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凌晨2：00，万物安眠，夜深人静，远离城市的水英殡仪馆也是。

        两个小时前，殡仪馆的所有管理人员以各种奇怪的原因，回家的回家，脱岗的脱岗，四个灵堂中，没有一个是亮着的。

        黑暗中的第二个灵堂里，四颗眼珠子探出房门，在月光下布灵灵地闪着，看向漆黑的远方，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了：“你说，她会来吗？”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无限的眷恋：“我希望她来。”

        第一个男人：“她和妙云大师感情这么好，必然要来送这一程的，如果……”他顿了顿，声音暗淡了下来，带着明显的哽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殡仪馆又陷入了沉默，比起刚才的清冷，现在多了一层浓郁的悲伤。

        远处，一对车灯缓缓靠近。

        “有车！”

        眼珠子们闭上了，又再一次没入黑暗中。

        不一会儿，车就停在广场上，从上面下来三个人影，两个男人，一个长裙女人——苟北玥一行。

        她站在广场上，抬头朝着上面的一排灵堂看了一会儿后，一挥手，无数飘渺的蓝色烟雾从她手上散了出去，在空中漂浮了一会儿后，朝着第二个灵堂钻。

        一行人拾阶而上，一张脸出现在灵堂中央的黑白照片上，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者，光着头，半笑不笑地看着进来的人。

        他就是妙云。

        看着照片，苟北玥温柔一笑。

        在大厅里随手拉了只简单的靠背椅子，朝着棺材走去，几个星点一圈一圈地缓缓绕着她的身体，她原本的衣服渐渐消失，消失的地方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白，在走到棺材前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一身白了。

        那是一身飘逸的长裙，版型半古旧半简约，边缘上的部分是用手工刺绣制成的哑色古旧花纹，将这片廉价的白色布料赋上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灵气，将原本普通的苟北玥衬托得无比高贵——区别于来自尘世间的不同和雅致，是那种生于尘嚣，也灿烂于人间的美。

        苟北玥低头看着透明棺材里的人，一语不发，很久很久以后，她才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他。骆灵宇和老头捡起旁边桌子上的菊花，放在照片前以后，便开始检查周围。

        这时的黑暗中，无数双眼睛同时睁开，俩人相视一眼后，同时甩出了警棍戒备了起来。

        当人影站在了月光下，那些脸展露出来的时候，骆灵宇才拍了拍老头的肩膀：“认识！”

        他们是三个月前那件事情的部分参与者，有志愿者，也有病人。

        这时，棺材那里出现了一道微弱的白光，骆灵宇回头一看，光来自于一个巨大屏幕，是由许多菊花花瓣围成的。

        屏幕里，是一场车祸现场。

        苟北玥翘着二郎腿，半瘫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屏幕，而手上的菊花花梗不停转动着，屏幕也随之调整：主屏幕在中间，是遗像里那个和尚躺在地上时候的情景，有人打电话，有人呼唤他，远处的路口，一个打着黑伞的女人扭头看了这里一眼，笑了一下，突然她的脸被固定，然后缩小在屏幕右下角；

        苟北玥的嘴角露出了不屑的笑，那颗脑袋还不耐烦地扭了扭。

        镜头一拉，屏幕分成了两块，下面一块还是和尚躺在地上周围人的反应，而上面的那一块却突然朝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拉近，在一栋楼出现在屏幕里。

        楼的一个窗户里伸出了一个反光的镜头，长长的镜头后露出了一张男人的脸，他刚刚退后了一步，就低头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了，看着苟北玥，就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苟北玥瞳孔一缩，脸色微凝，嘴角微微一勾！

        “……追究，忘了吧！”下面屏幕里，老和尚被抬上救护车时，对着空气说了这句话。

        屏幕突然停了。

        北玥一捏花梗的手一滞，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好久以后，才又开始转动绿色花梗：下面的屏幕突然占满了整个空间，倒退后，老和尚躺在担架上，对着面前的空无一笑：“不用追究，忘了吧！”

        屏幕依旧在转，她脸上的笑已经消失，目光呆滞，一边看着面前的空无，那双手还一边机械地转动花梗。

        苟北玥原本并不稳定的呼吸，这会儿似乎更乱了。

        夜半的冷风吹过，她蓝色绿色的发带飘了起来，在那一抹白中，添上了一摸冰冷，突然，她“噗”的一声，一口血喷在前面的虚幻屏幕上，整个大堂充满了令人心痛的疯狂咳嗽声。

        屏幕上那些月牙形的花瓣上沾满了刺眼的猩红。

        骆灵宇飞奔过去，东掏西找硬是没有翻到有用的东西，还是老头递过来一块灰色的手绢，他才开始擦苟北玥嘴角的血。

        她的手颤抖着摁着脸上的手绢，朝着他一笑，头轻轻一摇，拿过手绢，自己擦了起来。

        空中的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那些占了血的花瓣开始有序地转动着，一片一片地飞到她手的花梗上，渐渐地组合成了一朵完整的白菊花，却依旧糊着血。

        苟北玥扶着他的手，勉强坐直了，看着手上的花，发了会儿呆，才往自己面前的小布袋子里摸，摸了半天，摸出了一个牛皮纸信封。

        “你帮我念吧！”

        苟北玥把信封地了过来。

        骆灵宇点了点头，走到遗像面前拆开信封，白色的信笺是歪歪扭扭的字，偶尔还多一笔少一画，他苦苦一笑开始读：“今有陈氏云公，法号妙云……”

        悼念词在黑暗中娓娓道来。

        苟北玥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上的白菊花，等骆灵宇念完，她朝他伸出了手。

        骆灵宇将信纸放进了信封，递回去的时候，苟北玥看着大堂，她笑着朝黑影们点了点头，扭头接过信封后，撑着棺材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了灵像的火盆前。

        “我第一次写祭文……”

        她捡起旁边的火机，“嚓”的一声，火苗冒了出来，她把信封的一角点燃了。

        苟北玥的声音虚弱无力，软柔轻浮：“……也没时间研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了，你也将就将就。要是有意见……”苟北玥突然一笑，苍白的脸很顽皮地看了一眼遗像，“……你就炸个尸给我来示个威？抗个议！”

        她笑了，笑得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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