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狭小的巷子灯光昏暗，晚风很冷，还特别喜欢从人的脖子里灌……所以肩膀后总是泛着凉意。
柯云禧喜欢走在右边，在顾修逸身后，闻着风从他身上带来的味道。
是沐浴露，薄荷味，她也用过一次。
慢慢走出这条巷子，踏上大路，旁边就是路灯，灰黑色水泥路上，映着两人斜斜长长的影子。
一路无言。
只有走动中，因为手的摆动，袖口与衣摆的衣料相互磨蹭发出的声音。
转过街角，就到了。
“上去吧。”
柯云禧看不清他脸上神色，手藏在袖口里轻轻拉着，“我走了。”
她打开大门，转身还未阖上，顾修逸就说了句，“晚安。”
“晚安。”阖上一楼大门，她踏上楼梯。
橘红色的感应灯亮起，苍白的脸仿佛染回了血色，柯云禧面无表情，只是泪水慢慢淌下。
她只有17岁，不可能独立租房子。
她没有存款，不可能养活自己。
她宛如没有灵魂，犹如提线木偶任人操控着。
柯云禧抬头看着四楼那道绿色的门，还有一层阶梯，闭上双眸，一阵失重感传来，她像是想要向后躺去……
最后，她抓住了扶杆。
睁开眼，抬起手背擦拭了下颚，抬起脚踏上最后一层阶梯。
一如往常，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换了鞋后，走进卧室，没有开灯，在窗户旁站着朝楼下看去——他还在。
顾修逸手抄兜里，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凌乱。
柯云禧没开窗，将窗帘稍稍拉过，自己藏在后面，打开灯。
光透了出来，顾修逸抬起头，窗户透出了她的身影。
看了一会儿，他才转身走去。
顾修逸心中暗叹：没关系，他懂的。
后来的十几天，柯云禧一直没有和顾修逸联系过，镇定自若的过着每一天，除了早起刷题，就是到店里帮忙。
随着时间的流逝，s市渐渐变得空荡。
年二十八。
店里也没那么忙碌了，柯母放她回来，负责收拾家里，这几天柯云禧将被单窗帘全部洗了一遍，还擦了全部柜子和所有瓶瓶罐罐；找了个蛇皮袋，将不要的都往里面扔，没多久就都塞满了。
柯云鹏开着房门，游戏的音效声开得很大。
柯云禧艰难将蛇皮袋拖出门口，换好鞋，双手拽着袋子朝楼梯拖去，中间停了好几次，才终于拖下四楼。
在一楼大门停下，看着在另一端墙角的垃圾桶，她不禁感叹：平时觉得没几步路，现在看着就那么远。
又是一番拖扯，将蛇皮袋放在垃圾桶旁，就迈着晃晃荡荡的脚步，走回大门上楼了。
年二十九，关店休息。
晚餐后，柯云禧坐在餐桌上和柯母包着饺子，柯云鹏说要吃。
将馅料包完，已经过了十点。
她洗漱好后回到房间，关掉，脱掉身上的睡衣，换上了那件蓝底白边的校服。
躺在床上，闭上眼。
很快睡着了，一夜无梦。
年三十。
这里讲究，当天要早点吃饭。
晚上会吃好的，中午就将一锅水烧开，拿出昨天包好的饺子，放进去。
点了三次水，柯云禧就分别捞入碗中。
捧着碗放上桌，柯父打开电视看着午间新闻。
一条大大的红色的标题，特别明显的爆炸性新闻，【十八岁少年弑|母案】。
柯家众人霎时都被吸引住视线，电视里一帧帧播放着案件采访镜头以及物证，主持人旁说的声音响起。
【十八岁的魏某酒后失德，与母亲发生口角，恼怒殴打至死！】
电视上那个人穿的衣服，柯云禧见过……
魏某……
是魏超！
怎么会……
啪嗒。
柯云禧混乱的思绪骤然回神。
柯母呵斥道：“大过年的，摔碎碗算怎么回事”
她快速蹲下身，“我现在收拾。”
将碎瓷片扔进垃圾桶，快步回房，手在裤兜摸索着，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那个白色头像，点击。
指尖在键盘上来来回回敲打着，手微微颤抖，始终打不完一句话。
忽然，柯云禧见微信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
g：【能接电话吗？】
柯云禧删掉所以未发出的话，利落敲下：【能。】
微信铃声刚响起一声，柯云禧就接通了。
“云禧。”
很久没听见他声音了，宛若隔世。
“云禧？”
她回神，“我我听见了。”
“新闻看到了对吧。”
“嗯。”
“我是对魏家做了点事，但弑母是魏超自己做的。”他的声音不带感情，像冰块一样冷静剔透。
柯云禧心神瞬时定了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修逸缓缓说道：“魏山贪墨了政府拨下来的钱，我想办法传到上面的耳朵里，他被关了。”
“不过他很聪明，把钱放在亲戚名下。”
“既然如此，我让人接近了蒋芳，就是魏超的母亲，让人带她炒股票，一开始让她小赚了点，后来她就越陷越深……”
“那笔钱，魏山本来交代了她要带魏超出国用的，结果钱打了水漂，魏超日日酗酒一蹶不振。”
“前几天，蒋芳想要带着剩下的钱和我找来的人跑路，那个人暗自透露给魏超，没想到他居然会……”
“后来我才知道，魏山家暴成性，魏超耳濡目染下，被影响了。”
柯云禧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她那么相信你的人。”
“他们是初恋。”
她恍然大悟，“哦……”
那端，顾修逸停顿一会才说道：“云禧，他不可能有机会翻身了。”
柯云禧有些泪目，一时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两秒，顾修逸淡淡说着，“云禧，能出来吗？”
“现在？”
“对。”
“你没回家吗？”
“今天家里没人，他们可能明天才到，所以我可以明天回去。”他又接着问道，“出来吗？”
