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庄周又一叹,心疼坏了
十.
还没开始点名,教室里稍微乱哄哄。
庄强就坐在第一排,听见毛非说自己走错教室了,立马扬声道:“没走错,你快进来!”
毛非没进去,他想要逃跑,可是又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脸蛋那么绯红,一头乱毛支楞巴翘,嘴巴还在喘息,眼神湿漉漉的。
特别无辜。
庄周眼里的惊讶在一瞬间被无法形容的喜悦取代。
他放下手里的花名册,朝着毛非大步走来。
毛非松开门框,趔趄着后退,脑袋里面嗡嗡直响,就像那天晚上听见了这个男人洗澡的水声一样,紧张、茫然,然后全部都是紧张。
退到尽头了,后背抵在走廊的围墙上。
毛非望着眼前的男人,这是他的一夜情对象,是他好到没话说的桃花运,现在,也是他的代课老师。
毛非嘴唇啜喏:“我...”
庄周真想抬起手揉一揉他的乱毛,想抚摸他不知是热还是冷的脸蛋。
可他只能站定在他身前,以一个老师的姿态看着他。
话却温柔,带着满是打趣的笑意,一开口就变成了那个牵着他走进伯温的男人。
“二十五岁?”
谎言被当场戳破,毛非手心贴墙,指尖抓挠。
“昨天你没来,所以,”庄周很轻很轻地笑出声,“毛非。”
是,就像庄强说的,昨天两个班就他一个翘课的,他不叫毛非他还能叫啥!
当初被那么问名字都没说,亲热的时候更过分,要么逗弄着不给,要么强势着给太多,逼迫得他无力哭求,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有把名字交出来!
现在倒是好了。
毛非破罐子破摔,瞪他。
可能他以为自己特别凶,然而在庄周看来,实在是可爱到了心坎儿里。
“先进来上课。”庄周安抚他,“别紧张。”
毛非终于开口,嘴犟道:“没紧张。”
他就不信下一刻这个男人能掏出银灰色方帕给他擦擦手。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孽缘啊!
毛非跟在庄周身后进了教室,表情应是太过悲壮,坐到冉青旁边时立刻就被追问:“怎么了一脸苦瓜相,被训了?”
被伦理了,一朝炮友变师生。
比听见宿舍被吐成河还要震惊,惊蔫巴了。
毛非嘟囔:“嗯。”
开始点名了,冉青凑过来小声问:“是不是很帅?”
是很帅,还很大,很硬,很持久。
毛非嘟囔:“还行吧。”
冉青“喂!”他:“你眼光咋回事,被你那个社长戳瞎了吗?知道么,他讲课讲得也很好。”
讲课很好,唱歌也很好,脾气也很好,技术也很好。
他比谁都知道。
冉青可惜道:“我们还是来得晚了,没占到前排位置。”
后排挺好,越后越好,毛非嘟囔:“他叫啥名?”
点名到冉青了,冉青举手答到。
下一个,庄周看看坐那儿埋头抠书的人,那不情愿的小样儿恨不得遁地消失一般,他唇边浅浅莞尔,看回到花名册上:“夏肖骁。”
夏肖骁一愣,毛非抠书的指尖同样一顿,他的名字被跳过去了。
芝麻大的小细节,哼都不值一哼。
冉青又凑过来,纳闷:“你哼什么?”
毛非心虚:“没啥。还没说呢,他叫什么?”
“庄周。不过他的外号已经翩翩飞了,叫‘蝴蝶’。”
庄周。
毛非只听见这两个字。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概率的巧合!
毛非不信邪:“哪个庄周?哪两个字?庄强的庄吗?周呢?小米粥吗?”
冉青稀奇:“你急什么?”
毛非塞笔给他催他快写,冉青不写:“庄生晓梦迷蝴蝶!”
偃旗息鼓。
半节课过去,毛非看黑板,看课本,看窗外,就是不看讲课的老师。
会出戏的,他的思维不受他控制,光听个声音就已经在浮想联翩,而且屁股,连屁股也不听使唤,缩什么缩。
毛非摸出手机,给他的解梦大师发消息。
非非:我还会遇见梦里那个煮酒的人吗?
解梦十元一次:会的。
毛非打字:借你吉言,我遇见了。
非非:不知是喜是忧,我好可怜啊!
还嫌不够,吟诗两句以发泄抓狂情绪。
非非:桃花潭水深千尺,一壶浊酒喜相逢。
非非:我真是...喜极而泣了啊呜呜呜。
毛非默默一叹,嘴巴噘得能挂油壶。
他收起手机,一抬头,就和庄周目光相撞。
靠,这画面怎么有些眼熟?
那些青春校园小说,师生CP绝美爱情都是怎么写的?白天叫老师,晚上叫老公,用一张讲学术课题的嘴亲你咬你喊你宝贝儿。
毛非浑身一凛,汗毛都竖起来了!
