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祝你幸福
洛城，风华区。
时间已至傍晚，一家外国人开的酒吧里，方诗尧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久久无言。
微暖的灯光照在女子白皙的肌肤上，金色的波浪卷发和红唇上，浮动着暧昧的光影。
“嗨，好久不见。”
乔尼微笑着，似有些意外。
方诗尧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道连自己都听不见，低着头，双手不自然地捏着衣角。
“我听介绍人说，来的是个帅小伙，应该会是我喜欢的类型，没想到会是你。”
乔尼拿出唇膏，一边涂抹着艳丽的红唇，一边看向方诗尧，嘴角勾起曼妙的弧度。
“我也没想到会是你。”
方诗尧小声说着，想下意识逃离，却又害怕自己离开之后，就见不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人了。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乔尼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不再看他，只是对着镜子补妆，时不时抿一下嘴唇。
朱红的唇瓣色泽变得更加艳丽，似染了血，很美。
尽管知道她是嗜血的魔物，却仍旧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着迷。
方诗尧如坐针毡，想开口和她搭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挺干净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做这个呢？”
乔尼似有些遗憾，用一副长辈的口吻淡淡地道。
“我爸快要死了，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去救他。”
方诗尧淡淡地道，眼里没有了光，只剩下麻木。
手术费用暂时凑够了，但是后期的疗养费又是一个难题。
他拜访了所有记得名字的亲戚，近些年来往的，还有近些年不曾来往的，却一再被拒之门外。
其实他也知道没有结果，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一遍遍尝试。
直到遇到了一个牵线搭桥的“红娘”，“红娘”是他之前在一家ktv打工的时候遇到的。
红娘告诉他，他是市场上的紧俏货，长了一张好脸，是老天爷赏饭吃。
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这个男孩子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尊。
所以，他来到了乔尼面前，让这个女人看到狼狈的模样，比撕碎他的自尊更让他痛苦。
“需要多少?”
乔尼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唇膏，妩媚一笑。
“还差二十多万。”
方诗尧抬起头，死灰般空洞的眼神里似燃起了一簇火苗。
只要能救爸爸，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嗯～你是个乖孩子呢。”
乔尼温暖地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吸血鬼的手没有温度，倘若她的手有体温，应该会让他想起记忆中那个叫做妈妈的女人。
方诗尧看着她微笑的脸，视线渐渐模糊，和一个憔悴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
“妈……妈妈……”
方诗尧喃喃地道，骤然清醒过来，眨了眨眼。
“呵呵～”
乔尼忍不住笑出声。
“抱歉，我失态了。”
