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神与人神

“大概，是因为我们不需要信仰吧？”爱丽丝自己也不太自信地说。

        同样的话语，此时此刻，也在米哈斯的口中说出。

        “没什么好惊讶的，神明并不需要什么信仰。”

        罗杰斯看起来并不算太吃惊，这对于一个在全大陆都拥有泛信仰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来说很不容易。

        尤其是，罗杰斯目前还很年轻，能做到这一点就完全可以说明他的心性之坚定，虽然在个人修为以及战斗能力上，他比不过米哈斯的大弟子艾莉丝，可作为领袖，罗杰斯的资质远超艾莉丝。

        艾莉丝当初不过领导数千人的“龙之声”佣兵团就很吃力了，不如说多亏了那段时间的历练，不然艾莉丝充其量也就能当个冒险小队的队长。

        事实上，不只是艾莉丝，当初最早那一批“龙之声”冒险小队的成员大都离去了，这个结果在艾莉丝为了米哈斯的选择而扩招的那一刻就决定了。

        拥有修炼的天赋不代表一个人还拥有领导力，这两种才能在凡人种群中本就属于少有的那种，想要兼顾两者，几率又会大大下降。

        相比起来，接手“龙之声”短短数月，就依托晶火省的资源与大地神殿的影响力将其扩展为一支成建制军队的罗杰斯，无疑就是天生的领袖人物了。

        “不需要信仰啊……”罗杰斯意义不明地呢喃了一句，双眼微微眯起，这是他在思考时会露出来的表情。对于宗教这一块，罗杰斯原先还是多有顾忌，晶火省早就普及了大地神系的信仰，所以罗杰斯感受得到，晶火省的人愿意听他的话，不是因为他叫“罗杰斯”，而是因为“罗杰斯”是大地神殿大主教“米哈斯”的弟子。

        当然，在目前来说，罗杰斯当然不觉得这会是什么坏事，扯着老师的旗号干什么事都会方便许多，不然就他这样一个年轻的半精灵，出来说一句话连注意到的人都没有。

        但罗杰斯也知道，这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他可以完全信任米哈斯，却无法完全信任大地神系，教权与王权的冲突天然存在，不过因为之前两千年来神明的沉睡，让教权非常弱势罢了。

        现在神明苏醒了。

        所有人都要重新思考与神殿之间的关系，不得不说，伊凡大主教的“新教”势力能发展的如火如荼，走到哪里都能受到礼遇，和大家对神明的恭敬态度有很大关系。

        “呼……”罗杰斯长舒一口气，嘴角微微翘起，“神明不需要信仰……这真是太好了。”他完全不想走到神明这种存在的对立面，至少在自己拥有绝强武力之前不想这么做，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能够将宗教与神明分割开来，真是再好不过了。

        “这有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吗？”米哈斯看着突然开心起来的二徒弟，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神明沉睡了那么久，九圣教会衰弱的只剩下一座大神殿，难得前两年自己建设了一座分殿，现在总部那边直接就分裂了，怎么也不像能成气候的样子，为什么罗杰斯还将教会视为隐患呢？

        “那是老师你没有看过教会千年下来积攒的典籍啊。”罗杰斯感叹了一下。

        “我小的时候，一直觉得神明都是圣洁的，所以那些会运用圣光的人也一定都是善良的好人。”罗杰斯摇了摇头，就算是当初米哈斯他们编撰的教材，也很少涉及宗教话题，那些传奇法师们当时也摸不清神明的态度。

        “但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是吗？”米哈斯上下扫视了一番，现在的罗杰斯也已经长成英俊的小伙子了，从外表上来看比米哈斯年纪都大一些。

        “所以我后来知道了，神是神，人是人，神职者并不比其他人特殊，他们之中一样有好有坏，甚至到了龙岛之后，还见到了黑暗系圣光的存在。”罗杰斯说到这里也是不由地轻笑出声，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天真，只是看到了黑色的圣光，就惊讶到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还保留有你当时表现的影像哦。”米哈斯听到罗杰斯用小时候的事自嘲，也是想起了那一段在龙岛培养半精灵小孩的时光，于是拿出一颗水晶球，这种魔法玩具有着录像机一般的功能，米哈斯经常用它录制一些有趣的视频。

