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紫色的脸庞，紫色的眼眸，紫色的双手，一对龙角却是灰色的，从紫色的长发中倔强地突出重围。

　　这就是赑屃的第三种形态，人类形态。

　　朱有才微一错愕，便明白了赑屃的意思。

　　敢情女魃设下的法阵，对赑屃的其它形态还有束缚作用。后者想跟进来，非变成人不可！

　　这女魃曾为轩辕黄帝麾下大将，而后似乎跟成为大地皇的后羿也关系匪浅，否则怎会将其生平雕刻在自己宫内壁画之上？并且，据倩七称，女魃还曾严令族人不可伤害人类。林林总总，足见她对人族感情之深。因此，女魃只允许自己族人，以及人族进入她的地宫，也并非不能理解。

　　自己拥有灵飘族长傲天的“基因”，赑屃可以变作人形态，分别满足了这两个条件。

　　“哼哼，我对天发誓，我确实是看看你变成人是啥样。”朱有才憋住笑，跟赑屃解释，“可我还没来得及忽悠你呢。我怎会知道，这地宫的法阵对你的形态有束缚作用。”

　　说罢猛然醒悟：“莫非是因为她是旱魃，你是海族，所以这旱阵才能对你起作用？”

　　赑屃一琢磨，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儿，不由得感觉很颓然，仰天泣道：“父王，母后，孩儿对不起你们！我，我变成人了！”

　　这话朱有才听在耳中，感觉格外别扭，道：“杰尼你冷静点，当个人也不错嘛，有手有脚多方便。另外，严格来说，你现在还不算个人。是人哪有光着屁股到处瞎逛的。”

　　“你不也没穿衣服吗！”赑屃反呛道。

　　赑屃低头瞧瞧自己，不禁悲从中来：“我，我是头猪，不是人。”

　　“不是人，你替人说什么好话！”

　　饭噎人，最多是个死，话噎人，能叫人生不如死。赑屃回的这一句，可把朱有才噎得够呛。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急忙转移注意力，高声问道：“小戴，怎么回事？”

　　戴先手持所御之剑，急匆匆进来回话：“仙长，这地宫里果然有妖怪，不，应该是守陵兽，或许还有机关暗器之类的物事。”

　　话音未落，惨叫声、呼救声和兵刃撞击声接连不断响起，光线也开始变得忽明忽暗，与此同时，血腥气味漫天而起，女魃的地宫，已然沦为血腥的屠宰场。

　　猪二戒一伙赶忙布置防御，朱有才则躲在后面陷入思索。

　　机关暗器或许会有，但妖怪守陵兽之类的绝无可能，即便以前有，恐怕也早就被那帮饿疯了的灵飘一族给吃光了。

　　不怕有鬼吓人，就怕有人是鬼！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朱有才向赑屃吩咐：“快出去看看敌人是谁！算你赢了，我再多赔你一晚。”

　　见朱有才自动认输，赑屃的心情大好，立刻光着屁股出去探查。谁知站在赑屃旁边的戴先却误会了，还以为朱有才在跟自己说话，脸色通红道：“仙长，晚辈身上有伤，恐难完成任务。而且，晚辈，晚辈不是那样的人。”

　　“滚犊子！”朱有才骂了一句，随即心念电转，让兄弟们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先往壁画处进发，看看甬道入口那边的情况再说。

　　地宫起了什么惊变，死多少人，他其实并不在乎，尽可能保住偏殿的那些神兵利刃，才是此番冒险前来的首要任务。这些人若是找不到地宫通往偏殿的入口，又或者找到了，却进不去最好，否则，朱有才也不介意自己装鬼，吓退所有觊觎自己宝物的敌人。

　　女魃地宫里的洪水退去后，各种复杂的结构显现出来，让朱有才一伙也稍稍有些迷糊。在廊亭柱景间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后羿壁画处，正要以此为参照物，寻找进入甬道的第一道石门，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擅闯吾宫者死！”

