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江城人民医院
“黎队长,朱警官,请喝水。”何念说着递过两瓶矿泉水,见黎安和朱炳信道了声谢都接了过去,才松了口气。
二月虽说已是春天,但江南地区还很湿冷的,此时朱炳信却满头大汗,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水才缓过劲儿,刚刚是他第一时间开车把赵霞娟背到医院的。
黎安手里拿着水却不喝,看着何念走到急症室门口把孙翠兰拉了回来,按在椅子上,也塞了另外一瓶水到她手里,然后在孙翠兰边上坐下了,只听见孙翠兰不停地低声抽泣,嘴里说着: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张董,我该死!我该死,呜呜呜……”
黎安走过去,在孙翠兰另外一边坐下,何念见状,便站了起来:“黎队长,我看都快1点了,大家都饿了,我去买几份盒饭来。”
黎安点点头,暗想这小姑娘倒是个可造之才,懂得看眼色和形势,又说:“让朱炳信陪你去,也好拿一些。”
何念答应了声,便跟着朱炳信去了医院食堂。
见他们都走远了,黎安拿了纸巾递给孙翠兰:“兰姨,别哭了。如果真的自责,就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吧。”
孙翠兰几次欲言又止,黎安也不着急,慢慢等她开口。
“黎队长,不瞒你说,我儿子,的确欠了一大笔赌债,被人天天追着打。我也是,我也是没办法了啊,呜呜呜……”孙翠兰说着说着便哭了,然后又似下定了决定一般,“我去求了俞黛丽,她不肯,后来她跟我说,让我下药给张董,帮她成了事儿,就,就给我钱。”
“帮她成事儿?”黎安问道。
“她怀孕了,是那个奸夫的孩子。我想她大概准备把孩子生下来,记到张董的名下!”孙翠兰肯定的说,然后别过脸,低头又加了一句,“俞黛丽跟奸夫有了孩子这个,我没敢告诉老夫人,怕她受不了刺激。”
“怀孕?你怎么确定,那不是张海隆的孩子呢?”黎安继续问道。
“不可能!张董都五年没有进她房间了,她一个人哪能生的出来,”孙翠兰转过脸对着黎安十分确定地说,带着颇为不屑的口气。
然后她偷偷靠近黎安,轻声说道:“我看到她偷偷扔在垃圾桶里的验孕棒了,她以为没人知道。”
“所以,你拿这事儿要挟她。”黎安不是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地语气。既然孙翠兰掌握着俞黛丽的秘密,又急缺大笔现金,怎么可能不动别的心思?俞黛丽可不是个好想与地,黎安可不相信,孙翠兰能轻轻松松拿到钱。她一边说,一边盯着孙翠兰,眼睛一眨都不眨。
孙翠兰心慌意乱,不敢直视黎安眼睛:“我,我,没……不是,我……”
黎安继续盯着她,孙翠兰的头低了下去,轻轻的点了点,半晌,用手捂住嘴哭诉道:“可我真的是没办法了呀!黎队长,我,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这时急诊室的灯暗了下去,门被打开,赵霞娟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人还是昏睡着。,医生问道:“哪位是赵霞娟的家属?”
孙翠兰看了黎安一眼,用手背抹了抹眼泪,赶忙上前道:“医生,我是赵霞娟的家属。”
医生看了看单子,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转去特护病房等待。亏得赵霞娟平时注意养身,健康状况良好。但这半个多月以来,接连受到打击,儿子出车祸植物人、儿媳出轨外遇还一副霸占家产的架势,饶是铁打的身子,也是承受不的。人倒是没事儿,都是着急、生气给闹的,就是医生也只能交代回去以后平心静气、好好养着,孙翠兰连连点头应下。
孙翠兰接过了单子,待医生走了,她说道:“黎队长,真是多谢你。我知道,就算我不是故意的,也是间接害了张董,还有,还有被牵连到车祸里的那么多人。我,我有罪!等老夫人醒了,我就跟你们回去,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黎安点头,跟她一起去了特护病房。
不多时,朱炳信和何念也回来了,四人草草吃过盒饭,便守在病房里等。期间孙翠兰出门打了几个电话,通知了慧姐、小敏和梅叔他们几个,交代了家里现在的状况,拜托他们早点儿回来。
打完电话,孙翠兰推门进来,对着黎安说道:“黎队,我问过,小敏今天下午的高铁回来,算算还有半小时就到了,下了车她直接到这里来。梅叔今天晚上出发,明天一早也能到了。就是慧姐,她女儿今年生了外孙,她还得在家照顾几天,预计过了正月十五才能动身。”
然后她顿了一下,转过身低下头,轻声道:“等小敏来接班,老夫人醒了,我就跟你们回去。”
朱炳信对着黎安看了一眼,黎安点点头。
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何念看了眼,马上接了起来,病房里面很安静,手机里面的声音离得近了,清晰可闻:“我说,那个老虔婆没死吧?”