方诗尧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好孩子。”
乔尼慢条斯理地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在他面前晃了晃。
“跟我来吧。”
乔尼的手攀上了他的手掌，温软的手臂如若无骨。
方诗尧微微颔首，跟着她上了楼，既恐慌，又有一丝病态的期待。
“过去这么多年了，乔尼的审美从来就没有变过。”
一名金发男子瞥了一眼方诗尧，淡淡地道。
“这是件好事，说明她足够专情。”
坐在柜台后的调酒师一边品酒，一边打趣道。
“专情?她阅过的人比我们族谱上的吸血鬼还要多。”
金发男子嗤笑一声，端起一杯白兰地浅尝了一小口。
楼上的房间很暗，关了门之后，只能从窗外看见一弯浅浅淡淡的月亮。
“鲜血，多美妙的气息……呵呵～”
乔尼将方诗尧扑倒，像是捕猎的狮子扑倒了一只幼小的斑羚。
殷红的眼眸在暮色中分外迷人，苍白的笑靥美绝人寰，似行走于夜色中的女妖。
“做过吗？”
乔尼伸出手指点了点方诗尧的心脏。
“没……”
方诗尧微微摇头。
“所有的男孩在成长为男人之间，都要经过这一关。”
说罢，又是阵阵妩媚柔腻的娇笑。
窗外下起了雨，昏昏沉沉的世界之中，来去匆匆的行人们披着雨衣开始奔跑。
雨越下越大，雨声越来越急促，淅淅沥沥的雨水沿着玻璃窗化成画。
透过窗可以栖息在小镇中的河流，那是已经死去的，不会再流动的河流。
唯有雨花落在河面泛起涟漪的时候，它才会活过来。
岸边生长着翠绿的香樟，还有不知名的绿色植被，丛中有一簇红花历经风吹雨打，在枝头摇曳。
飞花化作落红随风飘散，浮在水面，漂流到了远方。
一叶沉沦的扁舟，在水中摇晃着，像是温柔的摇篮。
乔尼的手很轻很温柔，总是会把手伸到他的头发里，轻轻抚摸，就和方诗尧记忆中的妈妈一样。
她的声音也是温柔的，让他不由自主地迷醉。
少年成长为男人的这个夜晚，一边在流泪，一边拥抱着吸血鬼。
就像草原上嬉戏翻滚的小狮子，在玩一场游戏。
一直以来他究竟在对抗什么呢？在寻找什么?他不知道。
现在，这个嗜血的魔物，这个想要饮尽他鲜血的女妖，温柔得让他无法自拔。
所以他只是紧紧拥抱着乔尼丰腴却又没有温度的身体，试图索取着温暖。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方诗尧俯在乔尼的怀里，乔尼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一个闹了别扭的小孩入眠。
第二天一早，方诗尧醒来的时候，回想起昨夜的疯狂，如恍隔世。
“你以前，和很多人一起睡过吗？”
方诗尧有些迷惘地道。
“嗯，很多很多，我也记不清了。”
乔尼一边说，一边往腿上套丝袜。
“记不清了?”
“嗯，吸血鬼的记性往往不是那么好，我记不清很多事了，就连我活了多久都不记得。”
乔尼云淡风轻地道。
“呼～”
方诗尧轻轻舒了一口气，他竟然天真地以为，自己对乔尼来说是特别的。
原来他和那些被乔尼遗忘了名字的人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这张卡里面有你需要的钱。”
乔尼将一张卡放在了桌上，缓缓从床上站起身，穿上衣服，她就要离开了。
可是方诗尧不想她就这样离开，于是一把抱住了她。
“啊～真是个调皮的孩子，就再依着你一会儿吧。”
乔尼莞尔一笑，没有推开他。
临别之时，方诗尧忍不住说道：“乔尼，我喜欢你！”
乔尼合上了上衣的纽扣，手指微微一顿。
少年这般真挚的告白，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了。
活了这么久，如今听来只觉得幼稚苍白，但又觉得这个孩子还是可爱的。
“傻孩子，呵呵～”
乔尼只是微笑着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对着镜子补被他吃掉的唇膏。
“我们以后还可以继续联系吗？”
方诗尧不死心地问道，乔尼没有回答，只是披上了黑色的长风衣，不回头地朝着楼下走去。
“你在想些什么啊?”
