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猎手的会晤
有人在繁华中湮灭生机,有人从废墟里踱步天明。
希望与杀戮,会重逢在谁的身上呢?
如果这话是在鞍马城中问起,那么所有人的口吻都会出奇一致,带着无上的卑微去匍匐一个传奇的名号。
马辉从尸骨中攀到了临天一脚,最起码在表面上,他是至高无上的北域枭雄。
这位枭雄现在有些头疼,甚至连笑容都僵硬在了脸上。
“他们是饿死鬼嘛,这么能吃?”
马辉心底里觉得好笑,看着被邀进府来的林长天一伙他摇了摇头。
“到底是山野之人,不通礼数...”
他这么想着,反倒是唤来了随从,指了指林长天说道:“泗山的各位跋山涉水来我鞍马城中想来也是累了,远来的贵客怎么能住到外面的驿站去呢?你去腾出些空房,给他们落脚。”
林长天赶忙摆了摆手,顾不得案桌前的一片狼藉朝着马辉抱拳说道:“大帅肯召见我们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怎能再去叨扰您呢?何况这一众都是些粗莽的汉子,平日里想来没个约束,别惊着了您府上的女眷。”
“行,那便依你,记得给订最好的客房,全划在官家的账上!”马辉摆了摆手,放下茶盏,眼神中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烦闷。
林长天却也不恼,作了个揖,带着众将转身离去。
立在一旁的杜兆麟赶忙上前说道:“大帅消消火气,最近是喜庆的日子,犯不上为一帮山野村夫败了兴致。”
“山野村夫么?”马辉脸上的不耐荡然无存,起身对着杜兆麟笑道:“山野村夫可不值当让本帅召进府来,兆麟,别老是顾着他们的虚礼,你可注意到这帮悍匪手上的小动作?”
杜兆麟弓着身子,摇了摇头:“您也是知道的,我向来看人只对着脸,这心思里的龌龊也全在面上了的,从来不管他们暗地里有什么动作。”
“你的性子就是这点不好,谨慎中却暗藏刚愎,记好咯,这疏漏是会要命的!马辉不悦的看了他一眼,抿了口茶又自顾自的说起话来:“左边的那个吃相最为难看,但你只要盯着他看,那人的眼神也会立马跟你碰上,他进食的粗鲁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快些腾出手来,好应对什么突然发生的事情。至于坐在偏右旮旯里的那位,眸子里全是冷漠,吃起东西来也是慢条斯理,若本帅猜的没错,这是个见过大场面的角色,而且...说不定还是把暗杀的好手”
“可既然这伙泗山的悍匪都不是善茬,您为何还要摆出副送客的架势,急着赶他们走呢?”
“我怕死,马辉盯着一脸错愕的杜兆麟,语气平静。
茶盏中腾出的热气少了不少,杜兆麟赶忙移了过去,在杯中给沏上了新茶。“您可别逗弄小的了,咱是见着大帅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离那“王上”的尊号也只差了一步,怎会...怕死?”
马辉笑了起来,也不顾滚烫,拿起杯盏将里面的热茶一饮而尽。“猎手相遇,活到最后的,往往是一开始还敢示弱的那方。这个道理,你还记得吗?”
“贤君,卑职莫不敢忘!当年这道理还是被人拿封薄纸钉到咱家城头上的,他林远不就是夺去了西边三镇嘛,有甚摆谱的资格!这屈辱铭记在大家的骨子里已经很久了,早晚是要还回去的。”
“有志气是好的,马辉脸上的笑容不变,直起身来,看着西边的方向高声说道:“可仇恨只有藏在骨子里的时候,才是被人所忌惮的恶狼。而当你拿来夸口的那刻起,无论表现的多么狠戾,也只是色厉内荏罢了。手下的将帅什么德行恐怕我比你是要清楚些的,他们,早就被林远打丧胆了。”
杜兆麟躬着身子,一声不吭。
“我本以为真正需要忌惮的,应该是今日堂上不在的那个老头,可泗山的那位,看着寻常,却是唯有他我看不透,粗鄙是实打实的,可礼数也是有的,嗯,甚至可以谈得上周全。表面上也不过是个小人物,可从头到尾身子可曾低下来过?就连回本帅话的时候,哼,也是如此硬气!”马辉突然发起狠来,抽出腰间的长刀,对着林长天坐过的桌案一顿乱砍,状若疯癫,与刚才的平静迥然而异,似乎是两个人在一具躯壳中交换着灵魂。
杜兆麟的脸色未变,似乎是早已习惯了这位雄主的行事,他身子未曾直起来过,静静等待着马辉的发泄完毕。
天色已经暗到了极点,马辉瘫坐在了地上,喘着粗气但又无比满足的开口说道:“这暴戾说来就来,着实控制不住,让你受惊了。”
“大帅,依我见,若是不行,弃了那刀法吧...” “兆麟,没了它,我凭什么坐在这个位置?”马辉看着杜兆麟的唯诺,语气放缓了许多:“你说的也没错,是要试试的,要试试!明日,梁绩是要摆个擂台来给他的婚礼助助兴的?想办法让泗山的人去,让他们去,懂嘛!”
杜兆麟点了点头,朝着马辉一躬到底,转身向外走去。
堂中剩下了马辉一人,他望着屋外发呆,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肿大的舌头,转身找起了治烫伤的药膏,那水烧的也太开了些...
手忙脚乱,狼狈至极
......
