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楚虞和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她周一去上班,几乎所有同事都看出来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于是她下午去请假,说胃炎犯了要做手术,总监直接就给她批了一个星期的假。
流产后其实也需要做月子的,但楚虞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调养身体,请了一个星期已经是极限了。快要过年了,公司各种春节活动策划得飞起,一个星期已是总监对她的偏爱了。
可能是她身体状况本来也算不上好,流产后人更虚弱了。东西也吃不下多少,陈阿姨倒是变着花样给她炖补汤喝,她只得顶着陈阿姨关切的目光尽量多喝一碗。
她最近的睡眠质量也很差,总是在半夜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晚上总是做噩梦,梦到她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中奔跑,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她,她被追至悬崖边,快要看清那是什么时,突然就惊醒了。
即使是睡不着她也没起来,闭着眼在床上静静地躺着,任思绪神游。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房间门被打开,进来的人动作很轻,只有拖鞋在地毯上轻微的摩擦声。
来人也没靠近她,只在床边站着。他似乎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又悄声出去了,像是根本没来过。
听见房门落锁的声音后,她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这一次她仍在无尽的黑夜中奔跑,但身后好像没有什么在追她了,可她却没法停下脚步。她再一次跑到了悬崖边。
原本黑漆漆的夜什么也看不见,一束明媚的月光却穿云而来洒在崖边,点亮了漆黑的夜。
崖边开了一株花,她走近了才发现那不是花朵,而是一个小孩,那小孩躺在花托上,听见她走近的声音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淬着莹润的水光,忽闪忽闪的,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看见她靠近,那小孩开心地笑了。肉嘟嘟的小脸染在月光下,像一个诱人的包子。
她呆呆地走到崖边,蹲在那株花旁。肉乎乎的小手扒在她脸上,温热而软和,小孩咯咯地笑个不停。
“妈妈。”她听见那小孩这么叫她。
她无意识地落下眼泪,伸手去摸她脸颊上的小手,可刚碰到那双小手就感觉那双手突然变得冰冷。
“妈妈为什么不要我?”那声音不再是稚嫩的童音,变得阴郁而沙哑,像小孩的童音中混入了韩沛的声音。
“我……”她刚吐出一个字,却被人猛地一推,从悬崖上落了下去。
她紧紧盯着悬崖边的人,身体飞速下坠。
崖边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他冷冷地站在崖边,看着她下坠,眼里全是怨毒。
一声尖叫划破寂静的夜,楚虞在床上惊醒,一身冷汗涔涔。
她一摸脸上,全是泪水。
她想深呼吸一口,却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房门被打开,韩沛站在门口,面上有些焦急。
他看着坐在床上哭的楚虞,想上前去安慰她,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楚虞抬眼看站在门边的人,只看了一眼,她就把眼睛闭上了,霎时痛苦的感觉流向她的四肢百骸。她捂住胸口,低下头闷哭。
看到她躲避的眼神,韩沛的焦急凉了下来。他的手依旧握在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退了一步,把门给带上了。
休息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个周很快就过去了。楚虞再去上班的时候感觉已经好多了,虽然面色还是不太好看,但比上个周好了很多。
这段时间,她都不太能见到韩沛。她睡下的时候韩沛还没回来,早上起来韩沛也不在,但她知道韩沛有回来过,他总在深夜打开她的房门,在床边站一会儿就走。
他应该是在书房睡的,那天她看见陈阿姨从书房里把换洗的被套拿出来。书房里没有床,只有个小沙发,他只能是在沙发上睡的。别墅那么多房间,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缩在书房里。
离过年还有一个周,楚虞最近非常忙,忙到晚饭都不再回去吃。韩沛也非常忙,早晚都看不见人。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人却是很久没见过面了。
某天下了很大的雪,终于得了空的楚虞搬了把椅子,围着毯子在廊下看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悄无声息地盖在地面,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看着雪发呆,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她的身旁。
“太冷了,进去吧。”韩沛站在她身旁,看着满庭院的雪说。
她没看他,淡淡答:“不冷。”
然后两人就安静地看着雪花一片片轻飘飘地落下,悄无声息地落到雪地上。
冬日冰冷的空气环绕着每一处,空气中微弱的气流擦过脸颊,像是被纸片滑过那样锋利。
“你说……”楚虞迟疑地开口道,“他会恨我吗?”
