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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宴会


“什么?”楚映之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钱都花哪儿去了?”被楚瑶抚养以来,三王子已多年没缺过钱了。

        “为了筹集岁贡,已经倾其所有,现在国库空虚,给我们的预算本就不多,加上一路上的吃喝花销……”严正嗫嚅着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他说的不假,可即使如此,楚国富庶,楚王又好面子,所以他们的路资原本是足够的。主要是他死性不改,贪恋美色,盘缠都被沿途的舞娘哄了去,这个原因他可不敢讲。

        看出了他的心虚,楚映之下巴一扬,一脸骄矜:“吃喝才花几个钱?你休想欺我!莫不是忘了断肠水的滋味?”

        又改国书又是下毒,严正现在哪儿敢小看这个三王子,可他真没钱了,最后只得颤颤巍巍把自己私房钱拿了出来。

        楚映之数了数,有四十金左右,只能买一个宅院,如果再采买奴仆,吃喝花销和日常交际,是远远不够的。

        况且他得想办法回楚国去,相隔千里,盘缠怎么办?

        要搞钱!

        可到底被楚瑶娇养多年,他聪明归聪明,可对商贾之道,一窍不通,手下只有流萤靠的住,总不能让流萤一个女人染头露面吧?难得,咱们的三王子开始为金钱这种俗物发愁了。

        三日稍纵即逝,随即到了和魏璋约定的日子,出门做客,必然不能空着手去,翻箱倒柜,终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一副山水风光图,楚映之满意一笑,就它了!

        画中是楚国独有的青石山,虽然不值钱,但胜在独特。如今手里的钱只出不进,谁都别想让他多花一分冤枉钱!

        只是当这份礼物大喇喇摆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和诸位客人的金石玉器比起来,寒酸的不止一星半点儿。饶是楚映之脸皮厚,也有了一丝丝尴尬。

        这丝尴尬,在看到秦太子施施然从那马车上下来达到了顶峰。

        没人告诉他今天秦渊也在啊!

        不过这也不奇怪,魏国是秦王后的母国,魏璋这厮,和秦太子还是表兄弟呢。唉,失策啊失策。

        他一脸麻木地跟随众人请安,混迹在诸人之间,内心祈求秦渊不要注意到他。

        秦渊向来八风不动,冷着一张俊脸看不出喜怒,只在经过楚映之的时候瞟了一眼。

        毕竟喜欢着女装的人不多见,此人又大胆地在殿上自荐枕席,就算是向来冷漠的秦渊,也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秦渊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楚映之心头一紧,什么情况?难道说他认出他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忆起那天的囧事,决定低调做人,默默埋头吃饭,别人和他攀谈也胡乱应付过去,只想赶紧回去。

        他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显得非常高傲了。

        魏璋宴请的宾客中,有一个叫卫子凡的儒生,虽名为“子凡”,却自命不凡。因为是知名大儒柳先生的徒弟,别人看在柳先生的面子上对他有几分尊敬,便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真的才学横溢。宴会上诸人对他爱答不理,反而对一个小国质子十分热络,让他十分窝火。

        尤其是听到这位楚国三王子的“丰功伟绩”后,更加鄙薄,冷哼一声:“不通文墨,粗鄙不堪,实乃难登大雅之堂!”

        搁以往,按楚映之这暴脾气,他早把人怼死了,可今天情况特殊,他不想惹事,我忍!深呼一口气,低头继续吃饭。

        “想来楚国穷乡僻壤,公子没吃过这等佳肴,可要趁着在我大秦帝国,好好享受才是。”卫子凡不依不饶。

        我再忍!

        楚映之扯出一个假笑,放下筷子,用茶漱口。他长得俊俏,又身姿提拔,这一番动作做下来如行云流水般潇洒俊逸,和卫子凡口中的“粗鄙”半点不沾边,他也不辩解,和某人咄咄逼人的姿态起比起来,高下立现。

        卫子凡自找个没趣,也不再开口,心里终是憋着一股闷气,所以,当魏璋提出,让他拿出老师柳先生的手札给众人展示时,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的老师,乃秦国知名大家,每次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我都要沐浴焚香,俯身倾耳。至于有幸得到老师赐下手札,我更是感激涕零,恨不得日日供奉起来,唯恐为污了老师的才思雅言,如今公子却要我在这不通教化的蛮夷面前展示,请恕难从命!”

