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尸魅
那座山叫做“死山”,山脚的那片湖叫“死海”,即使在炎热的夏天,山的四周也是阴寒森森,存草不生,湖泊里的水常年冰冷刺骨,也不见活物,总之,这里处处透着古怪。
很久以前,朔方的牧民会在炎夏时节赶着牲口来这附近消暑,可是,来到这里之后,牲口总会无故地失踪,有时是一头牛,有时是两只羊,总之是不见猛兽袭击的痕迹,也不见丢失的牲口的尸体,就是那种凭空的消失。
后来到过这儿的牧民也会染上一种怪病,身上的皮肉开始慢慢地溃烂,一点一点地扩展到全身,可是,不管溃烂到何种程度,哪怕全身生着蛆虫,散发着阵阵恶臭,染病之人也不会就此死去,依旧像活人似的,能吃能喝,四处走动。
牧民们看到这些“活死人”,心里面便疙疙瘩瘩的。后来,部落里的大萨满说这些“活死人”是长生天对他们降下来的惩罚,是对他们对草原贪索无度的惩罚。牧民们为了平息长生天的愤怒,便将那些“活死人”给烧成了灰烬,又宰杀了许多牲口,来祭祀长生天。
最后,牧民们将这座山成为“死山”,把这片湖泊成为“死海”,这里成为牧民们心中的不祥之地,牧民们也不敢再来这里消夏,并且远远地离开了这里。只在每年的冬雪消融之际,牧民们才会在离“死山”周边有青草的地方,宰杀几只牛羊,作为对长生天的献祭。
也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现在的朔方牧民,只知道这里是一处禁忌之地,至于是因为什么,早就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了,他们只是听祖辈们说过,这里寸草不生,死气沉沉,是一片天罚之地,而我们牧民逐水草而居,才能活下来,那寸草不生之地,岂不正是牧民的禁忌。
…………
敖泽并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自然也不会知道这里是朔方人的禁忌之地,是一片死地,此刻,他只觉着四周寒气逼人,简直就要哈气成冰,不禁将口袋里所有换洗的衣服都给穿到了身上,可是依旧觉着冷得慌。敖泽哆嗦着,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看到那骑士正虎视眈眈地守在湖边,两相比较,觉着还是这里安全些。
霍达多也不禁觉着这里不是一般的冷,简直是冷得怪异,也难怪朔方人将这里视作禁忌之地。鬼宗之前也曾派人来探索过这里,不过这里除了严寒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鬼宗信奉鬼神,所以鬼宗弟子常常会以活人献祭鬼神,然后再对其抽魂练功,所以鬼宗的弟子行事狠辣残忍。
霍达多本想捉住了敖泽,就给鬼神献祭,然后再抽魂练功,像敖泽这样的修士最是能增加修为了,留下的尸体正好可以拿回去给万俟丰海交差,反正也没说要活的,可是,这小子躲到了“死海”里不出来,想要将其擒获,怕是得先引起出来。
此时,天色将晚,黑夜像一只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巨兽,渐渐地吞噬了这里的光明,然后放出未知的恐惧,在天地间游荡,等待着不幸的人掉入罗网之中。
敖泽只觉随着天色渐黑,四周的温度更加冷了起来,不住地哈着气搓着手,使得双手不至于失掉知觉。等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一股莫名的忧惧渐渐地笼罩在敖泽的心头,心想,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这里的水冷得怪异,这水恐怕也甚是古怪,想要借水遁离去的念头也就此作罢,不若趁着夜幕,赶紧溜之大吉。
四周望去,夜色茫茫,什么都看不清楚,鬼知道那骑士会不会偷偷地摸过来,然后再给自己一斧子,敖泽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给人杀掉,然后想起自己口袋里还有一些引火之物,不如先烤个火,暖和暖和身子,再做计较……
霍达多也是冷得难受,只得运转元气抵御严寒,看着天色黑透,心道,得赶紧处理了这小子,这鬼地方简直就不是人待得地方,算了算了,我悄悄地摸过去,然后一斧子将那小子砍作两段,一了百了,省得遭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霍达多踏上冰面,也是觉着一股酷寒顺着脚底向身上窜去,连忙运气抵御,心里却道,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在那里坚持了这么久,也不敢出声,慢慢地向敖泽的方向摸去。
估摸着走了四五十丈远近,霍达多听了下来,已经离那小子不远了,凝神静听,敖泽那里依然没有动静,该不会是冻僵了吧,心中喜道,活该你小子倒霉,正自得意间,就见前面突然一片火光亮起,顿时吃了一惊,那火光离自己已经不到五丈远了,火光旁一个黑影正背对着自己,想必是那小子忍不住严寒来烤火的吧。
霍达多心道得赶紧砍了那小子去,不能再让他溜了,于是加快了脚步,向敖泽那里奔去,一步两步,那小子依然没有反应,等到了离敖泽一丈远近的时候,那小子依旧没有反应。霍达多心道,小子,你的死期到了,举起巨斧,奋力一跃,就向敖泽砍去。
突然,霍达多听到“嚓”地一声响,脚下似乎不受力,好似冰面裂开了,然后就觉着身子向下坠去,心中大骇,该死的冰面早不裂晚不裂,偏偏这个时候裂开,真是天不助我。
霍达多猛然提了一口气,借着火光,另一只脚踩在一块浮冰之上,使出轻身功夫,生生地将下坠的身形给提了上来,饶是如此,一只脚也沾满了这“死海”中的水。霍达多身在空中,心中却早已怒火中烧,真是倒了血霉,竟然在一个修为明明不如自己的小子那里连连失利,而那小子就是眼前的敖泽。
看着眼前的敖泽,霍达多手持巨斧,像饿虎扑食般,就向敖泽砍去,手起斧落,干脆利落地砍在了那小子身上,然后就见那小子的身体四分五裂开来。
霍达多心中错愕,难道那小子真的给冻成了冰棍,借着火光,看看四分五裂的身体,竟然只是一块块冰雪,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砍到的只是一个假人,而那小子早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霍达多怒极反笑,高声吼道:“好,好,好个狡猾小子,等你落到我的手里,定将你碎尸万段!”
