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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第99章


师夷清浮在虚空之中,盘腿坐下,叶酌则坐于闻道台上。两人隔着一道气墙,不像是刀剑相向的敌人,倒像是故友重逢,在中间摆上两盏茶,便可清谈一局。

        叶酌道:“第二把怎么说?”

        师夷清笑道:“本来是想再随便揪个下泉弟子当赌注的,但是我们既然难得合拍,不妨赌把大的。”

        他打了响指。

        叶酌面前,缓缓出现了一个人形的虚影。

        “倌倌?”塔灵失声:“你对他做了什么?”

        “昏睡罢了,本来要复原江川这一局,还缺个器灵顶替青梧引凤,我原打算用他的。”

        青梧引凤死于江川次役,他的意思,居然是要人间无数跟着仙君死上一死。

        师夷清道:“但是这局你胜了,我就把他还给你。”

        叶酌面无表情:“请说。”

        “好。你应当也发现了,我这张脸很好看。”他自袖中挥出水镜,居然左右端详了一番,从眉梢扫到唇角,像是十分陶醉满意,又爱慕不已的样子。

        “但这不是我的脸,这是广玉元君的脸。”

        叶酌眉头一跳。

        说起来这水下江川的百姓,也都是换过一次脸的,他却不想师夷清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脸也要换上一遍。

        “所以,第二个问题,你觉着,我和广玉元君,是什么关系?”

        师夷清燃上一炷香:“这个线索比较少,你可以慢慢想,一炷香的时间。”

        塔灵欲言又止。

        师夷清看了一眼他,笑:“你只管说,说错了,也不影响你们仙君答话。”

        塔灵道:“爱侣?”

        不怪他有此猜测,他镜中那一眼,既渴又慕,透着欲/火一般的疯狂。

        凤口关上的闻道台捧着水镜,直直的打了个寒战,偏头:“元君……”

        陈可真竖起一只手。

        他打断闻道台,道:“我没有道侣,但他……我该是见过的。”

        隔着气墙,师夷清偏头看叶酌:“爱侣?你也觉着是这样?”

        叶酌摇头:“一年前我可能会如此猜测,如今不会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简青旁边的温行,唇角浮现一点笑意:“真正的喜欢,可不是这种样子的。”

        他抬起头:“你们是师徒吧,但你可能不是广玉元君最喜欢的那一个,你想免去天道对广玉的责罚,让他对你刮目相看?”

        师夷清面无表情的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他眼角微微抽搐,这张皮囊的眼窝有浅淡的皱纹,一用力,就争先恐后的爬出来。

        叶酌平平淡淡:“我猜对了吗?”

        师夷清将话压在唇齿间,一字一顿,带着浓重的气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叶酌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这事情里牵扯进来的人,怎么多多少少都和‘师徒’这两个字有点关系?温行是我的徒弟,在我之前,你还要貌我的名收他做徒弟,广渠则是你假扮姬广玉收的徒弟,绕来绕去,怎么这些核心人物,一个个的,不是仙君就是仙君弟子?这世上应该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师夷清垂下眼睫,勾起嘴角,叶酌看不清他的表情,有一点像在讥诮,又有一点像是苦笑:“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最讨他喜欢的那一个?”

        “受师傅喜欢的,和不受师傅喜欢的,提到师傅,表现是不一样的。”叶酌道:“不受喜欢的,怯懦些,提起师傅,就像你那样,爱慕也不敢放到明面上。受喜欢的,就知道师傅再如何

        声名在外,终究是有喜有怒的人。”

        他看着师夷清:“你看向镜子中那一眼,不是在看一个人,是在看一个神。”

        ——就像温行曾经看他那样。

        但是当两个人彼此贴近,在柴米书香之中真真切切的过上一段日子,终究会明白,姬广玉也好叶崇宁也罢,所谓的神,不过是烟火红尘中那些较为强大的人,而所谓的证道为仙,也不过是名利纷扰中一场情非得已的盛大加冕。

        他们本不该被供在庙中顶礼膜拜。

        “哈。”师夷清挤出一个声音,缓缓的站起来:“我本以为,你与我师傅并列仙君之名,是徒有其表欺世盗名,现在看来……”

        他打了个响指。

        塔灵慌忙去接:“倌倌,你还好吧?”

