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上京自古热闹繁华,人口更有百万之数。城中人闲暇无事时,茶楼饭馆便是顶好的去处。京中茶馆,大大小小细数下来不下百家,但若要选出一个最气派宽敞的,非御街上的璞氏楼莫属。
这日,璞氏楼外人声鼎沸,人挤人的拥堵了大半条街。楼里头正开着棋局,璞氏楼虽大,也架不住观者如云。为方便爱棋之人品棋谈论,东家便在楼外另设棋盘,以供来往行人观瞻。
楼中现有一少一老对坐而弈,执黑的姓桑字行止,简衣易服,却难掩其才,这就是宋念陈煦口中的桑先生,因年纪尚轻,宋念称其为小桑先生。
另一方,执白者乃是常伴陛下左右的棋待诏,人称傅先生的傅弈。虽年过半百,然棋艺比之壮年更为精进。
宋念正坐于二楼,细嚼着蜜糕,慢饮着蜜渍橙汤。
忽而,茶楼里上百号人皆敛声屏气,宋念也放下汤匙,为着的,是这局棋的收官。
判官数完子后,高声报:“桑先生胜一目半。”
“好。”宋念高兴地跳起喝彩。
正欢喜这,去下头接物件的来财也回来了。
“去楼下拿个东西,怎的这么慢?”来喜忍不住发问。
“下头人多,来得急,跌了一跤。”
“可有伤着?”宋念问道。
“小的没事。”
“我是问棋子。”宋念摇头叹气。
陈煦从自家老爷子那儿要来的棋子,还没焐热赶紧着人给宋念送了来,来财抱着手里的棋盒愕然看向来喜,来喜不予理会双眼早瞟向别处。
“打开,我瞧一眼。”宋念想看看棋子的做工纹样。
来财涨红了脸,双手拼命发力使劲,末了说道:“这盒子合盖得严实,小的打不开。”
宋念深吸了口气,真不知该如何说他,来喜也跟着深吸一口气,他也不知如何说自己这个傻弟弟。
“罢了,不过眼了,快给小桑先生送去,千万别提我。还是依着上回,说是二哥哥送的。”宋念不放心将差事交给来财,亲指了来喜去送,在楼上遥望小桑先生收下东西,才安心离去。
次日,宋念在家中读书得了信儿,城南的汗青书肆要出售,书肆东家要将铺子伙计和书一并卖出。这样的买卖少有,宋念忙丢了手中四书。手脚并用地找了章子银钱,火急火燎骑了马就往城南赶。
到了街口,街窄不宜过马,人是不带半分犹豫,利落跳下马疾走。没走几步,迎面就撞上了人,宋念低头推手连连称歉,也不管撞的是谁,被撞的是何反应,拔腿只向书肆奔去。
来喜在后头牵马,来财做事不成,跑得却快,主仆二人相差不过一丈。到书肆门前,几个伙计正踏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撤匾。宋念明白自己紧赶慢赶的,还是来迟了。
“是哪家开书肆的买走了?”进了书肆只见伙计不见东家,宋念抽出腰扇边扇风边问道。
“依着我看,哪家都不是,京里开书肆的我就没有这号人物。”白伙计恭敬地奉茶回道。
白伙计是这家书肆里的大伙计,和宋念是旧相识了。宋念手中有两家书肆,一听东家要卖铺子,他头一个便提了宋家小姐,奈何宋念来迟了一步,要不眼前之人就是他的新东家了。
“不是做这行买卖的,盘来做什么?”
“问了,新东家说这铺子他是要聘来送人。”新东家是个少言语的,两刻钟前,他不怕死的当着新老东家的面又提了宋家小姐,新东家这才说明了来由。
“送人,那你们以后跟谁?”
白伙计不再说话,他也不知。宋念也不再言语,愣了半响后。
“不如这样,同你新东家说,至多我多出些银子,求他让我也好。”
新东家出手阔绰,老东家急着用钱没个比较就将铺子典卖了。好在新东家临走时嘱咐,若有人真心求购,也可相告于他。
白伙计连连应声:“我定能将此事说成。”
宋念又坐了一会儿,便觉无趣恹恹出了门,突的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你知不知道我惹祸了”这话一出口,着实好笑。
宋念听他语气满是哀怨,自己也是一头雾水问道:“这位郎君,你是谁啊?你惹了祸与我又何干?”
不料这大哥黑了脸,气地来回跳脚,来喜牵着的黑貐甚通灵性,长嘶一声将来人吓得一激灵。
“县主果然记性不好,才几日不见,就将我忘得干净。”徐御此言一出,人更生怨了。
来喜看主子又了犯病,在徐御身后忙比了个四,宋念会意微微皱眉。
“原来徐四哥啊,你犯了什么事?”
徐御不答,一瞥见来财伸手便要来抓他,怒道:“你这小仆子,昨儿撞到我身上,错拿了我的棋子,害我在娘娘跟前出丑。”
来财也是委屈,小声告诉主子:“并非自己不看路。”
宋念知来财老实,不敢说昏话蒙骗她,必得将此事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徐御只得一通解释。原是那日璞氏楼中观棋,徐御也在。下楼时撞上来财,二人手中的棋盒一模一样,徐御一不小心拿错了。徐御手里的棋子刻着莲花纹,而来财手里的刻着兽纹。
这本不是大事,说清楚换回来也就了了。只徐御手中的是往宫里送的,昨日他进宫呈给太后娘娘,娘娘拿着把玩,才发现纹样不对。他知来财是宋念的二小,便提了她一嘴,估摸着是错拿了。
弄清事由,宋念斜眼瞧他:“你自己的错处,寻我做什么?还要拿我的人。”
“是我的错处,我该骂。县主能不能把那棋子还我?”徐御只敢和小厮逞凶,不敢和宋念造次。
“不能。”宋念果断拒绝,已经送人了,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那可是贡给宫里的,县主敢不还?”徐御壮着胆子问。
“那我的呢?”
“在宫里。”
“要进给太后娘娘的物件,你不好好看着派七八个人看着,拿封条封了,擅自拿出去,定是显摆炫耀,如今赖到我头上,要棋子,没有。”宋念丝毫不惧于他,说话更是理直气壮。
“你你你,太后娘娘命你后日进宫去。”一语中的,被戳中要害的徐御竟结巴起来。想起太后一听宋家小县主,不怒反笑,说着就要她进宫来。
宋念白了他一眼,“净胡说。”径直大步走了。
“你不信我?”徐御看她不把这事放眼里,边跟边问。
“不信。”
“你回去便知。”徐御想着棋子要不回来,横竖也不管了。
待宋念一回家中,徐御说得一字不差。果然有内官来宋家传话,俞琇莹怪道:“初一十五,年节受赏,娘娘从不召见,怎么就想起她来。”内官道:“前些日子郡主忌日,许是娘娘想起郡主,昨儿听人说起县主,一时想起来,特召县主进宫说话。”俞琇莹一听早逝了的婆母,不敢过问。见宋念归家,俞琇莹又问了她去哪儿了,宋念只说在城里乱转,俞琇莹听了,并未多说什么,为了她后日进宫提前叮嘱道:“这京畿皇城里任哪一处府邸咱们家都不怕,独独那太后宫里的五哥儿你可千万别去招惹。”
不是那五皇子难惹,实在是太后稀罕的紧。
宋念把玩手上的玉镯子笑道:“知道知道,太后的娘娘宝贝疙瘩,大嫂嫂放心,我惹他做什么。”这样的稀罕人,她是瞧也不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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