进来得急，卧室的门微掩，柯云禧看到他们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柯云禧有些艰难说着，话语间有些遗憾，“等会就要准备晚饭了，我要去帮忙……”
“没事。”
电话那头灌入了些风声，他好似要挂电话了。
她猛地叫住：“顾修逸。”
“嗯？”
“晚点，晚点一找到时间，我就出去找你。”
顾修逸嘴角微微扬起，“好。”
“我等你。”
柯云禧挂了电话，全身像泄了力气，猛地倒在床上。
眼睛盯天花板，乳白色外层的灯管微微发暗，睁着眼，泪水顺着眼角淌下，滴落在被褥上。
耳边听到很小声的：“嗒。”
泪水一直流着，很快浸湿了耳廓。
她骤然侧身，将头埋入被子里，很多顺着流进耳朵里，隐隐有些朦胧声。
被褥里，发出细不可闻的咽呜声。
悲苦凄凉，久久之后，才渐渐变得释然。
她以为，还要再忍忍，要等长大、等羽翼丰满找到机会，没想到……
奶奶……您看到了吗……
被褥湿了一大片，柯云禧弓着身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风从窗口潜入，朝她身上席卷着，背脊一股凉意蔓延着，久久不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才觉得浑身冰冷僵硬，默默坐起身，靠在床头缓缓。
泪水在嘴角潜入，一阵咸涩。
柯云禧觉得此时太阳穴像是被弹动着的皮筋，一股一股跳着疼。
脑袋一阵晕眩久久不散，后脑勺也像是被人拿着锤头锤过一样，疼得不行。
猛地，她捂住胸口，“唔……”
想吐。
她仰头，连续拍了拍胸口，努力压了下来。
看了眼手机，已经四点了，要快点……要快点出去了。
不能给他们看到。
再稍稍坐了会，见他们还在客厅看电视，不由得舒了口气，快步走进卫生间。
关上门，镜中的自己眼睛红肿，满脸泪痕。
柯云禧打开水口头，掬起一捧水，将脸埋入掌中。
冰冷刺骨。
瞬间醒神。
来回几次，柯云禧拿起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走去厨房就准备晚餐。
一阵忙碌，上桌吃完饭后，收拾好碗筷，柯云禧对柯母说，“多多找我，要出去一下。”
柯母皱眉，“大年三十找你干嘛？”
“好像是有卷子不会写了，快开学了要赶。”
“你们这些高中生……去吧。”
得到批准，柯云禧随手拿了件衣服披着，换好鞋就出门了。
下着楼，她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我来找你了。】
那头很快回复：【好。】
没多久就到他楼下，他站在门口。
柯云禧快步跑过去，停下的脚步略微不稳，顾修逸赶忙伸手将她揽住。
“着什么急。”
柯云禧微微一笑，“想见你啊。”
顾修逸呼吸一滞，目光欣喜，“你说什么？”
她却骄傲别过头，“没什么。”
他佯怒，伸手使劲在她头上揉了揉……
“啊……顾修逸，我会长不高的！”
“你已经差不多定型了。”
“屁！“她有些骄傲，大声喊着，“我长了一厘米！”
顾修逸摁着她头，声音慵懒，“哦，好棒。”
“喂！”
这人！
玩闹一会，顾修逸带她上楼，看他摁着电梯，不是五楼，她疑惑道，“我们去哪？”
“天台。”
出了电梯门，他带她走了一层阶梯，推开门，就到了天台。
地上没铺瓷砖，是水泥地。
“这里怎么没锁门。”
“我说他们说我想晒被子，他们就留了门给我。”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起一盒不知道什么东西，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
银色的火光璀璨夺目起
柯云禧眼中一亮，“仙女棒！”
顾修逸递给她，“喜欢吗？”
她的眼眸中是他的模样。
她宛然一笑，伸手接过在空中晃了晃，“喜欢。”声音软糯嘹亮。
而后她像似想到了什么，“s市不许放烟花爆竹的，你哪来的？”
“别管，好玩就行，再说了，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微微一笑，“就无人知！”尾音微微翘起，略显得意。
银色光灭。
在天台皎白的灯光中，柯云禧见他那样子，只觉一阵手痒；蓦然，伸手掐住他的下巴。
顾修逸愣住，眼中不可置信……
而她扬起下巴，眼眸不见躲避，直愣愣与他对视着，像是在说——怎样！
顾修逸低头一笑，将她搂如怀中，下巴靠在她头上轻轻摩挲着。
她在他怀中稍稍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后，就全心全意依偎着。
他宽大的手掌放在她脑后，拢着随风扬起的头发，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云禧，一见到你，便好生欢喜。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一簇簇烟花在天际绽开，五光十色……
柯云禧稍稍推开他坚硬的胸膛，抬头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顾修逸喉咙滑动了下，手掌放在她头发上稍稍摩挲。
她看向他的眼神是那样认真，眷念又深情……
两人定定看了会儿，柯云禧嫣然一笑，在最后一朵烟火湮灭之前说道：“顾修逸，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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