何念看了看在场的众人,委实不好意思,点了点头,弓着身子跑出了病房:“俞总,老夫人没事儿,但人还睡着,现在还没有醒。”
俞黛丽大概问了赵霞娟的情况,只听见何念回答道:“应该还要住几天吧?医生开的单子是住院3天。”
不知道那头又说了什么,何念为难地回答道:“啊?我?这,不合适吧?”
然后好像是俞黛丽骂骂咧咧的叫唤了一阵,透过门缝,只见小助理把电话听筒离远了些,缩着脖子,然后应了几声,点头称是,电话就结束了。
何念进来以后,颇有些尴尬地走到孙翠兰边上,开口道:“那个,兰姨,俞总这些天有点忙。她让我这几天留在医院里面照看老夫人。您一会儿跟我说说老夫人的习惯吧,还有忌讳什么的。”然后无奈地笑了笑,在场的人也都明白,俞黛丽这是不准备来看老夫人了,敷衍地推出个小助理挡住外人的闲言碎语。
“哼,她不来也好,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接着,孙翠兰跟何念讲起赵霞娟的事儿来。
赵霞娟出生在东沿海的一个渔村,上头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她是最小的,按照现在的想法,最小的肯定是家里最受宠的,可赵霞娟却不是。她的出生是个意外,赵家穷,前头已经生了一个儿子了,本想着有了男娃,家里就不再添吃饭的嘴了,谁知赵母又有了,而且那肚子尖尖的,村里的老人都说是男娃,老两口合计了一下,咬了咬牙,硬是决定要了这孩子。按说赵母前头都顺顺当当生了三个了,这第四胎谁都没放在心上,结果临盆的时候才发现胎位不正,赵母疼了一天一夜都没生下来。看着情况不对,赵父第二天一大早借了一辆三轮小货车把赵母拉到了医院,最后破腹产才保下母女二人的性命。为了赵霞娟,赵母败了身子,家里花光了所有的钱,这还不算,外头甚至打了好几张欠条,赵父看着赵霞娟襁褓中瘦弱的身子,只说了一句“是个讨债鬼”,便把小女儿塞到大女儿的手里,辞别了赵母,出门打工挣钱去了。
赵霞娟的童年就是在大姐二姐的怀中度过的,赵母刻意忽略她,赵父也不管,她只能拣着姐姐们旧了的衣服穿,小小年纪就要帮着家里喂鸡养菜,烧水做饭。但她自己很争气也很懂事,自打读了书,没要过家里一分钱,次次都考第一名,年年都是学费减免,就连伙食费也是自己养了鸡鸭后卖掉攒下来的。凭着学霸体质和勤劳努力,赵霞娟一直读到了高中。
可惜赵霞娟的高中只上了一半就辍学了,家里为了给她哥哥娶媳妇凑聘礼,把她说给了邻村的一个老鳏夫。赵霞娟自然不肯答应,家里人把她哄回去后,关了三天只给水不给饭,把她饿的头昏眼花没有力气,最后被绑着送到了老鳏夫的家里,那老鳏夫就是张海隆的父亲,张老先生。张老先生那会儿其实年纪也不大,40岁不到,放今天看正是男人年富力强的年纪,可就是家里真穷,统共也就两间破瓦房,父母俱亡,家徒四壁,六亲难靠,年轻时娶了个媳妇挨不住苦跟人跑了,张老先生对外只说是病死的,所以有了老鳏夫的说法。
张老先生对赵霞娟还不错,那两年光景好,两人不仅吃饱穿暖,屋子也翻了新,过年还能做两身新衣服,日子也算有了盼头。后来生了张海隆,张老先生答应赵霞娟日后供她继续读书,可把赵霞娟高兴坏了,把高中的课本拿出来翻了又翻。。
“唉,也是老夫人命不好。那年那么大的台风,张老先生连同那一船出海的人,都没有回来。风停了以后,搜索队接连找了五天,最后只找到了失事船只的残骸和两具泡的认不清脸的尸体,里面没有张老先生,”孙翠兰感叹道。“每年夏天,老夫人去回去扫墓,其实那里只是张老先生的衣冠冢。”
张老先生没了,赵霞娟却不过20出头,还带着个两岁的孩子,家里猛然失了顶梁柱,日子都不知道如何过下去。那一个月赵霞娟浑浑噩噩,干了什么事儿见了什么人,俱都跟做梦似的,恍惚得很。待她一个人料理完张老先生的后事,就把自己关在家里两天两夜,本想就此死了一了百了,想得都快魔怔了,后来是儿子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抱着她的腿叫了一声妈妈,把赵霞娟叫醒了。
