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是他。
心里的猜测被印证了。
沈星芙一瞬间，回到那年夏天的课间，
有人从楼梯处上来。
沈星芙看着那道影子越发往上，她走出来，在最后两段阶梯，挡住他的去路。
少年脚步顿住。
与她的视线齐平。
“喂，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予理会，往另一侧走，少女却也移到了那一侧。
微风拂过，树影摇晃，稀碎的光线夺过缝隙，争相在他漂亮的眼睛处晃动。
沈星芙遮住了光，对他粲然一笑：“喂，你还没回答问题呢。”
他说：“李斯渝。”
“喂”这个字很讨厌，他蹙眉。
“李斯渝啊，”沈星芙拦住他，不让他走，他神色隐隐有些不耐烦，她却好似视若无睹，“我是你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我们老班，也就是你们尖子班的数学科任老师。”
“所以？”他微仰着头。
“所以，”沈星芙看着他冰冷的眼睛，笑意璀璨，“我也算是你半个同班同学，你应有印象吧？”
他眸色冷淡，踏上最后一段阶梯，慢慢地往上走，不管她是否拦在她身前。
沈星芙就是不动。
直到，她鼻尖擦过他胸前的校服，她不得不后退了两步，少年身上有股很淡很淡的香。
与此同时，同一水平线上，他身高高了一大截，李斯渝冷淡地垂下眼皮，“抱歉，没印象。”
少年与她擦身过。
昔日冷淡的少年与眼前的男人重合成一个人，肤色冷白，眼神漆黑，轮廓褪去了少年青涩，更为棱角分明，但唯有薄唇色泽同以往那般艳丽——
“叔叔？”他手里拿着摘下的口罩。
静默片刻，沈星芙游离地情绪回来了，迟疑道：“……啊，对。”
“还有，你是谁的同学？”
赌一把，他认不出她。
常言说女大十八变。
有时候她自己回看高中的照片，看着那个短发青涩的脸庞，都隐约觉得和现在的自己是两个样。
于是沈星芙说：“听羽的同学。”
“对对，小叔，她其实是我高中同学啦，”李听羽喜欢发朋友圈，她忽然想起，沈星芙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朋友圈，“大学同学”这个身份似乎不是很能支撑住。
于是，李听羽急中生智，“她是我高中同学，就以前我俩关系挺好的，小叔叔你可能没印象。”
沈星芙笑：“对。”
李斯渝：“那挺巧。”
“？？”
沈星芙有不妙预感。
李斯渝淡淡一笑，语气有些若有似无的戏谑，“我也有个高中同学，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她“意外”地挑眉，还想再挣扎，“是嘛。”
李斯渝敛眸看她：“认不出了？”
装不下去了。
沈星芙佯装琢磨了两秒，忽然想起来的那种模样，“噢……是老同学啊，好久不见。”
“有好几年了吧，真的差点没认出来。”她笑着客套了两下，态度仿佛遇到寻常的老同学，试图跳过刚刚的乌龙，“没想到你也在这边发展啊。”
但毕竟经年未见，表面功夫，沈星芙还是没问题的。
然而，一旁，李听羽如同一尊石像，慢慢出现了裂痕。她看了看沈星芙，又看了看李斯渝。
合着她以为的急中生智。
实际上，是急中降智。
她有些顶不住了，“我房间地板有点脏，我先去扫扫地，你俩老同学先聊着哈。”
“啪”，房门被带上了。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此刻，李斯渝没什么情绪，眼底的笑意点到为止，“你打算在这儿租多久？”
沈星芙想了想道：“暂时还没有考虑过多久。不过，如果你有意见的话，我现在立刻收拾走人。”
“没意见，”李斯渝垂眸看着她，“毕竟你也叫了我一声叔叔，这便宜我不能白占。”
“……”
--
李听羽出来时，客厅已经只剩下沈星芙了。
“星芙姐，我小叔同意了吧？”
“同意了啊，毕竟，老同学嘛。”男人礼貌疏离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太尴尬了，我刚刚差点没在地上抠出一座魔仙堡，”李听羽拍拍心口，“真没想到你俩认识啊，这什么概率啊，这都能碰到。”
“世界很大，也可以很小。”
她不过才刚回泽青州，就碰到了他。
算起来，最后一次见面，应该也是高三那会的事了。
“你俩真的老同学啊？”
“怎么说呢，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班的，同一个数学老师。”沈星芙说些尘封的记忆慢慢染上了鲜活的颜色，“老同学，算是吧。”
“有故事吗有故事吗？”李听羽感觉他俩没那么简单。
他和她。
算有故事吗。
“没什么故事，”沈星芙笑了笑道，“有机会再跟你说。”
--
没过几天，沈星芙网购的生活用品送来了。
以前在c市，她就独居了好几年，动手能力也挺厉害的，床头柜，室内办公桌，收纳柜，她通通亲自动手组装放好。
忙活到下午三点多，终于弄得差不多了，她洗了个手，往床上一躺，不知不觉睡着了。
起来时，室内的光线暗了许多。
都六点出头了，沈星芙起床，将快递纸箱踩扁了，拾掇成一堆，又把那些塑料袋等小垃圾收拾进一个大袋子中。
她贪心，不想走两回。
一次性抬下去好了，虽然有些吃力，她先搬起那堆纸箱，弯腰，用多余的手指勾住装有零碎垃圾的垃圾袋。
