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转移视线

天气突然燥热起来，将雨后凉意一扫而空。
田海波穿着一件长袖衬衣，手里拿着的一张照片，脊背很快被汗水浸透。眼睛看着照片，心思却不在照片上。
罗依萍将审讯经过向田海波做了如实汇报，田海波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仅影响到判决结果，还存在警察诱供逼供的违法行为。
放下照片，田海波不停地揉搓眉毛上的伤疤。心里盘算着：如果重新启动调查‘8.16入室盗窃杀人案’，那么不仅需要面对市里和局里的层层压力，还要顾及刑警队内部的消极影响。大伙为了侦破案件出生入死，结果却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田海波又拿起照片，这是技术部门还原丁剑辉案卷中的残缺合影。照片上的人确定就是刘星河、丁剑辉、冶明成三人，更加耐人寻味的是，照片背景是一组巍峨壮观的金字塔群。地球上目前没有发现相似景观，即使是埃及也没有如此规模的金字塔群。
罗依萍一动不动地站在办公桌前，田海波现在很希望罗依萍连同眼前的麻烦一同消失。
“你先回去，我要向局里汇报。”田海波找了个借口打发罗依萍离开。
第二天清早，田海波通知罗依萍、张凯、夏长青，还有技术科钟晓春开会。会上决定成立专案组，负责调查三起案件背后是否存在隐情，并以此为突破口追查冶明成失踪案。侦查过程中，争取拿到充分的证据证明“黑影”真实存在。同时还要刘星河的死因。
专案组由张凯担任组长，组员分别是罗依萍、夏长青、钟晓春，从张凯所在二大队临时抽调两名刑警补充专案组，具体抽调人员以及分工由张凯负责安排。
“是不是心里有包袱？”散会后田海波单独留下罗依萍。
罗依萍看着田海波没有说话，心想：当初说‘一切要从自己的内心出发’，鼓励自己放下包袱，现在却又让张凯负责专案组，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田海波从神情中看出罗依萍的不满，于是解释道：“‘8.16入室盗窃杀人案’曾经获得市里和局里的高度赞誉，张凯因此还荣获个人二等功。目前在不能确定‘黑影’这一关键证据真实存在的情况下，贸然展开重新调查，将会引起一系列连锁反应。”
罗依萍没有说话，眼睛盯着田海波一张一合的嘴皮。
田海波见罗依萍没有反应，继续解释：“因此我们需要换个思路，从三个人背景入手，彻底摸清三起案件背后是否存在隐情，为早日破获冶明成失踪案找到突破口。”
见罗依萍不为所动，田海波又说：”如果‘黑影’真实存在，那么立即启动重新调查程序。至于张队，如果查实有问题，局里也绝不姑息。”
只有最后一句话说在罗依萍心坎里，虽然目的是尽快破获失踪案，但对于张凯可能存在的违法行为，还是让罗依萍感到义愤填膺。
…。。

