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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等到骆灵宇对周围有反应的时候,却发现,医务人员们抬着担架站在结界外,一直没进去。

        外圆上的那四个和尚还在盘坐,半边莲、莲花和妖异的花纹虽然已经消失,可白色和温黄色的结界没有消失,更麻烦的是:雨一直在下,可只下在内圆里。

        几个医生用石头、榔头砸着外圆的白色结界,企图叫醒闭眼的和尚,可毫无用处。有两三个医生和尚们聚在一起,商讨着什么,还时不时地看向小圆。

        小圆里,雨越下越大,在骆灵宇短短休息的这一会儿,就只能看见一面白色的墙——雨太大,太密,什么都看不见了。

        月北不会没有出来吧?怎么不出来呢?或者……

        是出不来了?……

        骆灵宇原地蹦了起来,低头想要抄起刚刚身边的工兵铲,结果不知道是谁拿走了,他只能到处看了看,在一个女护士手上抢了把铁锤就冲了上去。

        月北重伤力竭,结界如若不破,她,非死不可!

        骆灵宇受不了“死在阴沟里”的场面,尤其是月北这样的人——这个世界的人渣太多了,偶尔出现个把好苗子,再不好好保护,就绝种了。

        相比天天和人渣混在一起,他情意被月北这种人天天戳伤口。

        他对着外结界就是一铁锤,反弹回来的锤子嗡嗡作响,震得他的手一直打颤!他再抡再抡……他都不知道自己抡了多少下,他看见了今生都不会忘记的一幕:

        粉红色的水里,月北飘到他面前,她一袭黄衣一身伤,满脸雀斑的后是一张惨白的脸,一脸祥和……像一个飞天的仙子,仙袂飘飘地立在人前,却冰冷绝望、毫无生气。

        耳边,各种哭声敲击声响成一片……

        她没被捅死,却被淹死了!

        刚刚的大喜,瞬间就变成了大悲,骆灵宇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浮尸,无能为力,泪水盈眶!

        他找不到任何一个词安慰自己,就算是“这就是命”也无能为力,他只能一次一次地抡面前的白色结界,他心里只有一句话:“能破的!能破的,这个世界是有奇迹的……”

        其实,这句话,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

        老天至少也要给自己一次吧,就这次就行,以后,他也不贪恋了!

        一丝箫声骤然响起,随后就是“咚”的一声闷响,“斯拉”的一声,大水扑面而来,他被卷进了湖里。

        凭着记忆,骆灵宇朝着月北的位置疯了般的游,等他到的时候,好几个男人已经和自己一样游到了她身边,他们一起托起她,交给了医生,他才又跳下水捞人。

        捞了多少,他是不记得了。

        他是实在没有力气才上岸的,木木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被一阵风吹清醒,天色已暗,黄昏早临。

        他突然想起,自己累了半天,都糊涂了:他还不知道月北的下落呢。

        于是,转身就往帐篷走。

        面前的一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样子,除了仓库和临时隔离房间以外,所有帐篷都连在了一起,塑料薄膜里透着微弱而温黄的灯光。

        他走近了,却没有听见人声。

        拉开门帘,里面人很多,他扫了一眼周围,短短的这一眼,他就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因为,帐篷里停了一具尸体——白色的床单盖住了她的全身,包括脸。

        骆灵宇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眼泪不停地往下淌:还是来不及!还是徒劳!

        活到今天,他最无力的时候就是现在。

        月北摔车门、盖他一身黄沙、打架、幸灾乐祸……这一切似乎才刚刚发生,才一会会儿,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躺在了这里,这几天,他大多时间都在嫌弃她、怀疑她。

        甚至,她连自己的一个笑、一个好脸色都还没见过,就这样刚刚认识,然后诀别了!

        12

        他走到在尸体面前,朝着那个圆弧的白色伸出了颤抖不已的手,刚刚碰到布,他就没有力气了,这布很太重,重到他拿不起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这段时间里,他给自己加了无数的油,也给了无数个必须看的理由,甚至,预想到了一切可能看见的惨烈,想得他更不敢掀……

        一只手伸了过来,朝着白布就掀,骆灵宇下意识拦截没有成功,他看见了白布下的那张脸:红色的血肉夹杂着黑色的不明物,狰狞而恐怖!

        骆灵宇一颤,然后心中居然一喜:不是她!

        死的这个人——他认识,他是他们这组内圆五人之一,就是出错被雷劈的那个。

        不是她!那她在哪里?

        骆灵宇抬头望去,环视四周环视了一圈:没有啊!

        他又环视了一圈:没有!

        有人拍了拍他,他一回头,是个护士,她急忙荒地招呼了医生,医生提着药箱跑了过来。

        原来,出阵的时候,感受到的冰凉是雷电在他脸上剌了一道十公分的口子。和他一样的倒霉的,还有个女的,也是在右脸上。

        这是代价!

        他看向那具尸体:那也是代价!

        月北也是代价。

        骆灵宇听着指挥,医生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他深深吸了口气,鼓足了勇气,开口的时候却还是弱弱的:“月北呢?”

        医生一边低头拿着钳子在他眼前挥舞,一边淡淡地说:“还在里面!”

