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番外三.庄非下乡(一)
番外三.(一)
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童语文拒绝毛非一起去泰国马杀鸡的邀请,回山里避暑去了。
于是毛非自己浪,穿着大裤衩捧椰子喝,走哪儿都寺庙,让他想起那本没看完的、巨长的小说,《我卖佛牌的那些年》。
也不知道最后那男主怎么样了,和鬼神打交道,心脏真好,吓不出毛病的。
毛非一天两顿大保健玩了半个月,玩够了,打道回村儿找妈妈。
不比在曼谷时喧闹,山里头清净得令人心旷神怡。
夜晚家家户户不点灯,怕招蚊子,就坐在月色星光里乘凉唠嗑,毛非听不太懂方言,那也不打紧,他有的忙活。
先从水井里捞个西瓜上来,三七切,三留给自己拿勺子挖,七切成月牙弯分给大家。
再拎着小板凳坐远些,免得吉他弹不成曲讨人嫌。
毛非抬头望明月,在磕磕绊绊的音符中畅想将来。
“将来,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和我一起归隐山林,穿着跨栏背心过退休老头子的神仙生活。”
毛非回忆至此,美滋滋地乐起来:“没想到这个‘将来’这么快就到来了。”
夜晚寂静,姥姥家的三进宅院吹着穿堂小风。
他们在后院二层小楼的阳台上腻歪,就算有人起夜也不怕被看见。
去年大二的暑假,庄周如约带毛非去海边度假,爱琴海不敢去,说是小裴哥正在戒断庄姓男人,莫要打扰,于是他们转个弯儿在马尔代夫的海滩上晒成了两巧克力棒。
今年的暑假,看过蓝天大海的毛非盛情邀请庄周跟他一起回村儿里看青山绿水,庄周还没应声呢,两个小祖宗嗷呜不同意,于是被送去松仁儿家寄喵篱下。
再没啥可以阻挠他们进村的步伐了!
幼儿园放假早,童语文先行一步,三番五次地叮嘱两人一定要收敛,但凡有吓着姥姥姥爷的苗头就收拾铺盖睡大街去。
“那...妈,你说我给庄周编排一个什么身份比较好糊弄过去?”
“把你项链上的戒指放家里,别戴。”
“哦。”
“少使唤人家庄周。”
“我、我没---”
“嘴巴别瓢别碎,什么昵称都收收,就叫大名,叫老师也行。”
“我!我知道!”
童语文终于回答第一个问题:“就老师吧,下乡采风。”
今天是下乡的第三天,三天里,小两口比相敬如宾还如宾,也就夜深人静乌漆麻黑的时候敢放肆地偷偷情。
毛非仰起脸问:“庄啊,你觉得还成吗?够神仙吗?”
庄周抱着他坐在椅子里悠悠晃,沉吟后一叹气:“没虫的话,还成。”
刚到的那天,保时捷沿着高速进省道,再从某一个路口拐进一条长长的白水泥小路。
毛非说:“这是五龙山,因为这座山有五条山脊。”
山林葱郁繁茂,山脚下大片的田地,水泥路蜿蜒隐没于山中,其旁坐落高矮修筑的小楼,家家门口有院子,晒冬天的棉絮,晒一些毛非不认识的粮食。
庄周没见过这世面,看什么都新鲜,直到晚上进房间,雪白的墙壁上零零散散贴着好几只灰黑色的长脚蜘蛛,那画面,新鲜过头成惊悚,庄周二话不说就给毛非上演了一出猛男落泪。
倒也没真的落泪,腿软是肯定差不离了。
“爬来爬去的虫,都挺吓人的。”庄周小声解释,又把毛非搂紧一点,“今晚还跟你睡。”
说的好像哪晚没跟他睡似的。
毛非“嗯嗯嗯”地安抚,觉得他男人这反差萌也太萌了:“我还靠墙睡,给你唱摇篮曲,啊,不怕。”
翌日,阴云天,远处的山头缭绕白雾。
鸡棚子里的公鸡扯着嗓子打鸣,有规律的,挨家挨户的啼,好像传接力棒一样,方圆几里内单曲循环。
毛非被吵醒,拱到庄周肩窝里烦躁地哼哼,窗外天光灰凉,除了公鸡还有看门狗,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宝,要起来了。”庄周揉揉他,把他捞到自己身上,“不去爬山了吗?”