“大帅,那马辉好歹也是北域枭雄,但做事也忒不讲究了些!摆出副赶人的架势把咱们哄了出来,刚刚却又派那杜兆麟来吩咐什么擂台的事情,这不是把我泗山当做了行乞之徒,随意呼来喝去嘛!”戚勇气呼呼的说道,把手握上了长刀,颇有一言不合,大闹鞍马城的意思。
林长天瞪了他一眼,看着众人神色多有不忿,便起身把窗门关上,才缓缓说道:“那马辉绝不是个善茬,想来我等表演的粗鄙恐怕没让他放下戒备,才有了这试探的举措,也正好趁此探探他军中将领的威风。”
“只是明天谁去搦战呢?”说话的是陈默,他正一脸的不忿,自己好歹也是“禹”里面的高手,今儿却是让区区一个北域的土匪给看了脸色。
林长天打起了哈欠,审视着众人。
戚勇头一个战了起来,大大咧咧的说道:“大帅你是知道我的,向来下手没个轻重,单挑的话,倒不是功夫不如人家,咱也见过那梁绩,粉粉嫩嫩的,俺失手给打死了咋办?”吕梁在旁边不停的点头,似乎是跟戚勇一个路子。
陈默也摆了摆手,很是冷酷的说道:“我枪下不斩无名之辈,这人没听过,不去!”
“您可省省劲吧,谁当年在梵城让个章程险些要了小命?” “我之前也没听过章程的名号啊,打不过不是很正常?说了不斩无名之辈的。”
林长天让陈默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他眼珠转溜了起来,把目光锁向了柳青山。
“老夫倒是可以,只不过我一出手,这北域里的敕天强者必定闻风而来,到时候交起手来可顾不上那么多,你要是被这威势给波及到了,那见阎王的时候可别把锅甩到我身上来。”
“既然大家都不去,那我身为泗山大帅,只好...”林长天眨巴着眼,在众人的期许之中慢条斯理的说道:“只好勉为其难的任命许用去打明日的擂台,谁人可有异议?”
“等等,你这也太草率了,我为的是掐了那丝念想,来跟公孙十二道祝福的,你搞这么个幺蛾子,那我是输还是赢呢?”许用涨红了脸,指着林长天轻声说道。“咦,哪来的声音?你们听到了吗?”
众将齐齐摇了摇头,直说林帅是过度操劳,产生了幻觉。
在许用的一脸茫然之中,林长天感慨的说道:“我泗山真是众志成城,团结一致,连如此大事的抉择都没有别的意见,那就这么拍板定下了。”
只不过这民主之声在许用身周散发出寒霜来便戛然而止了。
“你瞧瞧你,林长天脸上很是无奈,“大家一致讨论出的结果你怎么还翻了脸呢?这是有违民主的...”
这寒霜冻着了林长天的鼻尖,他也立马闭上了嘴巴。
“你给我个说得通理由,明日这擂台我便去,不然,今儿别怪我不念旧情!”
林长天一脸的幽怨,带着几分醋意说道:“果然,这就是男人吗?有了新欢,忘了旧爱的,都走吧,我给许用做做思想工作。”
众将领了命,各自道声喏,嬉笑着散了个精光。
“你真就这样丧了胆气?”林长天擦拭着鼻子上的寒霜,冲着许用没好气的说道。“那我能怎的,去抢婚?跟人家只有一面之缘啊大哥,更何况在马辉的地界闹事,不要命了?”许用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
“瞧瞧你那副惹人厌的模样,不是我说,当初在大学的时候你就是什么都懒得争,那奖学金本该是你的都平白让给了别人!”
许用整了整衣领,很是认真的说道:“他事后给了两倍的金额,人家图名,我又赚了钱,这有何不可?”
“还有这好事?那当初你怎一副狗让猫欺了的模样?还引来好多的同窗为你打抱不平呢。”林长天挠了挠头,有些不明就里。
许用撇了他一眼,懒懒的说道:“我性子本就慵懒,平日里都是以那模样示人,与其说是我变了,不如讲是一帮好事者在此时发现了正义的契机。”
“你这话说的有些...过了.”林长天嘴角扬起了弧度,他似乎并不如所说的那样对这个观点有所辩驳。
“一点都没问题,那些人中是有正义感十足的,我后来也或多或少还了这份恩情,可更多的呢?在我这骂上几句,背后又跟人家称兄道弟,巴不得那位能拿出钱来请他吃上顿饭一样。再说了,这事本就只有三人知道,分明是另一个落选的心里不忿借着我这把刀来挫人家的锐气。”许用还是一脸的风轻云淡,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勾心斗角。“我那时就很羡慕你了,说我性子慵懒,其实从不跟别人争的,是你林长天才对。晚上雷打不动的去操场散步,也没人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也无须他人明白,朋友也不多,一个奎生却也够了,说真的...蛮潇洒。”
林长天摇了摇头,抿了抿嘴,终究是没与他争辩下去。
“那这么说,你明日更得去会会那梁绩了,就当是替咱泗山试探马辉帐下将领的虚实可好?”
“这还差不多,说好了,我可不是为了公孙十二,一心想的都是咱泗山!”许用一本正经的说道,在林长天满脸的哭笑不得中做了个鬼脸,转身离去。
林长天摇了摇头,看着桌案上曳着的烛光,他决定读上两本书再睡。
......
鼾声四起,寂静的夜中再也听不到了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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