　　还真有守陵怪！

　　朱有才浑身一激灵，条件反射般大吼：“我爱拉芳！”

　　数百根灵发立刻射将出去，那“守陵怪”还未冲过来，就被射成了刺猬，当场惨死。

　　戴先见状，又是庆幸，又是恐惧。左肩上的灵发余毒却蓦地发作，忍不住伸手去挠，一股恶臭顿时传出，他低低叫唤了一声，接着硬生生忍住。朱有才看在眼里，淡淡道：“放心，出去就给你医治。”

　　听到这句话，戴先如释重负，痛苦也似去了几分，拱手作揖，正要张嘴感谢，却见一个黑色球状物飞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等目光跟上，立刻吓得怪叫一声：“法可友！”

　　“你骂谁？”朱有才火了。

　　戴先却不懂他在说什么，指着又被他扔出去的那颗人头，战战兢兢道：“这，这是炎炎宗的弟子法可友，他的脑袋怎么会飞过来？”

　　“八哥，就是这小子和他的师兄弟在杀人！”甩了甩手上的血，赑屃走过来，继续说道，“他刚才在外面，跟那些西方教的徒子徒孙吵架，我都看见了。”

　　朱有才依稀想起，刚才确实有个姓法的炼气士，跟兰摩宗的人说了几句很硬气的话，没想到却成了他自己的临终遗言。由此可见，起名不能太随便，容易遭天谴。

　　见戴先还是一脸恐惧和迷糊，朱有才向他转述赑屃的话：“是炎炎宗在搞事情，那个程炅见没吓唬走所有人，就又生毒计，带手下装成守陵怪对付咱们。”

　　“可如果没有守陵怪的话，那法可友的人头是怎么飞过来的？”戴先哭丧着脸道。

　　“我是仙长，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都是小意思，这种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朱有才又开始胡吹大气，赑屃在旁一脸鄙视。

　　戴先总算找到些许安慰，问道：“仙长，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原路杀出去吗？”

　　“炎炎宗既然敢痛下杀手，门口必有埋伏。”朱有才分析道，“这里还有一条出路，你跟我走，但一定要听我吩咐！”

　　尽管接触时间不长，但朱有才已决定将戴先纳为心腹。这个决定并不是心血来潮，他觉得此人确实有些能力和胆魄，而且一无门派，二又受制于自己，收在麾下，将来行事更加方便。待会儿若能进入偏殿，大不了先一步蒙上他的眼睛。

　　“好一个猪妖，你果然跟这女魃地宫大有牵连！”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蓦地从黑暗中传来，朱有才二话不说，又让兄弟们用灵发伺候。谁知箭啸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仍在缓缓靠近，且声音没有任何停顿，继续往下道：“老夫之前就已听闻，福陵山脉出了一个什么木母仙长，长着一副小猪妖模样，恐怕就是你们几个吧！”

　　“人间有路你不走，地宫无门却硬要闯。既然叫你混进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既已被认出，朱有才也不再藏着掖着，立刻开启天眼秘术，面前立刻大亮，可下一瞬，他却跟戴先似的，也被吓了一跳。

　　只见缓缓走来那人，已被密密麻麻的灵发扎得像个招魂幡，这倒还在其次，诡异的是，他的脖子上居然光秃秃的，没有脑袋，颅腔还在咕嘟嘟往外冒血，赫然是个无头人！

　　戴先倒吸一口凉气：“是法可友，他来找自己的脑袋了！”

　　赑屃冷笑数声，走过去，抬起右脚，用力一踩，竟将法可友的头颅踩得稀烂，其凶残可见一斑。

　　可紧跟着，赑屃却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力量在减弱！八哥，咱们赶紧离开这见鬼的地宫！”说着便要朝地宫大门冲去。每往前走一步，地面上就多出一个红色的脚印，那不仅是法可友的血，赑屃的脚底已被法可友碎掉的头盖骨给扎破了。龟族引以为傲的防御力弱到如此地步，正是法力减弱的明证。

　　“装神弄鬼，手段残忍，留你不得！”