毛非“唔”一声:“去。”
唔完又没动静了。
庄周轻轻rua着那一脑袋乱翘的软毛,再歪过脸看看椅子上搭着的两件白背心,一大一小,是毛非昨天在缝纫机前面折腾了一下午做出来的。
不止这两件,为了打马虎眼儿,童语文又扯一段棉布拿给毛非:“学会了,给你嘎公也做一件。”
庄周叹慰,他的非非会唱歌会画画,会弹吉他会做毛毡,现在跨栏背心二十块钱一件都不用去摊上买,给他当个模特比划两下子就能给你做出来。
庄周越想越忍不住,一边唤着“宝”一边翻身把人压在身下亲吻,吻得毛非不知是推搡还是迎合,手指摸在那片胸膛上乱抓。
正是柔情蜜意时,突然就伴着鸡叫狗吠响起一声嘹亮地呼喊:“非伢崽!起床!”
毛非吓软了,捂着心跳大喘气儿,和庄周大眼瞪大眼。
“我妈,我妈今天怎么喊我起床?”
庄周还没软,哑声道:“非非。”
不待毛非警告他,一阵啪啪啪的拖鞋声传来,毛非手忙脚乱地踹他,紧接着又被敲门声暂停。
童语文在门外催:“起床,嘎嘎做了好吃的,起来吃,吃完你不是要去爬山么!”
毛非扬声:“起来了!”
又听童语文去敲隔壁门,轻轻敲:“庄周啊?”
这下庄周也彻底软了,长这么大什么时候遇见过这种事儿?说给庄赫州听,庄赫州指定要家法伺候。
毛非从床上跳起来,光着脚丫飞扑去开门:“妈!”
童语文转头瞧他,毛非就露个脑袋,咋呼道:“妈,你这样叫不醒他的,他每天早上都睡得跟nè啥似的,你得踹门试试。”
童语文手里拿着个焦黄色的吃食,一咬嘎滋响,她边嚼边问:“跟ně啥似的?”
毛非被怼住,又探出一条胳膊赶他妈快走:“我来叫他,我叫我叫,十分钟之内保证下去。”
“行。”童语文举着炸叶子诱惑到,“等会儿凉了就不脆了,别磨蹭。”
门一关,毛非背靠在门板上松了口气儿。
他看庄周已经穿上了背心和大裤衩,遂一笑,气音骂道:“吓得我跳跳神!”
庄周走来压住他,还是要亲,也忍不住笑:“跳跳神?”
“吓得我差点就尿了!”
“哦,那...我睡得跟ně啥似的?”
那毛非能说么?
可等被亲乖了,毛非就晕乎乎地松口道:“睡得跟我似的,行不?”
庄周真是被他可爱死了。
才六点,晨风有点凉,下雾了。
姥姥和姥爷都不会普通话,说得快了时毛非也听不太懂,只能靠童语文当翻译。
但毛非喜欢和两个老人家聊天,他嘴巴抹了蜜一通夸,吃完一个炸叶子才得空回头理庄周。
他把竹编簸箕递到他面前:“庄老师你尝尝,香椿叶和花椒叶裹上面糊糊炸的。”
闻起来不油腻,吃起来有清香,庄周又开眼界了:“挺好吃。”
毛非得意,要他多吃几个,再一转身,给桌上每个人都端来一碗金灿灿的糊涂粥。
早饭吃完,趁着还不算大热时,姥姥和姥爷背上篓筐要下地。
庄周和毛非也准备出发,童语文给两人找草帽找罩衫,怕中午回来时晒得头昏。
“你真不跟我们去吗?你不是说上次去还是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吗?”
“不去,我还有一筐花生要剥。”童语文严肃警告道,“看到什么样的蘑菇都不能摸不能采,记住没?听说过年山里头就有一家人全都吃中毒了,一个都没救回来。”
毛非赶忙要她放心:“我们就爬上去看看风景。”
这唯一一条白水泥路,一边是宅院小楼,一边是山泉小河,宽的深的地方叫河,窄的浅的地方叫溪,越过山泉往那边,就是起伏的田地。
“小时候这水都特别清,脱了裤子就下去玩儿,鸭子怕人,躲我远远的,但是鹅不怕,混熟了之后我俩就跟鸳鸯戏水一样。”
草帽也不好好戴,拿在手里当篮球转,毛非回忆年幼:“还有比我更小的小孩,进水里就栽歪了,可那时候我们又没有游泳圈,你猜我们用的什么?”
庄周被他无意识冒出来的奇怪土话逗笑,约莫“栽歪”就是“失去平衡”的意思,他猜到:“用的...什么?”
毛非贼兮兮的,不知道嘚瑟个啥:“汽车轮胎的气胎,打满气之后就跟泳圈一样,大家都当宝贝,会不会水的全都去抢。我就不跟他们玩儿,他们太吵了,闹心,还没我家的大鹅招人喜欢。”
庄周幻想毛非小毛毛时嬉闹的样子,还要再具体一点:“你那时几岁?”
