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人
徐煦生并没有睡着，而是处于一个半醒的状态，一夜的冷气让他实在睡不安稳。身边的苏峰就像是火炉，可徐煦生不敢靠近。
徐煦生几乎能听到苏峰的呼吸声，挪下位置，靠近苏峰的想法就像是已经实现，就在他祈祷自己睡安稳些时，苏峰翻身把本就没睡熟的徐煦生惊醒，徐煦生睁开眼睛，可眼前一片漆黑。
苏峰感觉到手臂有些发凉，朝徐煦生摸了摸，叹了口气，小声喊了一声徐煦生。
“生生？”
徐煦生不敢答应，动也不敢动一下。
确定徐煦生睡着了，苏峰才小心翼翼挪动身子靠近徐煦生，轻轻地抱住徐煦生。
感觉到徐煦生没有被吵醒，苏峰放心地又睡去。
徐煦生听着耳边浅浅的呼吸声，从苏峰鼻子里呼出的气息轻轻地打在他的耳尖，徐煦生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慢慢地睡着。
等徐煦生睡醒时苏峰已经起床很久了，徐煦生往旁边靠了靠，嗅了嗅枕头，上面是苏峰的味道，他一头埋进苏峰的枕头。
“嗯，我不是说了我在徐煦生老家吗？”
苏峰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声音有些小，但是做贼心虚的徐煦生还是被吓了一激灵。
“下大雪了，我可能得过几天才能回来。”
“不知道啊，可能封路了。”
“我过几天出来也一样，没必要麻烦叔叔。”
“你声音有点怪，是不是感冒了？”
“有好好吃药吗？”
“嗯，那你照顾好自己，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徐煦生心如刀割，连忙起床，光脚踩到地上，打开门，苏峰刚好挂了电话。
隔着门槛，苏峰没看到徐煦生光着的脚，笑盈盈地挂断电话看向徐煦生，皱眉问道：“怎么不披件衣服？这么冷的天。”
苏峰走到徐煦生面前才发现徐煦生没穿鞋子，忍不住责怪：“怎么鞋子也不穿！”
说完拉着徐煦生到床前坐下，用手捧住徐煦生寒冷的双脚，用手把徐煦生脚底的灰尘揩去。
“这地上这么灰，脚也冰成这样！我去给你倒水洗下脚。”
过了两分钟，苏峰端着脸盆进门，透过热气他看着徐煦生，总觉得怪，徐煦生被一种说不明的情绪笼罩着，可能是感觉门口的光亮被遮住，徐煦生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苏峰。
苏峰被看得莫名，感觉有些不适，他把热水放下，看着徐煦生已经开始有些泛紫的脚，说不清的心疼，把徐煦生的脚轻轻放到热水盆上，扯了扯徐煦生的脚。
“坐往前点，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徐煦生闻言往前挪了些，脚踩在了盆底。寒气从盆底传入他脚底，可脚上还是热乎乎的，甚至有些烫。
徐煦生不懂为什么这么热的水，盆底却是冰的？
徐煦生盯着苏峰头顶的发旋。
“你跟李晓慧在一起了？”徐煦生的声音有些轻。
“还没有。”
“她找你什么事情？”徐煦生感觉有些晕。
“没事，就是日常闲聊。”
“她想干嘛？”
“嗯，她，她感冒了，说想见我。”
苏峰猛地抬头，停住手上的动作：“镇上车站会不会停运？”
徐煦生愣住了，答非所问：“你想走？”
苏峰有些迟疑，没回答徐煦生。
反倒是徐煦生看向门外：“或许没停。”
“哎，不管了，”苏峰想起来没拿毛巾，“你泡着，我去拿毛巾和鞋子。”
苏峰昨晚就发现徐煦生的脚捂不热，今天早上起床穿鞋袜时，他发现袜子跟鞋子有些冻脚，就干脆笼了火，把徐煦生的袜子和鞋子拿去烘着。
过了一小会，苏峰就把东西拿了进来，他先把徐煦生脚上的水用毛巾揩干，给徐煦生穿上袜子才开口：“你自己穿下鞋子，再套件衣服，不然容易感冒，我去炒下菜，就可以吃饭了。”
“炒菜？”徐煦生有些不解，自己昨天没买菜，基本都是酱料和面条这些，昨天到得晚，又是周一，镇上没有人卖菜，他本来想着今天去村子里现买。