　　黑暗之中，又传来一声暴喝，紧跟着，一阵罡风迎面疾吹而来，这自然无法阻挡赑屃的脚步，但是，一堵黄色的墙蓦地出现，竟朝他平推过去，待赑屃看清楚那所谓的墙，乃是用一张张栉比鳞次的符纸砌成之时，整个人已经撞了个正着。

　　赑屃毕竟是小孩心性，一感觉不妙，说走便走，朱有才都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的发生。

　　“轰！轰！轰！轰！轰！轰！”

　　霎时间，爆炸连绵不断，耀眼的光芒使地宫亮如白昼，偏偏猪之队一伙还都开了天眼秘术，如此一来，个个被晃得眼如针扎，疼痛难忍。戴先尽管将眼闭得早，奈何爆炸声震耳欲聋，令他耳孔血流不止，倒在地上打滚哀嚎。

　　受伤最重的当属赑屃。他被炸得飞起，重重落在地上。朱有才忍住眼睛剧痛，上前查探赑屃伤势，却发现他已陷入昏迷，心中暗暗叫苦，同时万分自责。

　　赑屃若还是龙龟形态，断不会受伤至此，是自己连累了他。

　　也是自己太蠢，刚才没有意识到，地宫的法阵既然拘得他变为人形，那自然是在法力上将其镇压之故。

　　可此刻哪里是懊悔的时候，十余抹流光穿过爆炸波及范围，如死神之刃般交错斩来，朱有才急令众兄弟放出饕餮气罩抵御，谁知转瞬便被犀利的剑光戳烂绞碎，接着便是皮肉被划开的声音。

　　猪二戒一伙悍不畏死地扑过来护住朱有才，因此在仓促之间，全都受了轻重不一的剑伤，血流如注。

　　“你们这几个猪妖，果然有些道行！”

　　一直在说话的人，正是程炅，他站在远处赞道：“能感应并触发老夫的‘符打墙’，并躲过金蛟剑阵的杀招，乾坤之内，绝无几人！”

　　语调倏然一冷：“老夫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说出这地宫的另一个出口在哪里，老夫便让你们保留全尸！”

　　朱有才本满心焦急，听到这话却是一愣：“哼哼，你不知道另一个出口在哪？”

　　“休要胡搅蛮缠！”程炅怒道，“老夫没时间跟你逗闷子，你说还是不说？”

　　朱有才沉默片刻，仍没回答对方的问题，面露凝重道：“这就不对了。以你们的实力，不可能找不到另一个出口。莫非，地宫入口不是你们打开的？”

　　朱有才记得很清楚，之前山洪浸满地宫时，有几个炼气士曾追击自己至甬道之中，还留下了数张符纸封住了退路，这才迫得自己朝前走，最后侥幸发现了那个兵器库般的偏殿。

　　按理说，那些符纸上附有炼气士的道炁，应犹如坐标一般，易于寻找。其他炼气士找不到，或许是因能力不够，这才被女魃地宫自行修复的法阵阻隔。至于实力不俗的炎炎宗，想必就是通过感应那些符纸上的道炁，成功将地宫定位，并用秘法开门进入。这便是朱有才最初的猜测。

　　根据这个推测，不难再做出一个推论，就是通往偏殿的甬道入口，无论是找到还是开启，只会更加容易。

　　照葫芦画瓢就成了，当初朱有才也是这样干的。

　　可眼下程炅所言，却在表明，这种推论并不成立。

　　如此一来，稍稍逆向思维一下，就能极其容易地发现一个逻辑问题。

　　地宫的正门，究竟是如何找到，并被打开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程炅以为朱有才要装神弄鬼，借以拖延时间，索性在门徒的护卫下，大步向前走去，“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的女声蓦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头。

　　“猪妖是想说，你们是否是在我的帮助下，才找到，以及进入我女魃地宫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朱有才浑身一震，侧脸四处打量，同时咬牙切齿道：“倩七，果然是你在暗中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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