韩沛看着一片雪花飘到他脚边,然后化成雪水,在地板上形成一滩透明的水渍。
他想回答当然会,可又想起那夜楚虞在梦中尖叫醒来后坐在床上痛哭的样子,他舍不得这样回答。
但让他回答不会,他做不到。楚虞不告诉他就打掉孩子的做法让他太痛苦了,甚至从心底生出一丝恨意,恨她的心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恨她无视他浓烈的爱意,还以此报复他。
他答:“他可能没有机会。”
这话说的实在是没什么水平。
她张开嘴,顿了一下,又闭上了。她想回答:他没机会,可你有机会。
楚虞又想问他恨不恨自己,想了半天又放弃了。无论听到什么答案,她都不会觉得畅快。所有的事情都是盘亘在他们之间解不开的死结,说出来也解决不了,只会让来之不易的祥和被打碎。
两人安静稍许,韩沛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过年?”
他原本计划好今年把楚虞带回家过年的,但现在楚虞不见得愿意,他也并不想。
她不可自抑地感到一丝失落,悄悄掩下那点情绪,她答:“二十九。”
“要我送你回去吗?”他几乎在和楚虞客气,他明知她会拒绝。
楚虞如他预料中一样,答道:“不用,我下了班直接回去。”
“好,”他终于看了楚虞一眼,说:“太冷了,进去吧。”
楚虞仍看着雪花往下落,回答:“嗯,再坐一会儿。”
韩沛没再说什么,自己转身回了屋内。
雪越下越大,她感到自己的脸都快冻僵了,从毯子中伸出了手贴在脸上才终于暖和了一些。
这时刮来一阵风,纷纷扬扬的雪花随着风都飘到了她身上,落在毯子上。
她勾起唇角,抬手接了一片,雪花落在她手心,几乎一碰到皮肤就化成了一滩水。
她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慢步回了屋内。
接下来的几天倒是能见到韩沛了,早上起来会碰到他在餐厅吃早饭,楚虞走过去也不打招呼,两人就默不作声地吃早饭,整个餐厅里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农历十二月二十九那天早上,楚虞还要去上这个农历年的最后一天班,公司好些同事已经请假提前回家了,楚虞家就在本地,于是自觉地承担下同事们的工作让他们提前回家过年。过年的前几天是人心最涣散的时候,春节的策划案老早就交给甲方爸爸了,这时其实事情不多,都要过年了谁还会在乎那几天的工资。楚虞并不在意过年,今年的过年她其实并不太期待。
这天早上的韩沛出奇地跟她说话了。
“回去待几天?”他正认真地吃着早餐,眼神也没看过来,仿佛并不在意她的回答那般。
楚虞沉思一下,答:“五天。”
他皱了一下眉,忍下心中的不满说:“我去接你?”
她抬头看他一眼,看见了他还没展开的眉心,说:“不用,我初三下午就回来。”
韩沛没再说话,吃过早饭就出了门。
楚虞在餐桌上出了一会儿神,又觉得好笑,他是在担心她走了不再回来了吗?