        师夷清则后退两步,一眨不眨的看向叶酌,广玉元君的脸偏温和清雅,套在此人的身上,无端显现出一股错乱的癫狂,他的面目和灵魂似乎在割裂分离,就像是恶鬼披了一层人的皮囊。

        “师夷清。”叶酌忽然道:“你问了我那么多,容我问一个问题,江川这些百姓,都早已经死了吧?你用阵法划刻,将他们困在类似五千年前的皮囊上,但他们都不是活人,对不对?”

        师夷清脸色急变,这可以说是此局中极为关键的一环,他压下心头的焦虑,冷笑:“你又知道了?”

        叶酌从容不迫:“我们一到越山湖,塔灵就说底下死气重,我一开始以为是湖里骨骸的缘故,后来想想,江川也在底下,怎么大的城,活气应该能盖过死气,但是并没有,加上人的皮囊长相随着转世变化,故而有这个猜测罢了。”

        “好,好,好,看样子我等一下动手屠城,要堵住你的嘴。”师夷清连道三声,此秘密一破,他再无拖延的打算:“一开始打算和你多玩上两把的,现在,是不行了。”

        他猛的抬手,直直撞上闻道台厚重的气墙,咚的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如冬雷炸响,连背后的青山也为之震动,只见落石滚滚,草木震动,扬起灰尘无数,然而闻道台毕竟是仙人重宝,他的手与叶酌的鼻尖咫尺之遥,却不能再进一步。

        塔灵道:“仙君无事,他虽然看上去快飞升了,却到底不是飞升,闻道台不可能被打破。”

        叶酌不语,师夷清则猛的一回头,面容狰狞:“拿元君的闻道台当乌龟壳?不出来?好啊,这里这么多下泉弟子,这么多人族修士,我一个一个杀,砍头时间太短,不够仙君迟疑的,那就凌迟,划个三千来刀,砍舌挖/眼,杀他个血流漂橹,我且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叶酌笑道:“你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师夷清一回头,却见什么东西被台下的温行忽然抛出,划过一道弧线,爆/射向云中的漆黑囚笼,他暗叫大意,连忙弹指,凝成一击,灵力同那物件猛的冲撞,只见那物四散开来,洋洋洒洒,如同漫天大雨,顷刻之间铺天盖地。

        ——是一片片朱砂画就的符纸。

        “傀儡符有没有见过?我借简青之手教训谢阳礼的时候用过这玩意。”

        师夷清咬牙切齿,抽身回赶:“那可是玄铁!”

        叶酌冷笑道:“砍的就是玄铁。”

        于此同时,笼子中的诸多修士同时身体一麻,只听铮的一声脆鸣,似百鸟齐鸣,千百柄长剑同时出鞘,汇成一道凌冽的剑芒。端秀等人的身躯被叶酌驱使,目光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一处,魔修道修妖修,剑修儒修,每人虽道不同,宗派不同,种族不同,然而众人的瞳孔皆缩成一个小点,眼中只剩下了头顶的厚重囚笼。

        指挥如此重多的人体中的灵力,需要强大的精神意志,即使是仙君,也一时有些捉襟见肘。

        叶酌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他缓缓抬手,又重重挥下。

        他说:“给我劈开。”

        这仿佛是神的旨意。

        端秀等人脑中混混沌沌,漆黑一片,只剩下这一句话,似从远古洪荒传来,似有踏山平海的浩然伟力。

        “给我劈开。”

        于是他们众人抬手,持刀握斧,万千种力凝于一处。

        哐当。

        顷刻之间,牢笼四分五裂,化为无数沉重的碎片粉末,在空中飞速掉落,远远看去,如同下了一场漆黑色的急雨。

        眼见玄铁已经破碎,师夷清回头冷笑:“飞升以下皆蝼蚁,我抓他们回来甚至不需要一盏茶,仙君,你不会以为凭借这些臭鱼烂虾,没什么用的废物玩意儿,就可以和我抗衡了吧?”

