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绿袖躺在床上，还在想着前世的事情，但是这具身体只有八岁，再加上从清早到现在一直忙个不停，最终没有抗住身体的疲惫入睡。

        一夜无梦，清早鸡鸣没有叫醒绿袖，却被一阵清朗的朗读声音吵醒。那是严重少年独有的干净的声音，让一向讨厌之乎者也的绿袖都不觉得刺耳了。

        糟了，绿袖赶忙从床上坐起，准备下床出屋。但是想了一下，算了，反正起晚了，怎么都会挨骂，还不如等会儿吧。

        坐在床上，透过狭小的窗缝隙看见了正在房屋檐下伴着潇潇细雨读书的少年。

        少年站的背对绿袖而站，一身萧萧青衫，质地不算好，但贵在洁净，让整个人看起来纤尘不染。单手持书高举，另只手背于身后。

        外人可能称赞感叹，小小年纪，便有谦谦君子之风。

        但是这见过从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周衍之的绿袖不免觉得好笑。

        绿袖怎么看怎么好玩，这活脱脱的学堂老夫子作态，真的好像前世自己流落街头之时，看到的城南那个开私塾的秀才公老夫子，每日总是在拿着书，手背身后摇头晃脑，每次看到绿袖整个人都觉得头晕。

        想到上辈子，自己最后一次见周衍之的时候，那时候的周衍之和现在比变了很多，接近不惑之年的他，已经官居二品内阁首辅，成为天子内臣，不再是眼前的纤弱少年，已经成熟的的男人也是站在书房，拿着戒尺，教训自己的三子，十岁的周家三郎。

        那时候男人已经三十八岁，久居官场身上有着上位人的肃穆，让绿袖觉得很陌生，在阳间当孤魂的二十年，绿袖很少有去看他，因为在府里他不是在书房就是在内院，书房太无聊，内院懒得看他和薛红袖膈应人。

        反正即使绿袖不爱周衍之，不在乎他对自己是否有感情，但是她本能的不喜欢薛红袖，虽然彼此不认识。

        冤有头债有主，所以更多时候，她喜欢跟着周氏。

        直到前世她准备投胎，离开阳间前和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都单方面告别。

        失落的绿袖中不知不觉飘到了周家的前院，看到了周大郎训人的一幕。

        这个糟老头子，想着自己还是貌美如花，而周衍之和薛红袖都已经长皱纹，头发变白，绿袖又开始开心起来。

        记得在原小说最后番外，作者写了后人为周衍之写的传记。

        周衍之，安南县周家村人士。大卫国第三人皇帝魏文帝时期内阁首辅。

        周衍之其人，十二岁中秀才，十八岁中举，是文帝九年进士，次年殿试传胪，十九岁入仕外调，在任三年，为人刚正清廉，文帝十三年，太上皇卫景帝驾崩，同年殿试暂停，因朝中官位空缺，其在任考评优异，被调回京中，初入内阁任内阁侍读（六品文官）。其后十八年深耕内阁，三十七岁提拔成为内阁首辅（正一品），新帝即位仍受重用，在位二十三年，六十辞官归隐，新帝三次挽留后准奏。

        其幼时坎坷，三岁丧父，寡母周韩氏端婉庄柔，独自养大，周氏族人颇多照料。入仕后虽有曲折，但是总是柳暗花明巧妙避过，仕途也算是一帆风顺。其妻，周薛氏佳慧贤柔，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育有三子一女，一生无妾。夫妻共创一段佳话。因此也受闺中女子追捧，其在女子心中的形象，仅次于卫武帝。

        周衍之其人，虽有文人风骨，但无文人只傲骨。其与文帝的君臣之情成为一段佳话。文帝退位后，其子新帝受父影响，委以重任。所以，周衍之是大卫朝两代重臣。但是其人谦瑾，清廉。不重权，不夺力，为人也知急流勇退，因此才获两代君王看重。