“今天早上，小姨给我们拿了好些东西过来，让缺什么再去她家拿。”
按道理，这里是徐煦生土生土长的地方，左邻右舍也都是亲戚，今天早上他把大门打开时，人来人往都好奇地往里面探了探头，但却只有一个小姨来过。
“哦。”
徐煦生表示自己知道了，穿好鞋子跟着出了门，到院子他突然发现一个雪人！
雪实在是大，都到小腿了，苏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铲出的小路，还在靠近灶房的路边堆起了个雪人。
徐煦生站在雪人身旁，掏出手机给雪人拍了张照片。
“怎么样，堆得不错吧？”苏峰出来接水，就看到徐煦生对着雪人拍照片。
“很好看！”徐煦生回头看着苏峰。
苏峰看着徐煦生亮晶晶的眼睛，想也没想：“好看就对了，今早起床就看到下雪，就想堆个雪人给你。”
“你给我堆的？”徐煦生一瞬间失神，笑着又问，“李晓慧没有吗？”
苏峰愣住了，皱着眉没说话，接了水后进门了。
两人吃饭时候也一言不发，徐煦生有些兴奋，时不时盯着苏峰看，却发现苏峰有些心不在焉。
刚吃完饭，苏峰的手机就响了。
是李晓慧打来的电话，苏峰连忙到院子里接起电话，他就像是在黑夜里穿梭很久的人看到了光亮。
“喂，晓慧！”苏峰如负释重。
“苏苏，我爸刚刚找人问过了，没封路。”
“嗯，那我今天就出来找你。”
“好！刚好县里那个游乐园也今天开业，我们明天一起去。”
“嗯！”
“那，拜拜咯，下午见。”
“拜拜。”
苏峰挂了电话，看了一眼雪人，脑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刚刚那些纠结，他跟徐煦生本来就是好朋友，他刚刚只想着给徐煦生堆雪人是因为在徐煦生家，一下子想不起来李晓慧了而已，不然的话肯定得给李晓慧堆一个。
想通了，苏峰就不别扭了，进灶房坐下，抬起碗筷。
苏峰主动开口问徐煦生：“再吃点？”
还好他煮的饭菜少，只剩一点点了，努力努力能吃完。
“不吃，”徐煦生已经吃饱了，就摇摇头拒绝了，接着又奇怪，“你没吃饱？”
“饱了，但是我们得把饭菜吃完。”
“我们可以晚上热了吃，这天气，不会坏的。”
“我知道，但是我们等下就走吧！”
“走？去哪里？”
“回我家，县里游乐场今天开业，我们一起去吧！”
“路可能被封了。”徐煦生做着最后的努力。
“不，不会，”苏峰连忙咽下嘴里的饭，“晓慧爸爸替我们问了，今天没封。”
徐煦生沉默了，苏峰也没在意，接着吃饭。
苏峰吃完最后一口时，徐煦生突然开口：“从这里到镇上，这种天气没车。村子里的人我都不熟，不想接触。”
苏峰顿了顿，没说话，有些失落，慢慢地收起碗筷到盆了，加入热水，端到院子里洗。
徐煦生看着有些丧气的苏峰，忍着心里的难受，但是没说话，转而坐在火塘边。
直到苏峰摔碎了一个碗，徐煦生赶出去时，苏峰捡碎片还不小心划到了手，徐煦生翻遍家里发现没有创可贴，只能拿纸给苏峰裹上。
徐煦生把碗筷收好，走到苏峰面前：“你先去收东西，我洗完锅就来收，我们走路去镇上。”
苏峰有些欣喜：“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徐煦生笑着，“那路我小时候走过好多次呢。”
两人把家里简单的收拾了下，就锁上大门出发了。
还好两人没什么东西，不然两个小时的山路可有够受的。
苏峰没走过山路，已经有点跟不上徐煦生的脚步，慢了徐煦生几小步路。
“苏峰，”徐煦生走在苏峰前面，闷声一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苏峰因为脚下的路有些不好走，没注意徐煦生的语气，只是小心翼翼喘着气回答：“晓慧挺好的，我感觉我喜欢上她了。”
徐煦生闭上了眼睛：“这次你去见她，她肯定会给你再告白，你，会接受吗？”
苏峰认真思考了很久才开口：“接受吧，一个小女孩老追着我跑不合适，再说两情相悦就在一起啦。”
