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0 谁能胜之
山巅上杀声惨烈,一柄长刀落下,旋即人头抛起,颈断处血如泉涌,没有了头颅的尸体摇晃栽倒。这一幕画面血腥至极,两侧交战之人却恍若未觉,仍在专心作战,唯恐稍一失神自己便也要步此后尘。
山坡的南面,魏军将士们如山洪逆涌一般冲向山坡,齐军的营栅防线在这一次次猛烈的冲击下被不断的挤压摧残,逐渐的收缩坍塌。
“顶住,一定要顶住!贼若登顶,你等俱无活路,妻儿父老也要遭受牵连!”
齐军兵长督将们游走在阵线之间,仍在声嘶力竭的大声呼喊鼓舞士气。
可是随着进攻壶关的魏军也从前线撤下来、转而加入此间丹朱岭上的战事,顿时便让此间魏军声势更加浩大,猛烈的攻势全无停歇,从清晨战斗到傍晚,让人精疲力尽,让人心生绝望!
“唐王有令,弃械不杀!尔等徒卒勿为贼齐高氏用命,某等旧是建州镇兵,承蒙唐王垂恩,如今名列军府,赐田成家。尔等直须弃械,便是新生!”
在保持着凶猛攻势的同时,又有一群建州府兵在兵长们组织之下于阵前大声呼喊劝降。
他们所说也并非虚言,今年来有些表现优异的屯户陆续转为府兵,正式融入到西魏府兵体系之内,摆脱了降兵奴役的待遇,如今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劝降战阵中仍在顽抗的齐军,倒也称得上是情真意切。
山坡上的战斗仍在激烈的进行着,坡下督战的军营中同样气氛凝重,眼见战线被不断的向北推进,而且己方的战阵也在敌军的穿凿冲击之下变得越来越薄弱,营前督将满头大汗,连连顿足喝问道:“后路援军还没有到?告令他们速行、速行,迟恐不及!”
上党地区驻军数量本来就不占优势,再加上需要分据各处,分配在丹朱岭一线的不过只有两千余众,即便是接收了一部分之前败逃下来的南面退兵,军士数量也不足三千,却承受了数倍于己的敌军攻杀。
之前还有营栅堡垒作为依靠的时候尚可勉强维持,可是随着昨晚敌军组织一支精锐部伍发起夜袭攻破了堡垒,战事就变得越发艰难起来。将士们只凭着自身的血肉之躯和尚算顽强的斗志硬顶住敌军一波一波的攻势,如若后方还没有做出有效的援助,此间的阵线恐怕也难以再继续维持。
“平秦王传令,要主公务必守住丹朱岭,切勿使贼突破北进……滏口、邺都,很快就会有援军抵达……”
又向后方去传递消息的令卒匆匆返回营前,一脸苦涩的向着督将汇报道。
那督将闻言后脸色越发难看,口中忍不住喝骂道:“胡说!滏口、邺都援军?平秦王怎么不自己入阵来观,眼下战况还能撑得住远路援军到来?他怎不说晋阳……”
他这里喝骂声未已,便见到坡上战阵又陡地向后退下来好长一段距离,就连山坡上持刀督战的卫队军士们一时间都被没入了退却的乱卒中,各种嚎哭嘶吼声更是乱成一团、不绝于耳。
“某愿降、投降了……求王师、求将军勿杀、勿杀!”
山坡背面都已经是阵势杂乱,至于山坡上那就更加的情况堪忧,在魏军将士们凶猛的冲击之下,战阵最前方的齐军军士已是凛然胆寒却又撤退不下,越来越多的人抛下手中的武器伏地请降。
没有了前线顽强的抵抗,魏军将士们冲进的越发迅猛,他们穿过那些匍匐在地的降卒,转向敌阵内里冲杀而去,有几支精勇小队更是在各自兵长率领之下,直往敌方阵脚穿凿,使得整个敌阵越发摇摇欲坠。
“杀回去、不准退!”
那名齐军督将眼见己方军众仿佛山洪崩泄向下滚来,两眼中尽是愤懑不甘,还想入前去亲自督战杀回,然而却被两侧亲兵连连往后拖动。
“守不住了,主公!撤退吧,咱们已经在此力守两日有余,后方若真有心救援,援军早就来了……再留下来只是枉死!”
亲兵们已经看到如狼似虎的魏军军士将要从纷乱的战阵中冲出,越发没了斗志,连拖带拉的将他们主公付上战马,然后召集左近几十名尚可集结起来的军众,一起护从着主将,趁着魏军尚未杀至近前,忙不迭向后方逃离。
“贼将逃了!胜了、胜了!”