        罗杰斯本来还在自嘲地笑着，但看到米哈斯手里的录像水晶，立马变了脸色，“影印魔法？”他也不等米哈斯回答，直接输入了魔力，启动了水晶。

        “诶，别急嘛，我录制下来的东西很多，你让我找一下。”米哈斯拍开罗杰斯的手，用魔力操控水晶整理出一堆魔力节点。

        “我看看，罗杰斯你的视频是在这颗节点里。”微微用魔力刺激一下，其他魔力借点被重新储藏进水晶，剩下那个节点膨胀开来，罗杰斯能看到，这里面有不少魔力团。

        “我记得你当时是十三岁吧？呀，真是令人怀念呢，那个莽莽撞撞，做什么事都不服输的罗杰斯。”米哈斯一副老婆婆的口气，点开第四团魔力，然后找到了其中一段魔力信号。

        “好了，找到了！”水晶亮起，罗杰斯稚嫩的脸出现在两人面前，那个小罗杰斯好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白嫩的小脸先是僵直了一会儿，然后变成了生无可恋的样子。

        “够了！”罗杰斯一巴掌拍散水晶投影出的魔力影像。“师父，你刚刚那些动作，是不是意味着，那一整个魔力节点中所记录的，都是我？”罗杰斯的脸已经维持不住温和的样子了，米哈斯可以看出那濒临极限的皮肤之下，不断抽搐着的肌肉。

        “对呀。”但谁在意呢？米哈斯用最愉悦的语调回复自己的弟子。

        罗杰斯算了一下，以刚刚他看到的来说，那一整个魔力节点中魔力团的数量，以及一个魔力团中能包含的魔力信息来说，基本上，他这辈子在遇到米哈斯之后，所做的一切糗事应该都被记录下来了。

        用两秒钟时间想清楚了之后，罗杰斯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他还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事，打是打不过米哈斯的，罗杰斯也没有从一条成年红龙手里偷走财宝的自信，更何况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不适合卖萌求饶了。

        思来想去，罗杰斯绝望地发现，自己的这些把柄貌似是拿不回来了。

        “不错不错，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和你小的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米哈斯继续往罗杰斯的伤口里撒盐。

        充分了解自己老师恶趣味的罗杰斯只能虚弱地笑笑，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努力尝试一下。

        “这些影像，应该没有其他人看过吧？”

        “怎么可能？！”

        “呼，还算好。”罗杰斯用“不幸中的万幸”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你师娘，你师姐，肯定都能看的好吧？难不成你觉得能瞒过她们？另外大地女神冕下应该也看过一些片段，你以为没有冕下的许可，你能这么容易掌握大地神殿的力量？另外女神冕下当时观看的时候，身边的一些神兽应该也看到了，有一只狂暴山猫还看入迷了，我记得很清楚，至于女神冕下有没有记录备份，然后分享给其他神，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现在其他神系的神王都还没苏醒，女神冕下也进不了其他神国，应该不会流传出去……”米哈斯掰着指头数着，越数，罗杰斯就颤抖的越厉害。

        “砰！”

        “诶，你别晕过去啊……”

        镜头回到伊凡大主教这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伊凡呆楞地重复着这句话。

        “你怎么了？”爱丽丝拿手在伊凡大主教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想清楚了一件事罢了。”伊凡大主教只觉得心累，教会千百年来的坚持，对于神明来说不值一提，哪怕只是一个初生的神明也毫不在乎，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神是神，人是人啊。”伊凡大主教在心中哀叹着。

        “对了，我听说你们凡人会唱很好听的歌，这是真的吗？”爱丽丝对凡间还是很感兴趣的，反正作为“催生”的新神，为了稳固神职需要待在山峦之间，那么多了解一下凡间的事物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冕下是说圣歌吗？为了赞美神明，我们的确创作了很多乐曲……”

        “谁说那些歌啦！那些歌根本不能听好不好，你想想，你都没见过的，不认识的人突然对你唱着歌说要亲吻你的脚趾什么的，肯定会起鸡皮疙瘩对吧！”

        “对？对……对吧？嗯，我是说……对。”伊凡大主教只觉得一颗赤子之心被插满了刀片。

        人们满足于对自己臆想出来的神明献上忠诚，真是讽刺，难怪两千年了，神明从未回应，难怪，老主教说九圣教会“长歪了”。

        “我该怎么做？”伊凡大主教已经无法回答爱丽丝的问题了。

        “神只是神，是我一直在骗自己啊。”

        “如果真的有‘信徒想象出的神’存在，那就好了。”

        “那才是我们凡人的神吧？”

        “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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