课间休息十分钟。
毛非还担心庄周会过来捉拿他,多虑了,讲台被男生女生形成的包围圈围住,庄周半伏在讲桌上为他们答疑解惑,压根没空走下讲台。
“诶,你们214火了知道吗?”坐在前排的同学伸手机过来,一段令人不适的视频正在无声播放,“造成这种奇观的原因是什么,跟我们说说呗?”
毛非立马闭眼,冉青和夏肖骁连声嚷:“有话好好说,莫要脏眼睛!”
同学道:“校内网上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猜测,说打架的,食物中毒的,还有说两人在比赛看谁吐得多的,都啥脑洞啊。”
三人无语地望着他,另一个同学也凑过来:“最靠谱的说法就是打架打成这样的,地上不是有一个锤头吗,那个人手持凶器入室抢劫,庄强以孤身之力奋起反抗,然后打到胃痉挛,吐了。”
冉青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同学更好奇:“那个人是谁?他想抢什么?”
三人不知道咋说。
“难道是抢老婆?他们俩是情敌?”
“但是庄强没女朋友啊。”
“喜欢的呢?在追的呢?”
“不知道...那我要是那女生,我看见这视频之后保准就不干了,再咋追都没得用。”
“我看帖子里有人说那个人好像是大三的,还是文学社社长。”
“我靠,跨年级的爱恨情仇啊!”
“啧啧,一个是社长,一个是学生会部门副委员,这么精彩的吗?”
三个人表情服气,夏肖骁适时鼓掌:“你们俩是相声社的吗?”
上课铃响,毛非悄悄松下一口气,瞥见手机的呼吸灯闪着。
解梦十元一次:当然是喜。
这是在回答他“不知是喜是忧”。
非非:给你发的红包你还没收呢,别忘记了哦!
这节课毛非的心情平静不少,想开了,做都做了射都射了,难道就他一个人爽了吗?凭啥就他自个儿在这抓瞎?
不会的问题找老师。
目光不再飘来飘去,毛非开始认真听课,他已经落下一课时,有点听不懂,茫茫然,听着听着还是走神了,在笔记本上涂鸦出一个束着发揪揪的长须夫子,旁边再飞上几只简笔蝴蝶,题注:庄周梦蝶。
笔尖一改,蝴蝶变桃花,花瓣几朵落在夫子怀中。
毛非想,看来假条是用不上了。
下课了,冉青把他和夏肖骁的书摞一起放到毛非面前:“我们俩去体育馆。”
新球鞋就穿在脚上,沾了点雪泥,不碍事,还是很好看。
毛非贼兮兮的:“你和珍珍有情侣鞋吗?”
冉青笑骂:“滚蛋,我们俩有情侣名。”
“啥情侣名?”
夏肖骁抢答:“白珍珍,冉青青。”
毛非乐得不行:“为了和你们整整齐齐,以后要叫我毛非非知道吗?”
“那毛非非同学,你现在是要去销假吗?”
也不知道这个假还能不能销得掉,毕竟代课老师他知道真相。
毛非干巴巴:“啊。”
冉青叮嘱:“那你注意避开庄强啊。”
毛非比了个“OK”。
两人拌着嘴走了。
毛非嘀咕:“跟打情骂俏似的。”
再看庄周还在讲台上被问问题,毛非便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我们得严肃谈一谈,你等会儿还有课吗?
有没有课他都要先回寝室放书,总不能就在学校里谈,得要选一个躲人耳目的地方。
“做\/爱心虚嘛我这是?”
毛非边喃喃边抱书从教室后门走,门被堵住,来者不善是朱铭。
“总算找到你了,”朱铭穿一身宽松肥大的黑羽绒,很保暖,也把他衬得很臃肿,他像说起玩笑话,“我特意问了你们班的课程表,就是怕你一下课又跑哪儿躲着去了。”
毛非冷着脸:“干嘛?”
朱铭收起笑,从兜儿里掏出一把金色的锁:“说话算话,赔给你的。”
锁孔里插着一把钥匙,环上还挂一把。
毛非说:“不要。谁知道你有没有偷摸留一把钥匙,省得下次费劲儿抡锤子。”
朱铭暗讽不成反被呛得尴尬,手又揣回兜儿里,反正他也不是真来送锁的。
讲台上问问题的同学也走掉了,教室里只剩下庄周在收拾桌面。
“叮”一声,毛非掏出手机,庄周回复他了:没课。
无视朱铭叫他名字,毛非编辑到:MOMO门口见。
庄周:伯温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毛非心脏乱跳,干嘛呀这是,怎么又去伯温,他、他还没休养好呢!
毛非:好。
朱铭见他终于收起手机,深呼吸,耐心地先拉家常:“毛非,什么事啊这么开心?”
毛非听罢就不开心了,想翻大白眼,这人都堵到这里了,这件事也闹腾两天了,还无心把庄强一番拖累,该落幕了。
毛非挑开话道:“你带你女朋友回宿舍那天我就等在你楼下,我尾随你们,都听见了。”
朱铭都不太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但不要紧,他环顾四周,那个他女朋友口里的花蝴蝶老师也已经走掉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语气温柔,轻声问:“你不喜欢我了吗,非非?”
