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封闲来寻
“大人，您喝口水，这大热天的……”
郊外的空地上，一片遮阳的地方都没有，楚映之头顶烈日，一身莹白的皮肤在灰头土脸的众人中尤为显眼。
佃户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水，送到这个神仙般的小公子面前。
看着碗岩未干的泥土，楚映之眼睛抽了抽，婉拒道，“老人家，我不渴。”
事实上，他已经渴的嗓子直冒烟，可他有该死的洁癖，除非马上渴死，否则绝对不会喝这样的水。
佃户有些失望，然后又不知从哪里抱出一个大西瓜，殷勤地望着他。
这次楚映之再也不好意思拒绝，唤来侍卫把它劈开，分发给众人。甘甜的汁水溢满口腔，他舒服地眯了眯眼，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给了佃户。
佃户却说什么都不肯要，他们不知道这个神仙般的小公子是什么身份，不过一群官兵都听他的，肯定是个贵人！
这个贵人不仅长得像个天仙，就连心肠也和仙人一样好。他帮乡亲们赶跑了恶霸乡绅，给大家送粮食，教他们采草药卖钱……
他们恨不得给他立个像供奉起来，早晚三炷香膜拜。
见他坚持，楚映之也不勉强。这里民风淳朴，虽然艰苦了些，他却过的十分开心，要是泥沙再少些，不要弄脏他的衣服，就更好了。
哦，别误会，他可不是来玩儿的，他此行，身负勘探水渠的重任，半点不能马虎！
数月之前，楚映之把河流布局图给了秦渊，中间经历了种种事端，他就没继续插手。后来朝堂之上风起云涌，太子秦渊凭借超出寻常的手腕，灭了世家的气焰，老臣、保皇派皆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如今的朝堂，可谓是太子的一言堂，当初准备秘密修建的水渠，光明正大地提上了日程。
之前楚映之提出出仕的要求，秦渊准了，可把他放在哪里，秦渊却犹疑不定。
像太子少傅之类的官职，楚映之本人不愿意，说这样还不如直接把他钉死在太子府。可是别的地方，总有这样或那样的顾虑，思来想去，秦渊最后他放在了工部。
一则楚映之曾在工部任过两天闲职，和里面的人熟悉，再则工部人员简单，没有太多的权利纷争，他身份敏感，正适合。
于是大笔一挥，任命楚映之为工部侍郎，负责水渠勘探监造事宜。
既然是监造，必然要去实地考察，当初楚映之恹恹的样子，着实让秦渊扎眼，于是换了一种思路，既然爱玩儿，那就满足他。
太子殿下深知堵不如疏的道理，一味禁锢，只会让少年越来越远，不如适当松一松，像放风筝一样，只要那根线在自己手里，任他飞的多远，也逃不脱自己的手掌心！
如秦渊所想，出去跑两趟，楚映之瞬间回复了以往的活力，加上流萤变着法的投喂，硬生生把掉的膘给养回来了。榻间捏着少年软呼呼的肉臀，秦渊一阵自得，深觉自己御妻有术。
殊不知，在勘探监测之时，楚映之深入乡野，见识了太多的流离失所，人间疾苦。有被迫买儿卖女的老翁，有病的快死却没钱买药的婆婆，有被霸占田地无家可归的一族人，有被休弃投河的妇人……
和他们一比，楚映之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幼年有王姐庇护，如今……平心而论，太子对他还算不错。
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好友两三，还有个天下间顶尊贵的姘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为了这点破事要死要活，楚映之简直想把自己之前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一定装了一团稻草！
这么一想，他轻松多了，换个角度看看，太子殿下俊美非凡，身份尊贵，和他在一起，还不知谁占谁便宜呢。
宠物就宠物吧，他把秦渊当成饲主不就得了，要是将来太子腻了，他就收拾包袱浪迹江湖，只要守住一颗心，他楚映之又不是玩不起。
于是，他变得十分乖巧，而秦渊怜惜他有伤在身，待他更加温柔，郎有情妾有意，两人的关系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其恩爱事迹，竟惊动了前朝后宫。
如今秦渊大权在握，再也不用顾忌，太子宠爱楚国公子，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不过这对楚映之影响不大，唯一一个烦恼，就是……
“大人，有一个白衣公子找您，自称姓封。”
怕什么来什么，听了侍卫的禀报，楚映之抚了抚额，还是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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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兄，别来无恙。”
“恰好经过此地，来看看你。”
封闲还是一副天上谪仙似的样子，一身白衣，满身清冷，和热的满脸通红的楚映之形成鲜明对比。
“进来坐坐？”封闲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却之不恭。”