        看看小说最后的周首辅，再看看现在这个柔弱的少年郎。绿袖发出了一声老气横秋的轻叹。

        有点想靳言哥哥和阿花妹妹了。怎么就重生了呢。

        重生回来的第二日，绿袖依然想不通。

        拍了拍自己苦巴巴的小脸，绿袖绽放出太阳花一般的笑容冲出房间，还没有进厨房，周氏就听到大丫的狼嚎：“娘”。这一声，惊掉了周大郎手中的书，吓掉了周氏手中的水瓢。就是周氏平时再好的素养，这会儿也维持不住。

        “大清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起床也不安生，这么大声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周氏这个向来冷静自持的妇人今日居然当着周大郎面突然发作。

        外面的周大郎也被母亲惊到，被绿袖打断重新开始的读书时也停下来，疑惑的望向厨房，隔着厨房的门，周衍之从来未见过这么失态的母亲。

        绿袖也被惊到，但是回顾了一下前世，也便理解，周氏昨晚应该和上一世一样听见邻居不好闲谈。

        但是昨晚自己早早就睡了，周氏硬是忍着没有发作，今天早上加之自己起床玩，所以正在和自己憋着气。

        刚刚自己的一声后应该是正好点燃了周氏的怒气。但是没想到周氏这么生气，居然当着自己的亲亲宝贝儿子面前发作，哈哈哈，这下暴露了吧，装不下去了。

        绿袖心里狂笑。但是立马反应过来，周氏还在等自己的应对呢。

        啊，这可怎么办，是认怂还是硬刚到底。

        脑子里转了好多弯，绿袖把所有的利弊分析了一下，还是得认怂。

        因为自己是周氏买回来的，身契还在周氏手中，万一气狠了，把自己卖了不值当。

        再有就是自己决定这辈子和周衍之培养深厚的兄妹情，得让周衍之想着自己，上辈子自己看原文时候发现周衍之这个人挺正直，对自己羽翼下的人都很照顾。

        绿袖秒怂，低下头，蔫巴巴，一音三饶的说“娘，是大丫的错，大丫不该任性，昨日不该顶撞娘，大丫知道娘不易，今日起的晚了，让娘一个人在厨房操劳，我现在就去帮娘烧火”。周氏还要再说。却被周衍之的到来打断。

        只见周衍之走入厨房，轻声询问：“娘，大丫，饭熟了吗？”周氏看见儿子，阴沉的脸瞬间柔和。

        “衍之，你怎么进厨房了，你先问会儿书，粥马上就好，娘先拌个开胃小菜，大丫你去给猪剁猪草喂猪。”

        “好勒娘”，说完快速溜出厨房。

        切好猪草，拌了猪糠。绿袖吃力的拎着木桶把饲料提到猪圈外面有个石块的围墙边，石块围墙里面正对着猪食槽，这个石块是给绿袖用的。

        这得从之前的一件事说起，这个简直是绿袖的黑历史。记得刚到周家，绿袖没有安全感，老是想着在周氏前门显示存在感，抢着干活，有天周氏要喂猪，但是村里婶子过来借东西，周氏走不开。

        绿袖就自告奋勇去喂猪，周氏着急走说让绿袖放着不要动，等她回来再喂。

        一般孩子到了新家，都会乖乖听大人的话。绿袖是谁啊，那就是街头熊孩子的老大，就没有她不敢做的。

        她学着周氏的样子走到平时周氏倒猪食的地方，学着周氏的样子举起桶就准备倒进去。但是绿袖高估了自己的力气和身高，一个没拿稳桶，直接把猪食带桶给掉进猪圈了。

        周氏还在和村里婶子交谈，突然听到撕心裂肺的“娘”。看到满猪圈的狼藉，还有3只猪在满是猪食和粪便的地上吞食，周氏有点犯呕。

        周氏是个爱洁的人，惩罚绿袖自己进猪圈拿猪食桶和清理地面。

        可怜的绿袖只能自己去拿食桶，然后就被猪“拱”了。是的，真正意义上的被猪给“拱”了几下。

        绿袖现在还记得自己被拱倒在猪圈，那长着三眼皮大大的眼睛，睫毛长长，长长的像两个小山洞鼻子对着自己疯狂拱来。

        最后绿袖费尽力气摆脱了那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猪，从地上爬起来后，绿袖身上沾着猪粪便，还有混着猪饲料，后来绿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提着猪食桶走出猪圈的。

