男子凤眸中好奇之色显露无疑,末流的女子明眸闪闪,满是安抚之意。
想来这便是她的师兄师姐。
勾颐抬头看向面前男子,他神色一贯温柔,看似普爱众生,实则却无一人可入他眼。
她以前也曾被这温和表象蛊惑,乍是少女春心,拳拳情意寄予他身。
自以为我心似君心,却闻他辞官归隐。
她匆匆赶去宫门,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后化为一句,大家我愿跟你归隐。
他神色无甚变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般儿女情态,冷声说:“自后,愿临颍公主珍重自身。”
她不解,为何他如此反应,无半点情意。
原是自己想多了吗?
不,不可能。
见他转身向宫门口行去,只徒留她在这深宫红墙内,尖声拦道:“柏遗你敢!本宫不许你走。”
那人身形毫无片刻停顿,直直向外走,只是宫门合上,她终于失了力气,瘫软在地,全无公主仪态。
昔日此景与眼下如出一辙,勾颐见他越是冷淡,无甚情绪,心中愈是折磨,不愿他好受半分,眼眶泛酸,声音染上几分隐怒:
“柏遗大家这是何意,违令不成?”
“临颖慎言!”匆匆赶来的太子怒斥。
柏遗面对如此严厉斥责,这下轻笑,“公主所言不错,吾偏要违令。”
勾颐脸色唰白,没想到柏遗真会为此女违皇家令,心中隐痛,这殷姝于他已是如此重要了吗。
太子脸色也变,倒不是因为柏遗所言,而是勾颐,硬生生打乱他的计划,还连累他得罪柏遗,真不该让此蠢货跟来。全然忘记他先前也抱着与勾颐一般的想法。
堂中鸦雀无声,无一人敢参与这场纷争。
女眷们盯着殷姝,眼中嫉妒得快将手中丝帕揉碎。
她何德何能,得柏遗青眼相护。
柏遗说完转身低头看着殷姝,略略沉吟,取下她腰间别的那块白玉珩。
“吾违的是临颍公主之令,却全的圣人之意。”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疑惑,与圣人有何干系。
他举起手中那块白玉珩,堂中飞洒日光,光影交错,此珩竟发出流光,映射在地,是为龙纹。
勾瑾与勾颐一眼认出,这便是自己父皇予柏遗的白玉珩,其价值之重仅次于皇室玉玺。
此珩在手,便如圣人亲临,调兵遣将,号令百官。更不提行礼一事,敢问世间何人受的起圣人一拜。
没想到他居然将此信物赠予区区女子。
众人虽不知,但瞧这两位殿下的神色,绝非等闲之物。
勾瑾深知,此事再难周全,只得瞥一眼勾颐,向柏遗长揖道:“大家忠君之心,天地作鉴,颐儿尚年幼不知事,此事过后孤必定严惩于她。”
柏遗安然坐下,神情自然:“哦?临颍公主年幼,若是吾没记错,公主殿下已二十又五,比殷家女公子还要大上几岁。”
这话一出,勾瑾与勾颐神情僵硬,双唇紧抿。
“今日还是殷家大喜,看在殷家主的面上,吾等还是入席吧。”勾瑾干巴巴周全道,并向殷父递了个眼色。
殷父收到太子示意,连忙笑道:“正是小儿大婚,还请诸位上座。”
众人才纷纷朝席位走去,只是到勾颐时,殷姝抿口茶,缓缓开口:“临颍公主,您坐的是我的位置,烦请让座。”
勾颐张了张嘴,却又看到殷姝旁的柏遗有所忌惮,瞬间偃旗息鼓,准备起身让座,到席面右侧上首坐下。
柏遗又添了句,“临颍公主,是否该向殷家女公子致歉?”
勾颐忍着心底涌动的情绪,哑声道:“本宫对不住女公子。”
殷姝却也没想到柏遗考虑到如此细节,努力忽略内心的一丝悦然。
才侧头看向面前的勾颐,“临颍公主,您既受万民奉养,享尊荣华服,更该自立,眼中不该只有一人,更该是万民所生。”
她本不欲说此些,只是忆起那日大雨,面色蜡黄瘦弱不堪的妇人仍抱着幼子,期盼贵人心慈,允地避雨。
却不知内里贵人于高处评他们:贱民污秽。
这何其公平。
勾颐被这话刺的面上赤红,以为殷姝还在冷讽于她,狠狠甩袖朝右侧行坐下。
尽量忽视右侧的目光,殷姝才悄声问道:“夫子怎地来此,归一不是说您出门会友了吗?”
柏遗看向殷姝,今日穿的喜庆,神采动人,只眉间总有一缕化不开的愁绪。
小小年纪,有何愁事。
复将白玉珩递给她,才答:“正是会友,却不想老友复来信告知他远游蓬莱岛去,路中正巧遇见你师兄师姐,又听说你归家,这才转道来此。”
殷姝应了一声表示知晓,习惯性接过白玉珩,仔细地系在腰间。
蓦地想到什么,惊讶道:“夫子,这块白玉珩如此珍贵,万万不能收。”
柏遗浅笑,面对殷姝,他总是多几分耐心:“俗物而已,你师兄师姐的拜师礼也是如此。”
殷姝不相信的眼光看向身后三人。
接收到自家夫子示意的三人齐声应是。
三人点头如捣蒜,殷姝才半信半疑转头,默默感叹,殷父这十几年来唯一的好事便是让自己拜柏遗为师,人温柔学识渊博,淡泊名利心疼学生,真真是最好的夫子。
见殷姝转过头去,三人松了口气,暗中对眼色。
周覃:你们的拜师礼是何物?
申晏:自我拜师以来,唯一从夫子身上得到的东西便是他的教导(微笑脸)。
江南褚:自我记事起,大概是那柄夫子刻的小木剑吧。
周覃得意:那我还是比你们略好一些,夫子送我的蛇骨鞭。
三人这一聊下来,再看看被殷姝握住的流光龙纹白玉珩。
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又好似处处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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