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裘姚
念慈离开后,芭里氏眉心一沉,放高声音道:“出来吧。”
厅边的门走进来一位衣着光鲜,打扮华贵的女人,她叫芭里裘姚,乃没藏狼晴的妾室,也是芭里氏的嫡亲侄女。裘姚的脸色很是不好看,阴沉且忧愁,她拖着沉沉的步子坐下,婉声道:“姑母。”
芭里氏正色道:“刚才的对话,你都听见了?”
裘姚低着头,心事重重道:“嗯,都听到了。姑母,表哥平日里虽然也会拈花惹柳,但是通常只要是您厌恶的,他都不会纳进府里。可这一次,他却破天荒的拂了您的意思,看来他对这个梁念慈,委实与旁人不同。”
芭里氏叹了口气:“可不是么,带回府中这么多日,一直都能对她耐着性子。虽说昨日逾矩,但是和以往相比,还是显得很是宽宥。你不知道方才狼晴看那梁念慈的眼神,满眼都透露着青睐。”
裘姚听了这话,心头如针刺一般:“姑母,表哥本就不是很喜欢我,如今又来了这么个对头,怕是以后的恩宠就更少了。颇超那征出身名门,又受国相器重,真担心将来没有半点恩宠的我,再无撼动她王妃位置的可能。”
芭里氏扬了扬下巴:“妾室如何,出身名门又如何?想当初我不也只是个妾室么,如今不也一样坐在这正妻的位置上。颇超那征的母家早就开始衰落,加上一直没有孩子,地位早就不如以往那般坚如磐石。相比较之下,你如今育有一女,且又有这个我姑母当靠山,怎么也比她要强得多。”
裘姚脸上忧色甚重:“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毕竟世事难料,万一这梁念慈将来与颇超那征相互扶持,亦或者那梁念慈恃宠生娇,与咱们分庭抗礼,都会对我扶正之路造成影响啊!”
芭里氏轻轻一嗤,有些不屑:“所以我不是安排她住进那个崇明阁了吗,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你是不是忘记那是个什么地了?”
裘姚低缓了声音,沉吟着小心翼翼道:“佛陀报丧音,于姑母和我而言是个好地方,希望今夜也能事情顺遂。”
芭里氏抿了口茶,笑意幽微:“你记住,在这深宅之中,能决定输赢的永远都不是出身荣宠,而是要看谁的命够硬够长。”
裘姚眸中露出凌厉,点了点头:“姑母放心,裘姚一定将您的教诲谨记于心。”
念慈跟着小厮来到西苑的崇明楼,这里栽了三四棵榆树,伞盖似的绿荫挡住了不少光线,使得附近看起来有些阴森冷清。若说唯一让人感受到丁点舒畅的,怕是也只有楼前的那株老腊梅,斗雪吐艳,凌寒留香,即便在这大夏的凛冬时节,依然绽放着冰清玉洁的韵致。
小厮目视四周,轻轻地推开房门:“梁孺人,这里就是您以后的住处了,虽然看着不算光鲜干净,但是装点陈设却也算是落落大方,毕竟好赖也曾是先主母的住处。”
小厮的声音轻轻的,就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凉风口站着的念慈听着,不自觉地耸了耸身子:“先主母,在主母之前,国相还曾娶过嫡妻,为何这事我从未听人说道过?”
小厮瞥了眼房中,微微叹了一口气:“唉,先主母福薄,走得也凄惨,国相对此很是忌讳,所以不论是府里人还是外人,通常都不敢随便提及。”
念慈即刻道:“走得凄惨,如何走的?”
小厮目光躲闪,寥寥一语相应:“这小人不敢说。孺人,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打扰您了,小人告退。”
念慈目视四周,迟疑道:“怎么畏畏缩缩的,看起来就像是犯了大忌似的。”
念慈来到寝房,发现房间供奉了一尊地藏王菩萨,像前的香炉里铺满了香灰。再走近前瞧瞧,发现长桌上的几盘贡果已经略有腐败,一些灶马正在上头咬得尽兴,只是唯有香炉正前方的软梨,却没有一只爬在上头。
念慈正好奇的打量着,后头传来一声音:“没想到孺人来得这么早,奴家有失远迎。”
念慈回头望去,一个看起来年长些的丫鬟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你是?”
“奴家是掌管崇明楼的杂事丫鬟胡愈,奉裘姚夫人之命,以后当您的贴身侍女。”
念慈面带不解:“裘姚夫人?芭里裘姚不是与我一样同为妾室么,你为何唤她叫夫人?另外这安排侍女之事,理应是颇超王妃之责才对啊。”
胡愈淡淡一笑:“孺人有所不知,因为王妃常年抱病,身子骨不大好,所以府中一些琐碎之事,都有裘姚夫人代为打理,除此之外,裘姚夫人还是主母的嫡亲侄女,故此下人们便破格称她为夫人。”
念慈眉头微锁:“胡愈,你打点崇明楼多久了?”
胡愈应答:“有十年了。”
念慈不豫道:“原还以为是新遣来接管的,搞了半天是待在这的老人了。供桌上的瓜果看起来有小来月没换过了,眼下已经腐败到有虫子在啃食,你这往日的打点工作,会不会太过懈怠。”
胡愈抬眼眺望供桌,忙道:“奴家没有及时处理供果,引来灶马来房中过冬,是奴家之过,奴家这便将供果撤下重换。”
念慈道:“不必换了,连带着佛像一并撤去它处吧。我自幼信奉黄老,以前又受过道门恩惠,此生决意独尊老君,不信它教。”
胡愈一怔,显得有些为难:“撤……撤佛像,孺人,这恐怕撤不得。”
念慈疑惑道:“为何?我房里的东西,难道还不能任我处理么?”
胡愈道微微低首道:“孺人,这尊佛像乃是主母安排供奉在这的,若没有她意思,奴家万万不敢挪动它分毫,还请您莫怪。”
念慈幽然凝眸,细细地打量着胡愈,发现她似乎不敢正视自己:“一尊佛像罢了,主母如此重视它,是有什么讲究么?”
胡愈扫视了四周,低声道:“孺人不知,这崇明楼一直都不太干净,请这尊地藏王菩萨在室,便是用来压制邪性的。”
念慈不觉深吸一口气,试探道:“之前领我过来的小厮,说先主母也曾住过这里,最后落得晚景凄凉,莫非你口中的脏东西与她有关。”
胡愈道:“本不该诋毁先夫人遗名,只是这崇明楼闹鬼确实与她有些关系。九年前,先夫人因犯了错,被国相严厉训斥,安排禁足。先夫人出门名门,一向心高气傲,受如此之辱,如何能忍,遂于禁足第二日夜里吞金自杀了。以后,不知是不是她亡魂含恨,怨气难消的缘故,接连搬来居住的两位孺人,都于搬来的头一日吞金自杀。唉,一想到每每笑脸迎来的主子,第二日就得悲痛送丧,奴家就觉得难过不已。”
念慈的眉羽蹙得甚紧,眼中透着惊奇与谨慎:“你确定她们都是吞金而亡吗?”
胡愈道:“两位孺人都是次日清早发现吞金故去的,夜里房中一度安生,没有发出任何动静,这点合府上下都能确定。”
念慈微微低首,心神不宁:“想不到,这里竟然如此可怖离奇。”
胡愈忙道:“所以这佛像,不仅不能移动,还得要好好供奉,孺人今晚想要平安度过,傍晚就得上香了。”
念慈静静斟酌须臾,颔首道:“行吧,那你就只把供果换了吧,此刻我待在房里浑身都不舒服,趁着天光还好,出去散散心。”
胡愈微笑应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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