田海波为了进一步打消罗依萍心中顾虑，接着说；“我已经联系监狱方面给予钱一鸣保护，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为了加强技术力量，提高办案效率，专门从技术科抽调钟晓春加入专案组，希望案件能够早日水落石出。”
走出会议室，门外一直等候的夏长青迎向罗依萍，问：“田队他……”。
“执行命令。”罗依萍打断夏长青的说话，她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在罗依萍看来，会场上可以提出意见，会场下则坚决服从命令。
罗依萍甩着帽子独自向前走去，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田海波的话语。田海波云里雾里说了许多理由，其核心意思就是转移视线改变侦查方向。不仅如此，专案组的具体安排还为张凯提供了立功机会。
三起案件，无论是否存在关联，张凯都会是最大的赢家。如果没有隐情，‘黑影’无从考证，对张凯的指控也会不了了之。如果存在关联并查出结果，张凯作为专案组组长，自然得到立功嘉奖机会。若是能够查到‘黑影’，为钱一鸣洗脱谋杀罪名，甚至可以博得钱一鸣的谅解。
种种迹象表明田海波的安排是出于对张凯的保护，并且理由充分无可指责。可是罗依萍思前想后却有一事不明，如果侦查过程中发现刘星河并非死于自杀，就会推翻刘星河坠楼案的自杀认定，将会否定田海波做出的结论。
是什么原因让田海波冒着个人声誉受损的风险，也要保住张凯，这让罗依萍不解。最为可气的是，这样的安排顺理成章剥夺了自己独立办理失踪案的权利，所有行动都将置于张凯监督之下。
罗依萍即使现在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遵守纪律服从命令。
张凯抽调谢满荣和王健硕两人加入专案组。
谢满荣年近五十，是出了名的老油条，整日里端着枸杞菊花茶在楼道里晃悠，见人嘻嘻哈哈随便开着玩笑，遇到事情总是能躲就躲，通常只做外勤工作。由于入职久资历老，副局长也曾经是他的徒弟，因此刑警队从上到下都会迁就他。
王健硕刚过三十，肌肉有力体格健壮，麻子脸，为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喜欢爆粗口，经常是爹娘老子挂在嘴边，其他大队都避之不及，不过王健硕却对张凯避讳三分。
罗依萍拿着笔记本走进二大队小型会议室，刚进门便感受到由内向外的压抑。王健硕斜靠着椅子正对大门，嘴里叼着香烟，乜眼瞅着站在门口的罗依萍。张凯面色阴沉低着头翻看案卷，谢满荣晃着头吹开浮在茶缸表面的菊花沫，夏长青和钟晓春则笔直地坐在角落里。
“诶，我说老谢。”王健硕拨弄着头皮说：“你听说没有，文化局的高局长心脏病差点就没了。后来换了一个心脏，据说是位厨师的，结果你猜怎么着？现在特别能吃，肥头大耳的。”
…。。

“他以前瘦得像麻秆。”谢满荣搭腔道。
张凯咳了两声，两个人停止了闲聊。
案情分析会正式开始，罗依萍向专案组成员通报了有关钱一鸣对“黑影”的供述，不过隐瞒了张凯殴打钱一鸣的细节。当张凯听到罗依萍单独提审钱一鸣时，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斜视着罗依萍，眼神中透着阴郁和不满。
罗依萍感到一阵心慌，急忙避开了张凯的目光。
张凯将照片分发给每个人，照片背景经过处理，隐去了金字塔背景。这是田海波的意思，在没有搞清楚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之前，不希望因为金字塔背景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影响正常侦查方向。
听完罗依萍的汇报，没等张凯说话，王健硕掐灭烟头率先扯着嗓门发声：“你说的什么‘黑影’纯粹就是捕风捉影。钱一鸣进入别墅盗窃本来就精神紧张，大半夜没有开灯，仅凭户外路灯他妈的能看清什么，一定是他看花了眼。这些罪犯为了脱罪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人说的话你也信？太幼稚了。田队也是，还成立什么专案组，这不是没事找事嘛。我看啊，咱们就别他妈的瞎折腾了。”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罗依萍在桌子下面攥了攥手心，努力压抑内心的气愤和委屈。谢满荣喝了口茶，撇了撇嘴忍着笑没有说话。
张凯早已习惯王健硕满口牢骚，所以并不搭理他。看到其他人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安排具体分工。
谢满荣和罗依萍一组，继续调查冶明成失踪案；王健硕和夏长青一组，负责对受害人丁剑辉的背景资料和社会关系展开调查，特意提醒王健硕只能暗中调查不可对外声张；钟晓春和自己一组，负责调查刘星河的背景，以及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张凯这样安排不仅回避‘8.16入室盗窃杀人案’，还同时将二大队人员分配到三个小组，可以及时掌控到各小组的行动情况，不愧是最年轻的大队长。
罗依萍当然明白张凯的心思，但又不好直接违背专案组长的安排，于是说道：“张队，能不能让夏长青和我一组，他刚刚加入警队还不熟悉情况，况且田队希望让我多带一带他。”
张凯见罗依萍搬出田海波施压，火气上窜却不好发作。于是悻悻地说：“既然这样，那么谢满荣和王健硕一组调查丁剑辉，罗依萍和夏长青一组调查失踪案。五天后汇报调查进展情况。散会。”
所有人陆续绕过罗依萍走出会场，罗依萍坐在原位没有起身。
此时的罗依萍心中感到异常压抑。专案组的成立是因照片和‘黑影’而起，可是张凯却只字未提。表面上条理清楚分工明确，可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做。也许张凯压根就不相信有什么‘黑影’，更不希望案情有所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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