        骆灵宇一喜,很快就又忧愁了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哑,“她伤得……!”他卡在这里问不下去了,要问什么,伤得重吗?那个样子,还用问?

        医生的手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缝合:“除了心口处的,五十七处!”医生深深吸了口气,“除了心口,每一刀离致命的地方都只差一寸两寸。现在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他默默地朝旁边海翼的兜伸了过去,摸了半天,才摸出了一包烟,捡起箱子上的打火机刚刚想要点,眼前走过一个小沙弥。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烟盒,拇指一松,火灭了,他看着面前的空无,又陷入了虚无,那里一片空白,无声无息,寂静绝望!

        他驮着一座山,默默地祈祷。

        一个念头突然飘过:这场好奇,代价可真是够大的:自己的演绎生涯、别人的命、别人的婚姻……而获利的那些人,在哪儿呢?

        他抬头看着那些埋头不语的病人、病人家属。

        ……

        骆灵宇木着,麻着,呆着,傻着……他现在傻也不想,也不想想。

        直到一双满是绷带的脚,汲着一双蓝色的男士旧拖鞋出现在视线里,一瘸一拐的。同时,一只冰冷的手,裹着纱布,能看见肉的地方是凄惨的白,它端起了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了头: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是月北。

        骆灵宇咧嘴,想要给她一个笑,可就是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笑要怎么做才亲切、手该放哪儿才合适……

        她穿着长长的白色睡衣,身体上能够裸露的部分全是绷带,除了脸。

        月北依旧冰冷和疏离,连目光都依旧,只见她冷冷一笑,嘲讽道:“知道了吧,这就是逞英雄的代价!”

        骆灵宇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他别过头,脱离了她的手,又继续看泥巴!

        突然,他听到了月北的叹息声,一丝金色线条出现在他眼中,他抬起头:那些金线是从她身上飞出来的,无数金色的细小圆也开始绕在线上,渐渐地,这些金线和圆开始围着志愿者就裹,线条越来越密集,月北身上的白色睡衣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温黄色的裙子,那种西南地区很具有民族特色的百褶长裙。

        然后,她脸上出现了一处刀伤——那个位置……,好像自己的……!

        骆灵宇一惊,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绷带。

        她的右脸上出现了第二刀……

        接着,她左边的半张脸,烂了,红色的血肉夹杂着黑色的不明物,相当恐怖……这不是刚刚死的那个人脸上的伤么?!

        “呲拉呲拉呲拉呲拉……”光亮乱飞,她的衣裙被划破,露出了血红的伤口、惨白的皮肤,绷带乱飞,散落了一地。

        等骆灵宇反应过来的时候,金线金球已经消失,闭上眼睛的月北朝后踉跄了两步。

        骆灵宇连忙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可手上却是又黏又滑,他松手一看,他的那只手满是血,而他抓的地方的绷带已经红透了。

        他想扶人,却不知道现在月北身上,哪里可以碰!

        月北眉头紧锁,伸手虚虚摁在空中半天,拒绝他的帮扶。月北忍耐着什么,一边等,当她的呼吸稍微稳定一点后,才睁开眼睛。

        她扭头看向刚刚的那个死人,现在他已经坐起来了,摸着自己光滑完好的脸呆呆地看着月北,满身的话,一句也没能说出口。

        月北又是一个冷笑,满脸的不在意,说:“你们身上的伤,都不致命,就是有点疼,也会留疤,都自个儿扛了,谁叫你们脑残,做了这样脑子进水的决定。”说完,就泄了口气,似乎很累!

        突然,病人里,有个男人飞速走了过来,拦住了正往那具“尸体”处走的月北,他指着死而复生的人,说:“他们的伤你能扛,我的你也顺手顺手吧?”

        说完,他撸起衣服整个肚子露了出来,无数细小的红色疹子连绵不断地绕在他腰上肚子上和背上。

        月北看着他楞了一下,然后惨烈地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她朝后退了两步,面向所有人。

        她把满是血的右手抬到胸前,掌心朝上,一朵朵血红色的半边莲从她浑身的血迹中飞出,缓缓地绕在她身边,越绕越多,越绕越多……最后停在了她身边。

        然后,她右手一甩,那些半边莲纷纷朝着人群扎去,早已被家长遮住眼睛的小孩子们纷纷倒地。

        有人摸着自己的耳根,有人查看别人的耳根,纷纷投来不解的目光,有些居然还有怨恨。

        月北软绵绵地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歪着头,冷冷地说:“我现在通知你们,不是商量,不接受提问:从你们签署协议的时候开始,所有有关今天的一切,你们都不能提、不能写、不能以任何方式和形式与别人讨论、记载,如果违反一次,你们耳朵后的这枚半边莲就会掉一朵花瓣,每掉一朵,你们会心绞痛二十个小时,一次一瓣,第三瓣花瓣消失的时候,你们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死,二是,你们被我删除了关于今天的一切记忆。”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低沉飘渺,就着那一脸恐怖的伤,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恶鬼,藐视着人间的一切,刺裸裸地展示她欺凌霸的无耻态度:“简单说,要么闭嘴,要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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