毛非真翻大白眼:“我喜欢你个猪头三!你好意思吗?装什么装啊?你不就是想用那幅油画装逼吗?我跟你说,你当初要是直接问我可不可以送给你,我说不定看在你真的喜欢的份上,我就送了,以朋友、以社员的身份,不是挺好吗?是你非要作,非要瞎撩闲,翻船了吧!”
朱铭拧着眉头听骂,试图辩解道:“你说你要送给喜欢的人,所以我努力关心你,让你喜欢,最后我问你要画的时候,你不是很开心吗?”
毛非再翻大白眼:“努力关心我?我谢谢你,我前任都没这么关心过我!我们心知肚明我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你还要狡辩吗?”
朱铭沉默地盯着毛非,脸上的温柔和耐心全数消失。
毛非越想越气,本来都打算不再废话了,还是忍不住:“昨晚你去撬锁,你说你及时醒悟,是真的吗?如果没有我室友拦着你,没有他吐了你一身,你真的就会停手吗?”
昨晚的狼狈和丢脸让朱铭这辈子都不会忘,那些举着拍照的手机像是照到了他虚荣又阴恶的黑暗面,他无处躲闪,甚至在晕眩中庆幸自己的脸被秽物沾满。
他滴滴答答裹着满身狼藉逃下楼,脱掉外套和外裤丢进垃圾桶里,疯了一样,在刺骨寒风里跑得眼泪直流,他没庄强那么幸运,宿舍已经熄灯断电,他没有热水可以洗洗澡。
朱铭看着毛非,说:“我上大学三年,是全校最大社团的社长,也是我们学院的主席,还是辅导员的跟班,我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洋相你知道么?今天那些视频在校内网里,你看了吗?都是拜你所赐。”
毛非有点被他阴冷的表情和语气吓到,不自觉抱紧了书做防备,他无法逃跑,门前是朱铭,门后的走廊里也无人路过。
毛非咬紧了牙不再出言刺激他,现在可不是逞能的时候。
朱铭迈步逼近,又掏出那把锁头:“我女朋友,我追了两年才追到,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一边问我油画是不是骗她的,一边问我视频里是不是我,我怎么说?”
毛非谨慎后退,他不及这人高,不及这人壮,要是打起来,也就怀里的三本《西方经济学》能当武器。
“开学这两天我怎么过的?要是你别几把瞎乱躲到你那什么表哥家,早点老实地把画给我,不是皆大欢喜么?”
毛非敢怒不敢言,心想这是你咎由自取!
朱铭怒道:“你说话啊!”
叮咣几声响,锁头被用力地摔出去,砸在桌椅又不知落到哪里。
毛非真的怕,他从小到大撒娇耍赖可以,打架斗殴一概不会,但凡玩游戏和唱歌画画能变作武力输出,他都不会这么心肝颤儿。
被推倒时,书也散了满地,教室里的桌椅都是固定在地面上的,所以撞上去就会结结实实地承受住反作用力,毛非痛得低喘,侧腰麻了一大片。
他后悔了,就该让庄周在教室里等着他的。
朱铭又伸手过来,拉扯住毛非的围巾将他从桌上猛地拽起,再拎住左右衣领使劲摇晃他:“最后一遍,把你那破画交出来!老子还要赶去网络部删帖子,没工夫在这里跟你腻腻歪歪地谈情说爱!”
毛非气得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嚷:“你休想!”
身上骤然一轻,毛非又跌回桌上,他撑在桌边哑声咳嗽,看见朱铭被拎着后衣领拖走,又重重地被摔到地上,失衡失得严重,半张脸都蹭满了尘土。
庄周站到毛非身前:“还好么,受伤了么?”
毛非止住咳,望着庄周,又看看在地上挣扎着要爬起来的朱铭。
他小声道:“没受伤,但是哪儿都好疼。”
庄周轻叹一声,如果不是在学校里,他早就把人抱进怀里了,他眼神上下扫过一圈,最终在手背上停住:“手怎么了?”
“哦,这个...”毛非手心覆手背地轻轻揉揉,青肿都还没退去,他瞧庄周一眼,“昨天,发烧打针去了...”
至于为何发烧,稍稍一想便知。
庄周又一叹,心疼坏了。
旁边,朱铭站起身,拍拍灰,这一跤摔得他气焰无踪,只剩下心惊胆战。
打架被抓现行,他根本无从辩解,只能面对着庄周老实道:“老师。”
庄周面色不虞:“为什么打架?”
朱铭说:“他欺骗我,我太生气了。”
毛非不吱声,心想,你说,你说,你继续说,是我男人在审你,你说出花来也没用。
朱铭却没再说,他接起一通电话,那边还没挂,毛非的电话也响起来。
是庄强:“毛非你在哪?你来一趟辅导员办公室。”
毛非哼哼:“干嘛?”
庄强道:“宿管大妈把事情上报给导员了,现在我们要和你那社长当面对质,解决纠纷,你快来!”
毛非想,完蛋了,他一介草民,朱铭一介当官的,没胜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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