徐煦生忍不住想阻止：“不再考虑考虑？万一不合适……”
“说的什么话，”苏峰打断徐煦生的话，“喜欢就在一起，不然不是成吊着她了嘛，你以后要是谈恋爱要大胆一点，喜欢就上，别老吊着人家。”
徐煦生停下脚步，答了句“好”，转身回头看着苏峰，裂嘴笑了笑。
苏峰加快步伐，赶到徐煦生身边。
把他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围在徐煦生头上，小心翼翼地揩去徐煦生的泪：“这么冷的吗？不是都出太阳了，怎么会眼泪水都快冻出来了？”
苏峰拉下两个人的手套，握了握徐煦生的手：“你的手平时就爱冷，今天都给你戴两副了，怎么还是这么冷？虽然我手也不太热，但是捂捂你手还是没问题。”
阵阵暖意传到徐煦生的心口，麻了的心又开始有了温度，能感受到疼痛了。
苏峰看着有些泥泞的土路有些愧疚：“对不起，是我任性了。”
徐煦生看着两个人的手过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没关系，苏峰，我原谅你。”
他原谅苏峰，也原谅这段没有可能的感情。
徐煦生回头看着来时那一路的白色，雪白的反光呛得他眼疼，泪水从眼睛里控制不住地流出，苏峰温柔地替他擦拭掉那些泪水：“你怎么这么傻啊，现在呛到眼睛了吧。”
苏峰给徐煦生带上手套，把一只手揣到衣服包包里，两人又花了快一个小时才走到车站。
苏峰掏出两张二十块钱，摆到窗口，气喘吁吁地开口：“阿姨，两张到县城的票。”
徐煦生拿回一张二十，看着阿姨：“一张。”
阿姨收下一张二十块钱，给了苏峰一张票。
苏峰把徐煦生拉到一旁：“你什么意思？不是说好一起回去的嘛？”
徐煦生笑着，却没说话。
“下面的小伙子！走咯，就差你一个就阔以走了！”司机大叔从窗子那里探出头来对苏峰两个吼道。
徐煦生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苏峰，快走吧！晚了不安全，路上小心。”
苏峰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有个阿姨站在车门处对苏峰喊到：“小伙子！快上来，我今天早上等了要着有三个小时咯，快上车！”
苏峰只能三步一回头地朝车走去，最后到车门处，他回头跟徐煦生喊了句：“生生，开学见！”
徐煦生的笑意却沉了下去了，但很快又勾起嘴角笑着回应苏峰：“开学见。”
徐煦生走了两个多小时又回到了家里，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又开始飘起了小雪，徐煦生脱去外衣钻进那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被子，贪婪地闻着苏峰残留下来的气息。
徐煦生就这样睡着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徐煦生昏着脑袋被苏峰的电话吵醒。
“喂！生生？”
徐煦生被苏峰的着急吓到了，尝试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只能匆忙挂断电话，给苏峰发信息解释了下昨天太累了就睡着了，没听到电话。
聊了几句后，徐煦生就有些着急，说不担心自己的身体情况肯定是假的。
正在徐煦生着急时，院子里传来了些动静。
“生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徐煦生谨慎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他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那张脸跟自己之前见过的有些像。
