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缘由
陆云月看得出那父女二人瘦骨嶙峋,风尘仆仆的,一路定然吃不饱肚子,露露去租马车的时候,便叫她先回了店里,去让自家食堂的厨娘煮一锅白粥,里面放些糖,再将早上蒸好的馒头包子热一热。
事情发生的突然,若是做新的可要等上好久。
那姑娘搀扶着父亲,跟着陆云月从后门进了奶茶店后面的院子。熟悉环境什么的都不急,总要先填饱肚子。
知道自己在场对方会不自在,陆云月便拉着薛以柔先去了自己的房间,等着二人吃完了才又过去了解情况。
陆云月听着对方的口音有些熟悉,除了心生恻隐想要帮一把之外,心里还有些疑虑。恰在此时,派去请陆父过来的伙计也回来了,陆父跟在后头。
伙计找到他的时候,陆父正在隔壁那条街上的茶馆听人说书。如今陆家衣食无忧,他又没什么旁的爱好,便常常跟着老伙计来这里听书。
“月娘怎么有事找我?”陆父跟着伙计进了房间,笑着说道。
陆云月跑过去拉着爹爹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女儿刚刚在路上遇见两个人,听着说话口音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与爹爹偶尔不自觉带出来的口音有些相似。”
陆父看着父女二人有些窘迫的模样,哪里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又在外头捡人了,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就你记性好,还笑话爹爹有口音。”
“嘿嘿!才不是笑话爹爹呢!”
陆父笑着坐下,礼貌问道:“在下姓陆,单字一个丰,不知二位如何称呼、从哪里来?”
那二人原本有些坐立不安的,见着眼前这三个衣着锦缎、气度不凡的“贵人”态度平常,慢慢放松了些。听见陆父开口,那老父亲吃过饭也恢复了些体力,便应道:“草、草民……”
陆父连忙摆手:“不不不,我也只是个‘草民’罢了,看你年纪长我一二,便喊一声老哥,你就叫我陆老弟便是。”
那老人连忙点头,“陆老弟,我姓孙,家中行二,叫孙有福,这是我姑娘香梅。至于我们从哪里来……”孙有福叹息一声,眼里满是沧桑。
孙香梅瞧着也难过极了,低着头搅着手指不说话。
陆父听着难得的乡音有些怀念,他从五岁起便跟着父母逃难离开了故土,见此有些不明所以,迟疑的问道:“不瞒老哥,我听你说话的口音实在熟悉,像是吴江一地的,我祖籍也是吴江,这才有此一问,二位这是……”
孙有福顿时瞪大眼睛:“您、陆老弟竟也是吴江人,这可真是缘分哪!”说着又想起自己家乡的惨状,不禁又是长叹一声。
“吴江……去年又发了洪灾啊!”
“什么!”陆父大惊,他幼时为了生存不得不离开故土,便是因为发了洪灾。大水冲垮了堤坝,淹没了农田,一整年的收成和本钱,全没了,一家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忙活,也全都打了水漂。
陆家当时人口多,本就有些捉襟见肘,勉强度日,就等着再过一段日子秋收吃顿饱饭,结果……
他们一家原本早就打算先行离开,去到隔壁省城避难,可听了在县衙当差的叔叔说,朝廷下发了赈灾银子和粮食,很快就要到吴江城了,哪怕到他们村子里晚一些,可终究叫人看见了希望。
也不贪多,只需要一点粮食,够他们能活过这个冬天够了。到了春天,他们哪怕挖野菜、树根、树皮,都能活下去。
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微末的希望,被彻底打破了。
吴江城贪官当道,不仅侵吞了全部款项,更是将几个对其不满、试图上诉为父老乡亲们讨回公道的小官扣上贪墨灾银、草菅人命的名头,满门抄斩。
敢于反抗的都被杀了,临死前还要被扣上一口人人唾骂、遗臭万年的黑锅,更是害了自己无辜的家人。余下的人也怕了,要么同流合污,要么也默默不做声,再不敢出头。
等了一个月,等来这样的结果,陆家人的粮食早已见底,实在没了办法,只得举家搬离故土。
可故土难离,难得不仅是心中的不舍,还有沿路的危险与饥饿。
当时一起上路的,除了最后流浪到南河村的陆父和陆老爷子,还有陆老爷子的父母、陆父的母亲、兄长、妹妹、陆老爷子的两个兄弟一家,一大家子整整十五口人,活下来的只有两个。
他们家里穷,一路只能步行,和同村决定迁徙的人一起。家里的粮食不多,再是如何节省也不够这么多人吃的,只能先紧着老人和孩子,其余青壮和妇人都是靠着挖沿路的草根、树皮勉强果腹。可只填饱肚子还不够……他们是人,不仅会饿、会渴,还会生病。
最先撑不住的就是陆老爷子的父母,他们当时已经有五十多岁,常年耕作,身子原本还算硬朗,可两个老人心疼孩子,洪灾之前便常常把碗里的糙米拨给最小的陆父和妹妹,后来几乎断粮,吃的更是少的可怜,身子便慢慢糟蹋坏了。更加之正是多雨的季节,虽然不再下的密集,可也是连着几日都是绵绵细雨。
又是饥饿、又感染了风寒,两个老人自知已经是拖累,打算偷偷离开队伍自生自灭,索性被陆父发现及时阻止了,两老看着最疼爱的孙儿蜡黄精瘦的小脸蛋儿,心里难受极了。
可终究抵不过病魔的侵袭,两老先后去世,一大家子人还不等从悲痛中回过神来,便发现最小的女娃、陆父的妹妹陆双也发起了高热。
随后倒下的是陆父的二婶儿,她生育时伤了身子,本就有些体弱,又累又饿的情况下,终于撑不住了。接着是他大伯,因为有坏了心思的同村人跑来偷粮食,甚至还想侵犯陆父的一个堂姐,当时便发生了冲突。
人心难测啊。
原本是和善可亲、关系不错的一家,最先起歪心思的青年甚至是陆老爷子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性子活泼开朗,爱闹爱笑的,陆家人同他都很熟悉。可也是这样熟悉的一家人,为了维护变得畜生不如的青年,和陆家反目成仇,争吵的时候先上了榔头,砸伤了陆家大伯。
虽说最后他们也没讨得什么好,参与其中的都挂了彩,被集中关照的青年更是断了一条腿、脑袋也肿成了猪头。
被拉开之后,两家人因何发生冲突其他村里人看的清楚,便都疏远了那一家,渐渐的,队伍中便看不见他们了。
可无论那家人下场如何,也换不回陆家大伯的一条命。刚发生过洪灾的地界,最多的便是污水和淤泥,医疗条件本就落后,更连个能止血的草药都没有,只能用最柔软的里衣简单做个包扎。
伤势重,又得不到治疗,后来伤口更是感染发炎,很快便去世了。
陆家人悲痛极了,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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