然后,赵霞娟跟村里交待了一声,拿了家里仅剩下的300块钱,带着两岁的张海隆南下去了深市。她一个女人,带着那么小一个孩子,学历又不好,哪里能找到像样的工作。一开始只能到小餐馆洗盘子,到人家家里搞卫生当保姆,后来张海隆渐渐大了能帮着干点活,她又腾出手自考了大专,拿了会计证。张海隆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赵霞娟终于找到了一家进出口公司做起了财务,日子这才平稳了些。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唯一让赵霞娟感到欣慰的就是儿子张海隆,全校第一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当年高考可是深市理科的状元,人人都向她道喜,说她要苦尽甘来了。
张海隆人长得帅,学习又好,很招女孩子们喜欢。他大三那年暑假给赵霞娟带回来一个女孩,人长得特别好看,性格好脾气好,讲话慢声细语,见人就笑,还画的一手好画,赵霞娟自然喜欢。张海隆觉得这就算是见过家长了,跟那女孩过了明路,处起了对象。赵霞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就等着儿子读完大学,结婚生孩子,她就辞了工作回家带孙子去。
“这女孩儿啊,哪儿哪儿都好,可就是太好了,好的过了头!他们家是丹市的,爸爸是煤矿老板,家里就这一个女儿,不能嫁人,只能招赘。”孙翠兰看了眼床上的赵霞娟,见赵霞娟仍然紧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迹象,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下去。
赵霞娟不肯松口,女孩家里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事情就僵持着。张海隆和那女孩正是热恋,如胶似漆,饶是两家人软的硬的都上了,也无法将两人分开。赵霞娟在气头上都说了断绝母子关系的狠话,张海隆还梗着脖子不答应分手。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父母哪能扭得过子女呢,赵霞娟只好应下了,但也歇了给儿子带孩子的心思,只觉得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儿子为了个女人就抛弃了她这个老娘,实在寒心。又想着,但凡家里父母俱全,张老先生还在,自己总能有个依仗,不至于走到这一步,让自己儿子平白低了人家一头。后来,张海隆结婚,赵霞娟只喝了杯喜酒就一个人回到了深市,再不提别的。
“再后来,张董进了岳父的煤矿公司担任总经理,那女孩给张董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专门抱到深市给老夫人看过。那个小孙子,长得跟张董小时候一摸一样,老夫人可喜欢了,就是,不姓张。”孙翠兰感叹着。
朱炳信这时候也凑了过来,问道:“张海隆有儿子?没听说过啊。”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是张家的忌讳。后面来的年纪轻,不晓得。家里老的人就是知道也根本不敢提!”孙翠兰到这里又开始连连摇头,彷佛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起先,是那女孩的父母出了空难,而后,好好的小孙子突然就坠楼,也没了。那女孩受不了打击,人先是变得抑郁,然后渐渐疯疯癫癫的,还开始打人,嘴里不停地嚷嚷着离婚,指着张海隆的鼻子说他命不好,克死了自己的父亲不说,还克死了岳父岳母,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张海隆那段时间手臂上全是伤,咬的、抓的都有,他带着那女孩看了不少医生,最后确诊是重度抑郁症,得吃着药好好将养,凡是顺着病人才能转好。不得已,张海隆结束了岳父家里得煤矿业务,离了婚,把财产大部分都留给了那个女孩,自己只带了些启动资金,远走他乡,凭借着之前给岳父打理生意的人脉和能力,在江城搞起了房地产。