        但是记仇的绿袖记得，一向严肃的周氏笑了，虽然没有笑出声，但是绿袖确定，她的嘴角明显的翘起的弧度。

        这是绿袖来到周家后周氏对自己的第一个笑。平时看着周氏温柔的对着周衍之笑，绿袖总是暗暗腹诽，谁稀罕，假惺惺。但是这个笑，虽然有看热闹成分，但是第一次，这个是属于自己的。

        周氏训斥了一顿绿袖后，就赵同村的侄子帮忙搬了大石块在这里。当然从此之后绿袖再也不能拿够不着为借口偷懒了。

        这也是周氏和绿袖结下大怨的开始。后面两个人总是针锋相对，但是在别人面前总是相互挖坑，只有他们对方知道彼此的真面目，斗的不可开交。所以，绿袖的成长和周氏息息相关，她从和周氏的斗法中学习颇多。

        才来周家不到一个月的绿袖体验到了人心险恶，之前流浪的绿袖最多是耍小聪明，或者直接正面硬怼。

        但是周氏让她学到了其他的方法，不用自己的手用自己弱势获取他人同情和认可，不需要自己动手就会有其他人来踢他说话为她开脱。

        表面上周对谁都是温声细语柔柔弱弱，但是绿袖明白真正的周氏不是这样子。她会横眉怒目，也会抿嘴不屑，还会刻薄的讽刺。但是前者是对所有人，后者只有绿袖体验过。

        她觉得周氏就像是变态，对着所有人就像戴着面具，估计是压抑太久需要放松，可怜的自己就成了这个对象。面对周氏的这份殊荣，绿袖表示无福消受。

        这还是绿袖回来后第一次进猪圈，猪圈里养了三只猪。一只母猪加两只小猪仔，母猪秋收后就杀掉，小猪仔是要养到过年时候杀掉，一直到自己十六岁每年都是如此。

        好久没有喂猪，都有点生疏，绿袖把猪喂了后。又去鸡棚看看有没有长肥适合吃的鸡。

        兴冲冲的绿袖跑到鸡棚旁边，先下意识的看向鸡窝，可以说在周家，捡鸡蛋简直是绿袖的最大乐趣。但是因为大清早，很显然不可能有鸡蛋，微微有些失落。

        然后才看向鸡，还是和前世一样周氏每年会喂六只鸡，五只下单的母鸡，一只公鸡。

        公鸡会在中秋时候杀掉，中秋前周氏会孵三窝小鸡，三只母鸡孵蛋，剩下两只母鸡下蛋吃。

        孵出来的小鸡不论成功多少，她都会拿出一半送给宗族里，交由族长分配族里人家，用来感谢族里对于孤儿寡母的照顾。礼不重，但是恰当的表现出了对族人的感激。同时体现对族长的敬重和认可。

        剩下一半自己留下八只（多两只防止死掉）只给自己，一般到年中间，她只会留下6只，剩下两只有幸活下来的话，她会拿出来送到乡里，给私塾夫子的妻子，因为不是太大的鸡，夫子的妻子一般都会手下。

        剩下小鸡的全部以，较市场低一点价卖给村里，她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既不会白白送东西给别人一种好欺负的错觉的，但是恰到好处的价格让村里人占到便宜又不明显，尺度把握的刚刚好。

        这些道理，还是绿袖用人世间飘荡的二十年，再加上地府的岁月里慢慢悟出来的。前世可以说周氏对自己从来不加掩饰，也没有任何藏私。

        但是饶是七岁到十六岁，这快十年的岁月，她看着周氏的人情世故，看着周氏的拉拢人心，看着周氏的事故算计，她还是没学会。

        绿袖打死自己都不承认是因为自己情商低或者不够聪明。反而暗自鄙视周氏太过虚伪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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