徐煦生打开木门，院子里的女人仿佛被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兔子直盯着徐煦生，转而笑着开口：“生生！我是小四姨，记得我不？”
女人期待的看着徐煦生，徐煦生点点头，村子里这些亲戚关系杂到他认不明白，这小四姨，是外婆弟弟的女儿的女儿。
“小四姨，怎么了？”徐煦生大着声问，声音却还是小到不行。
女人有些吃惊，连忙走到徐煦生身边，手搭到徐煦生脑袋上，烫得不得了！
“傻孩子！发烧了都不知道！快回克躺起，我回家克拿药。”女人把他扶回床上躺好了，就出门了。
徐煦生突然有了一种熟悉感，就像是看到曾经也有一个女人也就是把他放到床上，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
接下来的事情他就记不得了，迷迷糊糊感觉有一个人一直在照顾自己。等他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了，他发现房间里多了很多东西，火盆里红红的炭火像是刚加进去的，身上压着两床毛毯，床边那灰扑扑的桌子上多了一个空碗，也多了一杯水。
突然门口有些动静，木门被打开了。
徐煦生撑起身子，看到了一个小女孩慢慢走近他，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但是还是像个小大人一样：“生生，你喝不喝水？”
徐煦生看着这个还没桌子高的人，嘲讽道：“人还没桌子高，你能端下来给我吗？”
“你比桌子高很多吗？”小女孩不甘示弱回了句嘴。
小女孩从床下慢慢端出一个碗，一脸你是个傻子但是我不跟你计较的眼神看着徐煦生，小女孩把水递给徐煦生。
“小四姨呢？”徐煦生喝完水，把碗递给女孩。
小女孩想了想小四姨是谁，但是今天在这里的就只有筒姐姐了：“去大棚里秧烟苗去了。”
徐煦生穿上衣服，人有些软，但是走路不成问题。他走到灶房门口，搬了个板凳，靠着门慢慢坐下，刚觉得有些冷，小女孩就用两块木柴把火盆端到了徐煦生面前。
徐煦生看着小女孩，小女孩有些别扭：“筒姐姐说你不能受冷，让我在这边看着你。”
“哦。”徐煦生有些冷漠，没搭理小女孩。
小女孩搬了个板凳，学着徐煦生的样子坐在他旁边，看着雪人。
两个人看着雪人慢慢弯下脑袋。
小女孩忍不住开口：“你的雪人要化了，脑袋弯了！”
徐煦生依旧只是“哦”了一声。
小女孩站起来收好板凳，跟徐煦生说：“我走了，我今天作业还没走。”
雪水从瓦沟滴答滴答落下，梨树上的雪也嗒嗒几声掉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徐煦生走到雪人旁，用力扶起雪人的脑袋，但是因为力气过大，他的掌印在雪人脸上一清二楚。徐煦生找着周围的雪努力想让雪人保持一开始的样子，手指从一开始的通红到发紫。
徐煦生看到从大门前走过的邻居朝自己好奇地望着，他走到门口用力关上铁门，跑到苏峰睡过的地方泣不成声。
门口小四姨的叫喊声传来，天已经快黑了。
“生生？吃饭了。”
“一会来。”徐煦生看着雪人朝门口喊道。
“好，快些过来噶！”
雪人的头已经滑到了半腰了，徐煦生傻看着周围，都是雪水，雪人的纽子眼睛也已经滑落在地上了，徐煦生捡起纽子想贴回去，伸出手却卷起手指把纽子夹在指间，捧着雪人脸慢慢把留下的纽子在脸上划过的痕迹抹平。
徐煦生没等到雪停就睡着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等到几点，只记得雪越堆越厚，时间越来越难熬，凌晨的夜是那样长，长到他觉得自己他这一辈子等不到雪停，等不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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