方诗尧坐在床上，失魂落魄，看向一旁柜子上的银行卡，上面附带了一张便签，记录了两串数字。
一列是密码，另一列是电话号码。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喜出望外，好像寻回了某种遗失的珍贵之物。
雨后的街道，空气湿润而清新，乔尼穿着有些旧了的长款风衣，独自在街道上行走。
“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她点了一根女士香烟，吸了一口。
以往和她做过交易的猎物，最后都被她咬断了脖子，吸干了血液。
唯独这一次例外，她居然忘了咬开他的咽喉。
是忘了吗？或许是真的忘了吧。
乔尼如此安慰着自己。
“嘿，你要去哪？”
经过路边一个小巷的时候，一个隐匿在阴影中的小姑娘用稚嫩的嗓音开口说道。
“别老是用这种声线跟我说话，我们都活了一千多年了。”
乔尼停下脚步，淡淡地道。
“艾尔芙快要对你失去耐心了。”
莫比乌斯稍有些忧虑。
“我知道啊。”
乔尼夹着香烟，玉指轻弹，掸去了烟灰。
“她让我给你下最后通牒，尽快除掉那个穆氏的养子。他的光元素种对我们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如果你没能办到，恐怕……”
莫比乌斯说着，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
乔尼微微颔首，迈着修长的腿离开了。
莫比乌斯站在她身后，静静看着。
她有预感，她也许要和这个陪伴了她多年的老朋友说再见了。
青阳高中，附近的一处老旧居民楼，易诗音撑着伞，拎着一袋新鲜的蛤蜊和排骨走在回家的路上，见到了那站在路中央的高挑身影，脚步顿了顿。
乔尼微微侧目，看着那雨伞下的女子，微微颔首，脸颊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找我有什么事吗？”
易诗音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我的眷属。”
乔尼理了理头发，昨晚被那个小家伙折腾得不轻，头发有些乱。
“眷属……”
易诗音目露迷惘，好些次她都要忘了自己吸血鬼的身份。
可是，一听到乔尼口中所说的眷属两个字，她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恍然间从美梦中醒来。
眷属和缔结血契的长者，有着血缘上的羁绊，她是因乔尼而复苏的，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另外，长者和眷属会因缔结的血契，彼此会产生淡淡的依赖感，相比其他同族，长者和眷属之间的关系要亲密得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乔尼算是她的“母亲”。
“你和那个人类，过得还好吧?”
乔尼的语气轻轻淡淡，像是在和老友聊着家常。
易诗音听着乔尼的话，突然有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错觉。
“特意早起买菜，准备给他做饭?”
乔尼撇了一眼她手中拎着的塑料袋，突然有些羡慕。
“嗯～”
易诗音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
“祝你幸福。”
乔尼突然笑了，像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缓缓迈开步子向前，和她错身离开。
易诗音站在原地，等着乔尼从身旁经过，就像一个匆匆而过的旅人。
就在乔尼离开的时候，她终于开口说道：“谢谢!”
乔尼闻言，脚步略微顿了顿，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
和其他长者的眷属相比，她弱小、软弱、胆怯，没有任何的利用价值。
乔尼和她缔结血契，只是抱着游戏的心态，让她去刺杀曾经的恋人，也只是抱着愚弄她的心态。
即便她失败了，甚至和宋冬明混在了一起，乔尼也没有把她怎么样，甚至还用自己长者的身份暗中庇护着她，不让其他吸血鬼打扰她的生活。
至于乔尼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知道自己活了很久，已经很少有能让她感受到激情的东西了。
让一个对吸血鬼恨之入骨的狩魔队长官，看着曾经的恋人变成吸血鬼，再来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乔尼觉得这太他妈的有趣了!
她也想看看宋冬明和易诗音到底能坚持多久，到底是狩魔人忍痛杀死挚爱，还是吸血姬饮尽了爱人的最后一滴血。
但意外的是，这两小口日子过得还不错。
“诗音，干嘛不多睡一会儿，不用这么早起床的。”
宋冬明拂着衣袖，擦着她发间的雨露，一脸疼惜。
“要是再晚一点，就抢不到排骨了，新鲜的蛤蜊也抢不到，好多人排队的。”
“今早买菜的时候碰见你弟弟了，又和我抢排骨，说要做给家里的妹妹吃。”
易诗音温柔地笑着，拎着手中的塑料袋，稍稍有些小得意。
“他把排骨让给你了?”
宋冬明想着那个可爱的弟弟，也很是欣慰。
“不是，是我买了多的，那孩子黏着我撒娇，叫姐姐，我就分了他一半。”
“没办法，他如果没买到排骨，回去后蓝阙肯定又要缠着他了。”
说完，宋冬明便脱下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领着她进了屋。
乔尼在远处默默看着，觉得这种happy end的童话结局很无趣，但也不想破坏它。
所以，她看着那个从未认同过的眷属，在心里把“祝你幸福”这四个字再重复了一遍。
从此，她再也没有出现在易诗音的生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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