“五六岁吧,后来就有泳圈卖了。”毛非长叹一声,哀怨地望向庄周,“那只白色的鹅,过年时下火锅了,我吃完我妈才跟我说,我印象特别深刻,我哭得要掀房顶,我妈哄我哄得没耐心了就开始凶我,‘就问你好不好吃?’我就打着香喷喷的饱嗝儿,诚实道,‘好吃’。”
庄周直笑,趁前后没人把他往怀里按,打趣道:“小没良心的。”
“这算啥!我跟你说,我还有更没良心的时候!”
好像还挺骄傲。
两人拐进上山的石头阶梯,庄周帮他把草帽戴好,免得越往里面走树枝越繁多,怕虫子掉下来钻到头发里。
毛非和他手牵手,向他索要保证:“你听完之后还要爱我。”
庄周乐得不行,故意道:“得看情况。”
毛非不依,都二十一二的人了,还喜欢疯喜欢闹,可惜两只手上阵都敌不过庄周单手攻防,他泄气地趴他胳膊上,草帽碍事,得高高地仰起下巴才能搁住。
“唔,我脖子,抈到了。”
“什么到了?”
毛非气喘吁吁:“yuě到了,就是要折了,要断了。”
庄周失笑着拿手指抵住他额头把他顶开:“宝啊,你这两天总是冷不丁就冒出来我听不懂的话。”
“被我嘎嘎带的嘛。”毛非重新牵起他,山路崎岖,他也闹够了,重拾话题到,“你要不猜猜我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庄周没猜,老干部一般从裤腰带上取下水瓶递给他:“喝一口先。”
叭叭叭就没停过,是有点渴。
可毛非刚喝完还不等还回去,就被掀起帽檐强吻了一口。
湿润润的唇,触感格外好。
庄周把水瓶系回裤腰上,满意道:“丧心病狂?似乎更有魅力了。说吧。”
山间树林,了无人迹,微风习习。
毛非一副怀春样儿,抱住庄周:“庄啊,做吗?”
庄周压低他帽檐,笑骂道:“饶了我吧你!”
今儿第四天了,看得着吃不着。
白天在人前要做最熟悉的下乡师生,越客气,越撩拨。
晚上有虫,各种飞来飞去的小咬、蚊子、飞蚂蚁,还有墙壁上捕食它们的白额高脚蜘蛛,以及可能没发现但它们确实存在的蟑螂、蛐蛐、瓢虫等等。
庄周俨然觉得自己身在恐怖屋,怕得根本硬不起来。
还得再加一个翻身都吱呀作响的木板床。
综上,别说亲热了,就单一项睡觉就快熬得庄周修成神仙。
他失眠的第一晚就被毛非发现,毛非没有笑话他,只心疼地抱着他说明天就去买蚊香,说不定会管用。
再厉害的人都会有害怕的东西,庄周怕的就是爬虫,尤其是爬行中的虫。
可惜,结果,事实证明,不管用。
那高脚蛛似乎还很喜欢蚊香味道,点香当晚齐聚一堂,吓得庄周再次猛男落泪。
“真不做吗?天时地利人和的。”
“不做。”
庄周捧着他脸蛋亲他撒娇嘟起的唇,打商量到:“等会儿回去了看看有没有新上映的电影,我们选个时间去最近的城里玩两天,到时候补偿你,好不好?”
毛非乖巧道:“那你不许扯里根儿楞。”
庄周茫然一瞬,猛地轻笑道:“扯里根儿楞?”
“就是不许说瞎话。”
“不说。”
再亲一亲,亲妥了,继续爬山。
庄周仍旧满眼笑意,唇语复述这句新学来的地方话,又听毛非晃着他的手说起勇猛的往事来。
“小学六年级的寒假留了特别多的作业,我背着满满一书包跟我爸妈一起回来,那时候我爸妈还没离婚,我初三的时候他们离的。”
“过年忙,大人里外忙活,我和邻居的小孩就猫屋里头烤火写作业,没几天又来了个新伙伴,是只白兔子。”
“我们俩就不好好写作业了,成天就折腾这只兔子,不停地给它喂白菜,喂萝卜,它三瓣嘴动得真的好快!”
庄周听至此猜测到:“也下火锅了?”
毛非点头,比说起大鹅时语调更哀怨:“除夕那天下好大雪,它被拎着耳朵装进麻袋里吊起来,乱棍打死。我们俩都哭傻了,嗓子都喊破了。”
庄周又猜:“香喷喷的饱嗝儿?”
毛非又点头:“不止于此,我们俩...我们俩在雪地里,把兔子脑袋当球踢。”
庄周:“......”
毛非急切道:“没剥皮的!就还毛绒绒的!我也不知道我们俩咋想的!”
庄周拍拍他后背:“我收回那句‘更有魅力’,你们作业还是留得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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