“后面的事,基本上大小报纸杂志都报道过,也没什么特别的了。”孙翠兰接着说道。
黎安皱眉,觉得事情有点太巧了,心里隐隐感觉这事有问题,但眼下的情景她也不便细问,只等着孙翠兰往后说。
没多久,张海隆便带回了俞黛丽,跟她结了婚。俞黛丽很快怀孕了,张海隆便把赵霞娟接了回来,想着俞黛丽生完孩子让老夫人照顾月子,两人就能亲近些了。一开始还好,两人都还客气,直到张瑾琳出生,两人的矛盾才激化了。赵霞娟看不上俞黛丽为了身材而硬去做破腹产,而俞黛丽则觉得赵霞娟思想落后老是对她鸡蛋里挑骨头。两人是针尖对麦芒,从俞黛丽刚出了月子就开始吵架,喝个鲫鱼汤放不放萝卜都能吵上半天,更别提俞黛丽为了身材不给女儿母乳喂养只肯给女儿喝奶粉的事情,简直捅了赵霞娟的马蜂窝了。张海隆正是事业起步期,管不了家里这些琐碎的事情,天天在工地上忙着,等到回头想要调和婆媳的关系,却发现根本不可能了。
说实话,俞黛丽第一胎是女孩子,赵霞娟是有些失望,但也没什么,毕竟儿子儿媳妇年纪轻都还能生。可盼着盼着,张海隆和俞黛丽过了四五年都没生二胎的打算,俞黛丽不停的拍照、接模特的活儿,为了身材这个不吃那个不吃,赵霞娟就开始着急了。她私底下问了张海隆,张海隆只推说工作忙,赵霞娟只能去催俞黛丽,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说的,反正自此之后赵霞娟就不肯跟俞黛丽同一张桌子吃饭了,俞黛丽也不在乎,只一心一意做她的张太太,帮着张海隆到处组饭局搞人脉。
后来又过了几年,张海隆生意越做越大,扶摇直上,俞黛丽这才有了危机感。那段时间,不仅是俞黛丽,她还拉着张海隆中医西医都看过,就想着再生个孩子。可也是怪了,两人身体好好的,折腾了半天,又是吃药又是检查,就是怀不上。赵霞娟见了,只叹了一声“命啊!”也劝他俩歇了心思,顺其自然,自己从此养了只小黑猫,唤做小虎。
“小虎,是老夫人夭折的那个小孙子的小名。所以,早上她才会那么激动。”孙翠兰对着黎安解释道。
黎安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我说这些给你们听,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我想着,张董这事儿就算是结了案,我也回不到张家去了。张家现在是多事之秋,张董需要人长期照顾,老夫人年纪又大了。小何,你是俞总的助理,跟她相处的时间长,有机会请你多劝劝她。老夫人和张董待她不薄,她就算不看十几年的婆媳情分,也看在瑾琳小姐的面子上,善待老夫人、看顾好张董。”孙翠兰说着说着便抓住了何念的手。
何念刚才低头静静的听着,一句话也不说,猛地被孙翠兰抓住了手腕还有些没转过神,呆呆的说:“这,兰姨,我就是俞总的助理,这么重的任务,我也担待不起啊。”
说着,何念尴尬地抽回了手。
孙翠兰想了想,也是,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交给何念呢,自己也是病急乱投医。
黎安想了想,还是问道:“兰姨,张董不是还有个大女儿吗?她去哪里了呢?”
“不知道,当年那孩子已经上小学了,自己要跟着她妈妈不肯跟着张董。开始那几年,每年过年,张董还买玩具、衣服什么的寄回去,后来有一次,寄过去的东西全都被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快递说是找不到收件人。再后来,就不知道了,没联系过。”孙翠兰一边回想,一边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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