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受阻

黑漆漆的地窖里，只有蜡烛昏暗的光照亮了脚下。往常没了力气安静躺在一边的草席上的小女孩儿不见了，只留下个破旧的棉袄。

        赵婶子愣了一瞬，旋即慌张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叫着自家男人：“当家的！不好了，那丫头不见了！”

        刚到门口，便被堵在那的陆家人等了个正着。

        赵婶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露出个谄媚的笑来，不等说话，便看见了藏在陆云月身后的李真儿，顿时眼神一利，“你这死丫头，怎么跑出来了？还打扰了客人！”

        说罢，对着陆家人又换了一副老实憨厚的笑脸，“不好意思啊几位，这是我家闺女，不懂事乱跑。我这就……”

        “这就什么？”陆父面色淡淡，他平日里不显，此时对着这助纣为虐的伥鬼，倒是也显露出不怒自威的姿态来。“你家闺女？这丫头明明是我弟弟的女儿，一个月前走失，恰好我最近路过这里救了她，不然，也不知还要被你们虐待多久！”

        这是一家人商量好的说辞。平白无故，这村子里的人必定不会让他们顺利将人带走。更何况，村里还有其他受害者……陆家人打算先将李真儿救出来，之后去县城报官！

        大雍其实有关于人口拐卖的法律还算严格，可人口贩卖代表着利益，且大多数受害者都是平民百姓，官商勾结之下，许多地方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有些行事清正的官员，有碍于人牙子背后的利益链条牵扯甚广，也只得采取“民不举官不究”的做法。

        赵婶子闻言有些心虚瑟缩，她没想到，明明是在人牙子手里买下的女娃，居然还能有家人来找？但到底是花了一笔银子买来的，赵婶子心有不甘，仍想着嘴硬，看着拦在身前的几人讪讪道：“这，这真是我闺女，我亲生的。估摸是和客人你那侄女儿长得像，我、我们家都是老实人啊，哪里会去偷别人家孩子……”

        袁氏看着眼前同她年岁相差不大的女人，心下只觉得悲哀，“妹子，你也是被拐来的，怎么就能这么狠心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啊！”

        “我、我没……我咋狠心了！”赵婶子瞪大了眼睛，她嘴笨，不知该怎么反驳，只不停的说着，“这咋就是狠心呢？我们也是怕她跑啊！”

        “你不是说是你亲生的闺女？为什么要怕她跑？”陆云月冷笑着问道。

        “我……”

        陆云月也没想到这人就这么被绕了进去，也不欲与她纠缠，“你也承认了，这姑娘不是你家的，这就是我叔叔家的女儿，今日我们要带她一起走！”

        赵婶子急了：“不行、不行啊！可花了三两银子呢，她走了我儿怎么办？”说着便上手要拉扯李真儿，“你不能走，你还得给我儿做媳妇呢！”

        李真儿全心依赖着陆云月，靠在她身边一言不发，眼睛却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妇人，目光中全是冷意与仇恨。

        陆父眼疾手快拦了下来，对这妇人也是鄙夷到极点，“想要媳妇，不会去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下聘定亲？做什么要买别人家的好姑娘！”

        说罢带着家人转身便走。

        赵婶子见阻拦不及，连忙高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要抢我家媳妇啊！”

        这声音喊出去，陆云月便听见左邻右舍几户人家都有开门关门的声音，结合自己前世听说的拐卖人口的新闻，心下明了。并非这刘家人缘有多好，而是“抢媳妇”这件事，与整个村子的利益都息息相关。

        若真的和李真儿所说的那般，这个村子里各家的媳妇大部分都是被拐来的，那么一旦有自称“媳妇”家人的人出现要将人带走，买人的银子白花了不说，虐待人家的闺女这么久，怎么可能不被人记恨？

        且这家人的媳妇被救回去了没有人管，那等到自家媳妇的家人出现要带走媳妇，必然也不会有人出手相帮。因此一旦有类似的事，整个村子都会拧成一股绳，同流合污、“齐心协力”的抵御“外敌”。

        说到底，他们都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勾当，知道被拐来的女人都是可怜人，可没有一个会放弃几两银子就到手的媳妇。他们村子都很穷，没有人愿意嫁进来，便是再大些的女人，他们都买不起，可他们还等着女人多生几个娃传宗接代呢！只能买些个年纪小的女娃，便宜又能早点干活。再有些笨的，年岁小好哄，听大人说多了，自然而然便认命了，还不用怕这丫头不听话。

        不买？不买哪来的媳妇？没有媳妇怎么生娃？传宗接代是多大的事啊！

        至于为什么不对她们好一点……被当成货物一样买卖的女人，这个村子里哪有人会把她们当人看。

        更何况大多数都不怎么听话，都被他们买下了还天天想着逃跑，当然要挨打！打怕了就老实了。

        而找到村子里来寻亲的，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可那有什么用？被卖过来的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便是找到这里都要费尽千辛万苦了，几个人好不容易找来，面对的敌人确实一整个村子的青壮。

        也不算多，三十几个而已。可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这些小伙子哪里不知道来寻亲的就是来抢自家媳妇、或是未来媳妇的！个个瞪圆了眼睛，拿着锄头铁锹的守在村口，绝不让人出去。

        就比如现在。知道消息的还不算多，只有临近的几户。都是听了赵婶子的喊声便提着农具跑了过来，一个个还有些愣怔。

        毕竟，以往来村里寻亲的，往往都是一进村子就闹了大动静，今早可没听见什么声响啊。

        “咋回事啊，刘家的，谁抢媳妇？”一个细瘦的男人拎着镐头问道。他住的最近，到的最早。其他几个附近的也陆陆续续跑了过来，有个机灵的看见院子里陆家带的人多，拉着身边的人叽叽咕咕一阵，便跑着去敲村里各家各户的门。

        赵婶子连忙指着面前的陆家人叫道：“就是他们！当家的好心让他们借宿，结果一大早的就过来说要带走我们家柱子的童养媳！”柱子就是她的儿子。明明是付了银子的，却被她说成是借宿……此时见着帮手来了，赵婶子也终于揭下了那副老实的面具，露出狰狞的本性来。

        那男人听此，将手中的镐头朝陆父指着，“快把柱子媳妇交出来！你这人瞧着人模狗样儿的，咋还抢人媳妇呢？”

        陆家带来的护卫不知缘由，但陆家是雇主，自然事事以他们为先，接连挡在陆家人身前；还有镖局的人，一早也来了这个小院儿，只陆家人要求稍停一段时间，给钱的是大爷，镖头自然无异议。

        他们带的可都是开了锋的真刀，即便村民陆续到来，人数已经比他们多了一半，此时一排十个镖师，加上五名护卫抽出刀来护在周围，顿时叫这些只拿着简单农具的百姓们心中瑟缩。

        而这颠倒黑白的话，叫陆云月听了气极，“什么媳妇？真儿才八岁！人贩子拐卖孩子该死，你们这群人渣就是帮凶！作恶多端不怕遭报应吗？”

        李真儿抵在她身后，眼泪流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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