这天下班,每个回家的人都喜气洋洋步履匆匆,楚虞却慢悠悠地往外走。
走到公司门口收到楚钦的消息。
【哥哥:妹妹什么时候回家?】
【哥哥:毛毛满三个月了,还没被小姑姑抱过呢。】
【哥哥:你之前到医院来探望我看见了。】
【哥哥:隔着玻璃窗也看不到什么,回来抱抱他吧。】
楚虞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又顿才回复。
【虞:哥哥过年我就不回去了,初一一起去看爸妈吧。】
对话框上一直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可楚钦的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过来。
【哥哥:他不让你回来吗?】
楚虞犹豫了一下,回复不是。想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楚钦的消息就又发过来了。
【哥哥:妹妹,如果他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哥哥:没经营好楚信没保护好你,是我愧对你,愧对爸妈。】
【哥哥:可你不能不再让我保护你了,我是你的哥哥,无论我做不做得到,我都一定要去做。】
楚虞没忍住,眼泪落到了手机屏幕上。就是这样她才不敢回去见到楚钦,以前不知道韩沛做的那些事,她还能去安慰哥哥她不觉得受苦。可现在她知道了她才是那个最终原因,让她如何面对楚钦?明明这件事里她和楚钦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可兄妹俩都觉得对不起对方。看到对方就会不可避免地想到韩沛,想到楚信,想到父母,一道无形的鸿沟就这么拦在两人之间。
【虞: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怪你自己了?】
【虞:能不能不要再觉得对不起我了?】
【虞: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可错的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他。】
【虞:这次不回去是因为我有些事情要想清楚。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他。】
【虞:你帮我和毛毛说,姑姑很喜欢他,会尽快去看他的,好吗?】
楚钦过了一会儿回复了一个好字。
楚虞在挨着公司不远的酒店订了个房间,她下了班就直接走路过去。
春节期间酒店很冷清,连服务人员都肉眼可见的少,楚虞只提了一个背包,包里装了一些贴身衣物和洗漱用品。
楚虞在酒店叫了餐,正在吃晚饭的时候韩沛发消息过来问她到家了没有,她没回复。
过了几分钟韩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到家了吗?”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冷淡。
楚虞咬了一口鸡肉才答:“嗯,到了。”
“为什么不回消息?”他有些不悦。
“在吃饭,没看到。”楚虞嚼着鸡肉说的有些含糊。
电话那边不说话了,楚虞也没说话,两人隔着电话听了一会儿彼此的呼吸声,最后还是韩沛把电话给挂了。
其实楚虞也没什么可想的,只是她现在不想见到韩沛,也疲于应对楚钦。她感到很累,无论是对韩沛的感情还是对楚钦的歉疚,亦或是对于失去的孩子的愧疚。这些情绪夹杂在一起,让她没法提起精神面对喜气洋洋的节日。
这段时间她总是整夜整夜地做着相同的噩梦,冰凉的手碰着她的感觉,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的感觉,是她摆脱不了的梦魇。半夜从梦中醒来,胸口止不住地惊悸,她大口喘着气,嘴里全是咸味。
她其实有一丝后悔。
那天听完唐淼说完,她内心的第一个感受不是厌恶韩沛,而是埋怨他。埋怨他为什么不坦荡地追求她,又埋怨他为什么不干脆做的再隐蔽一些让她永远也无从得知。
从饭店出来被凉风一吹她才清醒了一些,这个孩子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在那样的情况下,她不可能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和韩沛没有结婚,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结婚,他们之间的感情错综复杂,孩子生下来也不会幸福。
去医院的出租车上她想了很多,可又什么都没头绪,她的脑子里像是一团死结。直到上手术台她的脑子仍是一片混乱,麻药生效的那一刻她才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她原以为孩子打掉后,她会感到痛快。可那晚看到韩沛脸上不可置信又痛苦的神情,她的心脏也一阵抽痛。她是在报复他,可同时也报复她自己。
报复她自己不知死活地动心了。
后来整夜整夜的噩梦让她意识到,打掉孩子对她的影响远比想象中的大多了。那不只是韩沛的孩子,还是她的孩子,是她的骨血,在她的身体里吸收她的养分,和她是一体的。
酒店的房间装饰很少,看起来冷冷清清的,虽然开着暖气,但她没由来地觉得冷,于是她脱了外衣和鞋子缩进被子里,安心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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