很快冲在最前方的魏军军士们便注意到敌将遁逃,半是兴奋半是不甘的大声呼喊起来。
这喊叫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战场,魏军将士们闻言后自是士气大振,而齐军方面则就更加的沮丧,战场上还在零星抵抗的军士们便也都纷纷弃械投降。
“总算是攻破了这一坚阵,不负主上所用!”
魏军军阵中,贺若敦听到前线传来已经攻占丹朱岭的消息后,绷紧的神情也是微微一喜,一边着员将此战果向后方禀告,一边又沉声下令道:“前线激战军卒就地休整,轻骑部伍速速追进!敌军坚阵方破一重,后路必定全无遮掩,趁其败势速速追进,必可更得奇功!”
丹朱岭这里战事进行了将近三天时间,前后更是投入了两万余军众,魏军攻势如此迅猛,齐军还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毫无疑问左近能够使用的卒力必然都投入进来了,总不能近在咫尺另有一道坚固防线只是见死不救。真要如此的话,丹朱岭上的齐军也难保持如此顽强的斗志。
事实确如贺若敦所料,随着丹朱岭一线被攻破,魏军三千精骑衔尾追杀溃卒,一路上再也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一直冲进到几十里外,甚至一举占据了长子县城,直接攻进了上党境内。
后方的李泰在得知此事后也是心情大好,当即便率领余众沿着前方将士们开辟出来的道路向前挺进。
西魏这里士气如虹,相对应的北齐方面则就群情惊恐,整个上党城中全都人心惶惶。
“王回洛该死,竟敢弃守丹朱岭,将强敌纵入境中!”
上党城中,当得知丹朱岭、长子县城接连失守之后,高归彦自是震惊不已,忍不住对丹朱岭守将破口大骂。只是那守将虽然败退下来,但却没有撤回郡城,不知是被追兵所擒杀,还是奔逃到了别处。
不过高归彦眼下也无暇追究那败将之责,敌军已经杀入了长子县中,而长子县距离郡城不过只有三四十里的距离,对于精骑部伍而言很快便可冲至城下。
眼下郡城中尚有一万出头的守军,其中相当一部分都是高归彦趁着丹朱岭据守这两天从别处撤回,兵力尚算可观,城中的物资给养也还比较充足,据城而守也未必不能坚持一段时间。
但是这并不能让高归彦感到放心,尤其在得知敌军已经攻破长子之后,他的心情越发的慌乱,连连询问道:“滏口方面有无最新消息传来?长广王当真不肯遣徒来救?”
厍狄伏连刚刚率军抵达滏口的时候,高归彦还比较欣喜,援军数量多少还是其次,他需要的是后方给他一个鼎力相助的态度,如此他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据守上党、抵御来犯之敌。
但他却没有想到长广王高湛如此的不识大体,在此危难时节竟然还对过往私怨耿耿于怀,派遣西来的军队并非支援上党,反而是为了封锁滏口,直接将其所部人马困在上党成为一支孤军!
“大王请稍安勿躁,今我甲卒万余、物用充盈,凭此郡城亦可坚守一段时日。上党得失关乎两都安危,不久之后国中必有强军来救!”
上党郡守眼见高归彦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便忍不住上前劝告安抚道。
高归彦听到这话后心情更加恶劣,直接抬起腿来一脚踢翻此人,同时口中破口大骂道:“老子稍安你母!那是、那是李伯山啊!你、你等谁敢言能胜之?故咸阳王斛律金不如尔等知兵?金墉城不及此城坚固?人今何在、城今何在?困守于此,自寻死路!”
恐慌的情绪本来就会感染旁人,城中众将也都忧心忡忡,此时听到高归彦这么说,顿时也变得越发慌乱:“请、请问大王,咱们、咱们应该怎么办?”
“长广王心胸狭隘、罔顾国危,陷我于孤困!今我孤城难守,须得东走避敌!”
高归彦在沉吟一番之后便顿足说道:“咱们去滏口!他不是遣兵守住滏口?今我师旅往依,他若不纳,滏口必危!”
讲到大局观这种东西,他比高湛还要更少,长广王狠狠的摆了他这么一道,他自然不甘心留在上党城中被李伯山大军围杀至死,于是索性便趁着所部人马尚还完整直接弃城而走,直往滏口而去。
滏口乃是上党进入河北的最后一道关隘,一旦此处告破,邺都包括整个河北都将暴露在敌军兵锋之下,因此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守住,自然越多的守卫力量越好。
高归彦心里也在盘算着,等到撤回滏口之后便伺机夺取这关塞的控制权,到时候整个河北命门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到时候长广王再有怎样的奸谋,也必须得听从自己的命令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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