宽大的马车里放着足足两盆冰，楚映之捧着甘甜的茶水，舒服地眯起了眼，“好茶！”
“这是路边的地丁熬成的茶水，哪里是什么好茶，不过是你太渴罢了。”
封闲悠悠说道，又执起茶盏，给他续上一杯。
“嘿嘿，封兄可别小看了这普普通通的地丁，夏日炎炎，此物用来清热去火最佳。”
“你啊……”封闲摇摇头，又问起水渠的事，“还有多久完工，马上就入暑了，到时候有你的罪受。”
“完工？”
楚映之苦笑，“这两日估摸能完成勘探，还没开始施工。”
离完工，还差个十万八千里呢。
……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天封兄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一阵静默后，两人同时开口。
看着封闲欲言又止的样子，楚映之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抢白，“如果还是那件事，就不必多言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可是……
唉！我和他之间复杂的很，不是一句两句说的清楚的，封兄不用再劝我了。”
事情的源头，是一个流言。
秦渊和楚映之的黏糊程度，马上就引起了某些人的眼热。以齐婉儿齐侧妃为首的一小撮人开始煽风点火，一夜之间，秦太子和楚国公子的桃色秘闻传遍邑城，楚映之又出了一把名。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好名声。柿子专挑软的捏，这是条亘古不变的真理。两人有私，那必然是不知廉耻的楚国质子勾引太子，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怎么会有错呢？
于是，楚映之获得了“祸国妖姬”、“妲己再世”、“罔顾人伦”等一系列称号。
为什么说“罔顾人伦”？别忘了，太子可是风风光光娶了“柔姬”为侧妃，楚映之头顶太子小舅子的身份，最后和姐夫搞到了一起，在寻常人家是要浸猪笼的！
他的存在也成了别人诘攻太子的武器，至于太子党，则把他视为迷惑了他们主公的祸水，恨不得马上“清君侧”。
尽管事后齐姬被禁了足，却依然挡不住流言的传播，楚映之自诩脸皮厚，对旁人的闲言碎语无所畏惧，唯一的困扰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封兄听到这些，表现的比他本人还要义愤填膺，当即找到他，说道，
“我知楚兄的为人，定然不是那等谄媚逢迎之辈！有什么苦衷大可告诉我，区区不才，也有几个江湖上的朋友，别的不说，带你逃出秦国还是可以的。”
“质子出逃是大罪，封兄不要说胡话了。”
“我自有办法善后。”
他毫不怀疑封闲的话，事实上，自从封闲那天在山上突然从腰间抽出软剑，展示出非同一般的功夫后，他就在楚映之心里染上可一层神秘的色彩。
从小在庙里长大，身世坎坷，体弱多病，又身怀武功……封兄一定不是一般人！
所以当他告诉他，可以带他逃离秦国的时候，楚映之完全相信对方的话，要是几个月前，他肯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只是现在……
在“逃跑”之后经历了那么可怕的事，他不敢再轻易尝试，婉言拒绝了他。
封闲却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三天两头寻他，势要救他于水火，搞得楚映之见到封闲直头疼。
……
“我今天不是说这个的。”
“嗯？”
封兄终于放弃了？
“今日朝会，太子宣布即将册立太子妃。”
“哐当”一声脆响，楚映之手里的茶盏啐到了地上。
“抱歉”
恍然反应过来，他急忙俯身去收拾残局，却被茶盏的碎片伤了手，他手嫩，一道细小的刮痕就十分显眼。
“小心。”封闲及时拉住了楚映之，从怀里拿出一方锦帕给他包扎。细嫩的掌心被苍白又骨节分明的大掌包裹，有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在他的虎口摩擦，似安抚，又似挑逗，十分暧昧。
这早已超过了寻常人相交的尺度，但楚映之此刻心神大乱，竟任由他握着，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妥。
“是……是哪家姑娘？”能做太子妃，必然身份样貌样样顶尖吧？
“还没有确定。”
封闲摇摇头，说届时会举行大选，凡是士族之女皆可参加，太子在朝上表明，太子妃最重要的是贤德，容貌身份倒是次要。
也是，秦渊已足够尊贵，他已经用不着依靠妻族。至于容貌？太子殿下只要揽镜自照即可，什么样的女人在他面前都得黯然失色。
“楚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我很好啊，太子殿下立妃是好事，绵延子嗣，福泽江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能有什么事。”
……
“不想笑就别笑了。”
过了片刻，封闲轻叹一口气，伸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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