“你还是先好好享受冻得不行的滋味吧。”黑暗中,敖泽叫道。
原来,敖泽趁着夜色,用冰雪和石块堆了一个假人,又从口袋里取出一件单衣罩在假人身上,扮做自己的样子,又用“刺鱼”将巨石周围的冰面给划开,只在朝高山的方向留了一个缺口,又用引线慢慢来引燃火油,自己则早早地躲到了山脚下。
敖泽算准了霍达多必然会趁着夜色来偷袭,想要不被自己发觉,便只能偷偷摸摸慢慢靠近,走到碎冰之处,就不免掉入水中;如果霍达多走到一半突然火起,霍达多就得飞奔过来,那时疏于查看脚下的冰面,落水的可能性就更大了;如果霍达多不来偷袭,那大家就相安无事,是再好不过了……
果然,霍达多还是忍不住来偷袭敖泽,还好,敖泽见机得早,已经趁着夜色悄悄地躲了开去,霍达多反而差点儿落入水中,最后也只是砍杀了一个假人。
霍达多满腔怒火,听到敖泽说话,听声辨位,便飞身向声音的方向攻去。此时,火光依稀照亮了整个湖面,霍达多看到前面一个人影,矗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哼了一声,心道,当我是傻子么,又弄个假人来骗我,手中巨斧斩在黑影之上,而自己则借势向一旁跃去。
巨斧斩在黑影之上,并没有像霍达多想象的那样四分五裂,只觉像是砍在了败絮之上,毫不受力。霍达多知道又上当了,连忙跃开,借着火光,隐约看到那黑影面容枯槁,就像一块糟透了的木头,一碰就能掉渣似的,分明不像是人,但是,那黑影头上空洞的眼眶之中似乎能射出冷峻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霍达多心头思绪万千,突然一个令人不安的念头涌上心间,难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活死人”,可那不过是一个流传许久的传说罢了,几千年来,从来没有人见过“活死人”……
霍达多落在冰面上,又借势滚了几圈,离得那黑影远远的,刚刚站起身来,就觉落水的那只脚上寒气上涌,瞬间整条小腿便没了知觉。霍达多低头看去,只见小腿上已结成了寒冰,而且寒冰还正向上蔓延而去,心中不禁大骇,连忙运气抵御寒冰,哪怕自己体内元气滚滚若沸腾一般,依旧不能阻挡寒冰的蔓延,再这么下去,恐怕自己整条腿都将不保,眉头一皱,就抡起巨斧将小腿砍了下来,伤口处顿时热血飞溅,落在冰面上激起一团小小的白雾,然后便冻成了艳丽的冰晶。霍达多疼得几乎要晕了过去,还是咬牙忍着疼,迅速点了断口处的几处穴道,止住了血。
那黑影鼻息微翕,似乎是闻到了什么,空洞的眼眶转向霍达多,然后慢慢地向其走去。
霍达多抓起巨斧,满面骇容,不断地向后退去,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对着黑影喊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声音颤抖,含着浓浓的惧意,几乎不能成声。
那黑影不为所动,顺着血迹慢慢地走到霍达多的身边,伸出向枯树枝似的手指,毫不费力地就插进了霍达多的身体,然后就见霍达多的身体,迅速干瘪了下去。黑影身上却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土地,慢慢地生发出了一丝丝的血肉……
霍达多临死前,看到的是那黑影枯槁的胸腔中,竟然有一颗鲜活的心脏,正有力地跳动着,可是,他却没有机会说出这最后的影像了。
敖泽藏身在湖边的山石中,看到黑影毫不费力地就杀死了那五大三粗的骑士,也是惊惧得不能自已,喃喃地道:“尸——尸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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