        说罢,他身形猛的一动,凭叶酌的眼睛,甚至捕捉不到他掠过的残影。

        塔灵当下暗叫一声不好。

        用傀儡符指挥作战,叶酌是很被动的,平常修士比斗,五感缺一不可,风声,气流划过皮肤的方向,都可以成为判断攻击的凭据,然而他虽然接管了每个人的身体,却没办法体察到这些细微的响动。

        如果是谢阳礼那种修为,仙君当然可以随便打打,但是面对师夷清,任何细小的失策,都可能成为失败的诱因。

        师夷清不用剑,他用一把回旋的折扇,当下掀起一股起浪,不辨方向,以圆弧状扫开。

        所谓一力降十会,这种气浪一旦被击中,除了端秀一类的高修,都要当场陨命。

        凤口关上,闻道台焦虑:“怎么办?要不要帮忙,我看仙君危险。”

        凤口关下,似感觉到主人的愤怒,无常鬼已然开始攻关,陈可真古琴急动,琴弦横扫,摇头道:“帮不了。”

        他手上不停,闭着双目:“到底是万古凌霄一剑君,我等只能相信,他能逢凶化吉。”

        叶酌提起一口气,猛的挥手,却见本来聚在一处的弟子骤然散开,他们体内的每一丝灵力都被运用到了极处,一时似乘奔御风,顷刻之间腾移百余丈,恰恰躲开扇弧。

        师夷清惊道:“你居然能指挥这些人往不同方向去?”

        叶酌注意力集中一处,屏蔽一切外物,却是他的话也听不见了。

        师夷清足见轻点扇面,如鬼影一般,长舟渡月的身法走的是轻灵飘逸的路数,然而他速度奇快,划破空气之时,居然引得阵阵雷声,叶酌闭眼急挥广袖,一弟子骤然弯腰,脑门堪堪擦过师夷清的扇面,被削去一节乌发。

        师夷清挥了挥扇子:“仙君,何必负隅顽抗?凭这些人,你只能躲,不能攻。若是人间无数还在,说不定你指挥他,和我还有一拼之力,如今剑都已经碎了,你的所有手段都伤不了我一根汗毛,何必白费力气?”

        方才的躲闪实在太消耗精力,叶酌压下喉咙中的腥甜,笑道:“我这个人,天生静不下心,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学什么都只学三分,唯有两样学了十分,你知道是什么吗?”

        师夷清奇道:“一个是剑,还有一个是什么?”

        叶酌道:“铸剑。”

        师夷清先是一愣,旋即笑道:“可笑,人间无数已碎,难道你要现场铸一把仙器杀我?你连锻剑的火都没有。”

        下一秒,他骤然色变。

        却见叶酌手势一挥,场上千百人在次齐齐挥剑,他们刚才屡次变换阵型,如今已从闻道台逼近江川,师夷清来不及阻拦,又是一道剑芒惊天掠地,目标却不是师夷清。

        它直直轰向了江川城。

        一瞬之间,耀如白日。

        然而下一刻,这光茫如同被镇压了一般,骤然湮灭无形,江川上方却是黑云密布,层云叠起,浩浩荡荡遮天蔽日,隐有电闪雷鸣之势。

        师夷清方才召唤的黑云同这个想比,便是是小巫见大巫了。

        塔灵惊呼:“仙君,是屠城的雷劫,你疯了不曾!”

        “没疯。”叶酌猛的提起箱子,往闻道台外劈天盖地的一洒,但见华彩流转,银光倾倒而下。

        居然是一箱子人间无数的碎片。

        师夷清咬牙“该死。”

        塔灵急的跺脚:“您究竟要干什么?”

        叶酌于漫天乌云之中决然而立,迎着电闪雷鸣,他虚虚的向前一握,如同将雷电掐在指尖,却见千百修士的兵刃骤然脱手,同碎片一起腾转而上,直直迎着黑云而去。

        他冷声道:

        “天火诛邪,雷劫铸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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