快递纸箱攒了一堆。
她抱着一大堆快递纸箱，坐电梯下楼，陆陆续续有下班的人从她身边经过，她出了大门。
垃圾站在哪儿来着。
“就是一出去，往右手边走，然后你就可以看见了。”她回想了李听羽之前对她说的。
右边。
她一转身，快递箱堆的太高，没留意到脚下是个小坡道，她踩空了，人没摔，手上的纸箱却像是多米诺骨牌般，啪啪几声掉了下来。
她另一只手还拎着个大垃圾袋。
……噢。
单手怎么捡。
正愁之际，有个高大的身影停在她身边。
沈星芙扭头，男人已弯下腰身，将散落各处的纸箱叠在一起。
这回她很容易就辨认出，这人是李斯渝。
他看样子是刚下班，还戴着白色口罩，白色衬衫由于弯腰的动作，绷得笔直。
“啊，是你啊老同学。”沈星芙伸出另一只手，“你把它们放在我这只手上，麻烦你了。”
李斯渝看她一眼。
那眼神淡如水，她却感觉到了一种对她的承载能力的怀疑。
“走吧，去扔垃圾。”男人说。
“好。”沈星芙没客气。
转身走了没两步，她顿住脚步，扭头却见他站在原地，沈星芙疑惑不已：“你怎么不走啊，垃圾站在右边。”
他没动，身后影子修长，“你去的是左边。”
“……”沈星芙向来左右不分。
这会，她从善如流，拎着垃圾袋转身，跟着他往右边走。
很神奇。
这么多年没见，第一次见面，她伪装失败，假装客套。第二次见面，竟然是俩人一道扔垃圾，客套成功了？
垃圾站旁有洗手池。
扔完垃圾，沈星芙洗了个手，她按了些洗手液，故意慢慢地洗，慢慢地洗，眼角却不动声色留意着他的动静。
她问：“你这是在等我吗？”
言下之意，你怎么还没走。
“嗯，”他说，“等洗手。”
同路了一小段，气氛有些沉默，沈星芙主动开口：“你住哪栋啊？”
“你旁边那栋。”
“噢，这么近啊，那挺好的啊。”
闻言，他抬眼看她：“好什么？”
“这儿环境不错，交通便利，住在这儿挺好的。”沈星芙一脸坦然，正好她到了，“还有，今天多亏了你，谢谢啊老同学。”
一口一个老同学。
就似乎，共同的过往都被一并抹去，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老同学。
“小事。”他淡淡咬字，“老同学。”
沈星芙瞥见他衣领的扣子，金属的，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段过往。
高中那会，她留意到，身为优等生的李斯渝，总会去好几趟办公室。
去办公室，那就意味着会经过他们九班。这是他们最常碰面的时候，她总会在这时缠着他搭几句话。
有一回，沈星芙掐准了时间，听到他上来的脚步声时，适时地出现了，“李斯渝……”
却不想，和他的胸膛来了个亲密接触。
沈星芙没站稳，下意识伸手，扯住他的校服衣领，刹那间，李斯渝最顶上的校服扣子一下子崩飞了。
崩……飞了。
空气凝滞了一瞬。
“手，”少年嗓音冰凉，“放开我。”
闻言，沈星芙收回追随扣子的视线，松开他的衣领，关切问：“你没事吧？”
李斯渝：“你把我衣服弄坏了。”
正巧后座俩男生外面野完，打算从后门回座位，听到“你把我衣服弄坏了”，两个人眼神一对，顿时喊道：“卧槽，衣服都弄坏了，这么激烈啊。”
沈星芙漂亮的桃花眼睁着，水润又无辜，故意先发制人：“李斯渝，你怎么占女孩子便宜？”
少年本欲弯腰捡扣子，听到她的话，动作忽地一顿，长眸微敛，“谁占谁？”
“你呀，”沈星芙捡起地上的的校服扣子，递给他，“你是故意撞我的吧。”
“啧啧，光天化日的。”俩男生听了直摇头，“诶不对，沈姐目标换……”
话还没说完，被沈星芙两脚踹回了教室，“你俩话怎么这么多，该干嘛干嘛去。”
待她回来，李斯渝已经离开了。
沈星芙进了教室，本想把扣子扔进垃圾桶。又怕他到时候突然又找她要，她可没钱赔一件新校服。
于是，她随手将扣子揣进口袋。
放学后，沈星芙本想和朋友去玩，刚走到楼下，她手揣进兜里，摸到了一颗扣子，“啊，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
她等在教学楼下，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来，她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他人影。
夕阳西沉，她的影子被拖得很长。
她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草皮，她数三二一，再不出现她就扔掉。
三，二——
李斯渝终于出现，夕阳从他侧面洒下淡淡的光，黑色校服裤下的腿又长又直。
沈星芙小跑着奔向他，朝他招手，“李斯渝李斯渝。”
校服扣子有两颗，他平时都扣得严实。
但没了最上面那颗，他衣领微微敞着，露出一截锁骨，肤色有些病态的白。
“什么事？”
“你上午掉的扣子，还给你啊。”沈星芙递给她，良心发现似的道，“毕竟我不能白占你便宜啊。”
他低头，似是冷笑了一声，“不必了。”
说罢，未待她回答，他伸手，骨节修长的手捏住她校服衣领最顶端的那颗扣子。
轻轻，一扯。
“这样就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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