        虽然有尊贵的太子在场,可现下奉行“真名仕,自风流”这一套,况且在这种私人场合中,能秉承傲骨,不随波逐流,反而更受人敬仰。所以他说完之后,便命书童收好放在托盘里的那卷书简,便要挥袖而去。

        一旁默默吃饭的楚映之,一直装聋作哑当木头人,直到听到了“不通教化”四个字,慢慢抬起了头。

        “不通教化,君在说我么?”王姐把我教的可好了!牵扯到楚瑶,一下子激起了他的斗志。

        “听说君是柳先生的弟子?柳先生德高望重,就算我在楚国也有耳闻,他兴办私学,主张有教无类,教育不分贵贱,经常为贫苦人家的孩子讲学,如果是柳先生,定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君还焚香听柳先生的教诲,莫不是熏迷糊了,听到了狗肚子里?”

        他故作无辜,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狡黠灵动,就算是粗俗的话说起来也是满满的少年气,惹出哄堂大笑。

        是啊,柳先生何许人也,教化大众,对所有学子一视同仁,这也是他这么受人尊崇的原因。这个卫子凡,真是旺为柳先生的弟子,估计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你……”卫子凡脸憋的通红,此时走也不是,留也尴尬,最后崩出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君是何意?”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楚映之不依不饶。

        “我……这本手札,是老师偶然得到的,讲的是百年前的典故,甚是晦涩难懂,公子来自蛮……楚国,地处偏远,估计听不懂其中的深意。”

        卫子凡本是找借口,后来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自觉扳回一局,得意一笑,转身回到坐席,伸手拿出一卷书简,也不管什么教化不教化的,展开书简高声朗读了起来。

        等读完后,他瞪向楚映之:“听君之言,应是听得懂,我方才读的那段,该如何释义?”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一同看向那个风流灵动的少年,就连宴会主人魏璋,也担忧地看着他。

        几百年前的遣词用句,与当今的用法大不相同,况且说的是秦国往事,其中地名人名复杂难辨,就连在座的秦国书生,也对此一知半解,就更别提这个“不通文墨”的楚国王子了。

        是的,自从大殿上的风波过去后,楚国没有文化的形象深入人心。毕竟楚王上国书都那个水平,你还能指望楚国人能多有文采?

        看气氛凝固,魏璋正要开口替他解围,结果楚映之擦了擦嘴巴,从容说道:“这是一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个王后,生了两个儿子,因为生长子的时候难产,便极其不喜长子,独宠幼子。可是长子贤能,有才干,国君便把王位传给长子,王后为了让幼子高兴,联合幼子,里应外合想杀害长子,篡取王位。长子早就准备,平定内乱,杀了幼子,也因此与母亲决裂。最后的结局是长子后悔,原谅了母亲,成就了一桩母慈子孝的佳话。”

        楚映之小时候不爱读书,却对话本传记之类的杂书极其喜爱,楚国的故事看完了就看别国的书,而这个故事,他刚好看过。

        “不知是哪个村头说书先生的臭裹脚布,又臭又长,文义不明,情理不通,白给我都不要,也值得君这么谨慎?”楚映之讥笑道。

        他嘴巴毒的狠,把卫子凡噎的说不出话来,正满肚子搜寻应对之词,突然传来了一道冷冷的声音。

        “故事里长子当上了国君,又与母亲和解,结局皆大欢喜,三公子为何说不通情理?”说话的竟是秦太子秦渊!

        哦豁!忘了还有这尊大神了!

        事已至此,顶着凉嗖嗖的目光,他硬着头皮解释:“他母亲都要杀他了,最后竟然还能和解,这不是不通情理是什么?有言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见这长子也是个领不清的。”

        因为自幼丧母,楚王又不管他,所以他对什么“孝道”一点概念都没有,小时候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他就想把这个长子的脑壳敲开看一看,怎么想的?今天秦太子问出来,他就顺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可是当看到周围隐隐不赞同的目光,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因为秦国,重孝啊。

        “不过,也可能是这个长子扮猪吃老虎,处处容忍,故意捧杀幼子,等两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才能合情合理出手。当然,事情都过了几百年了,记录者的语句曲折晦涩,解读不当之处,多多包涵。”楚映之抱拳坐下,而他的话,让诸人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楚国三王子,不仅认得上古残卷,而且想法独特,能言善辩,之前是他们狭隘了。

        秦渊听后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还是那副稳如泰山的样子,看不出喜怒。

        卫子凡灰溜溜走了,楚映之一下子成了坐上宾,他机灵讨巧,每个人都能搭上两句话,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于是楚映之也没注意到,那秦渊竟不知不觉坐到了他的旁边。

        原本为了不显眼,他坐在角落里,本就狭小,人高腿长的秦渊往旁边一坐,仿佛一堵高高的墙,让他出也出不去,两人挨得极近,他甚至能闻到秦渊身上传来的阵阵冷香。

        盘腿而坐,楚映之突然觉得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那是秦渊的膝盖,吓得他赶紧把腿蜷缩起来,紧紧盯着眼前的烤羊腿儿,仿佛要把它看出花儿来。

        “公子似乎怕孤?”秦渊目光如炬,突然向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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