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第81章
岩水落地的滴答声,蟑螂和耗子悉悉索索的挪动声,还有血液从伤口缓慢溢出的声音。
叶酌半靠在岩壁上,半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现在呆着的这个地方极黑,暗的和白狱底部有的一拼。叶酌指尖摩挲了一下,发现中衣的料子已经变了。他探手入怀,果然所有符咒都不见踪迹。
好在温芒寄居的玉佩还乖乖的呆在他的脖子上。
塔灵运起灵力,捧起一点幽光,叶酌借着这光线打量了一下,见石壁呈青灰色,质地极硬且较为平整,便轻声同塔灵交谈
“观这岩石的形貌,我们或许是到了中州附近了。”
中州恰如名字所示,居天下之正中,人境王庭便设在此处,所以也叫京城。
然而京城虽然位置特殊,周围却无秀水灵山,并不是修仙福地,加上广玉元君昔日严令修士不得擅自干预人间王朝更替,此处几乎看不到修士的痕迹。叶酌有幸来过一次,还是因为垂涎京中美食。
塔灵奇道“三境大比与中州千里之遥,我们怎么到了此处?”
叶酌摸着岩壁站起来“地上沟通两地的阵法罢了,我们灵力太盛勾动了阵法。本也不怎么稀奇,只是三境大比乃三境盛世,阵法也是几派一起设立,不知谁能在大比上设局?”
塔灵道“或许同简青那次也有关系,不知下泉查出了什么没有。”
“没有。”叶酌道“下泉本就不擅长阵法,我都没看出问题,他们估摸着也没看出来。”
他四处打量,捧着灵火走了两步,忽见栅栏一样的东西横在面前,上头还有浮雕纹路,待他仔仔细细的看清楚,面色不由奇异起来“仙君,您看这围栏上的图标,眼熟吗?”
叶酌定睛一看,只见圆弧中双龙盘旋,口衔明珠,也露出两分惊异“飞龙卫?”
飞龙卫隶属人间王朝,同修仙界几乎没有关系,职责等同前朝锦衣卫,就是人间的情报部门,塔灵曾经建议他来此处寻找陈可真的线索,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直接给传送了过来。
叶酌摸着下巴“传闻他们在皇城地底设有寒狱,名声比前朝诏狱有过之而无不及,专门关押朝廷钦犯,擅长酷刑逼供,名号能止小儿夜啼。此地极为阴寒,光线暗而空气潮湿,应该正是在寒狱之中。”
“这……”塔灵道“仙君,你最近有点倒霉啊。”
且不说他们为什么突然到了寒狱,只是想来叶酌前半生顺风顺水,如今短短一年不到,修仙界两大狱,人间一大狱,居然给他蹲了个遍。
叶酌道”清白两狱一南一北,寒狱居中,我从北蹲到南又从南蹲到中。这究竟……”
这究竟是什么冥冥中的强大召唤,又是什么天赐的金玉良缘?
塔灵沉默了片刻,还是好心提醒”仙君,您要不要买买转运珠,喝喝童子尿,或者找个跳大神的转转运试一试?”
叶酌道“嘘。”
外头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接着火光大亮,只见铁牢上的锁链被挑落在地,身着飞龙护卫衣衫的中年男人的扫了一眼叶酌,看着手中的状纸,传唤道”叶酌,大人提审,跟我等走一趟。”
叶酌施施然站起来,一拱手“敢问,我是犯了什么错?”
那人道“你还是自己去问大人吧。”
火光逐渐明亮起来,叶酌被人带着拐进了右侧一间耳室,室内摆放着石桌石椅,引路的将叶酌人按在石凳上,便带上门出去了。
叶酌打量四周,这里空间逼厌,他正对面坐在个鹰钩鼻的阴郁中年,青金袍服,赤金胯带,倒是很符合传言中飞龙卫刑讯人员的形象。斜对面靠后是个着绯衣玉带的年轻男子,模样十分俊秀,正在磨墨润笔,应该是审讯中负责录入的文书。
叶酌手放在桌子底下,遥遥一指青年,问塔灵“那个长得好看点的,我有点眼熟,你认识吗?”
塔灵敷衍道“好看的您都眼熟。”他打了个哈欠,抬眼的瞬间骤然一惊“卧槽?这不是清婉吗?”
叶酌老眼昏花,眯着眼睛打量半天,才从那张清正端丽的面庞上看出一点清婉的痕迹,他此时穿了一身绯红的官服,头戴缠棕帽,浑身没有一点女气。
清婉放下笔墨,对他扬起了一个露八颗牙齿的友好微笑。
叶酌出声”这是在干嘛?”
他话音刚落,清婉还没有回答,面前的中年人忽然冷哼一声,猛的一拍桌子,满意的看着叶酌一个激灵,阴阳怪气道
“叶公子,若是再不交代同儒门谋朝篡位一事,我这里的诸般刑具,您这身细嫩的皮肉怕是要一一试一遍了。”
叶酌“……啊?”
他余光一瞟,清婉悄悄给他举了张纸,上书“他以为你是陈可真家的少爷。”
叶酌”陈可真有儿子?他不是不举吗?”
那中年人又一敲桌子,显然极不满意,冷声威胁“休要装疯卖傻,你爹意图谋害我朝太子,证据确凿,你若将细节交待清楚,还有个全尸,不然……呵……”
——这是把仙君当一般的犯人了
没等他呵出个子丑寅卯,叶酌打断:”对不起我插一句,其实我爹死了好久了,坟头上草已经换了百八十轮了,他真的没法谋害你朝太子。”
“大胆。”那审问人不耐至极,冷笑的认出两张供词,在叶酌眼皮底下晃了晃“此事板上钉钉,你进了我这寒狱,居然还敢狡辩?文书,你且给他报一下,若是今天不招,明儿有什么等着他。”
“是。”清婉依言站起来,翻开一本册子“若是不招,先摁住双手,一根搓碎经脉,还是不招,碾碎指骨臂骨,随后,或用长针自指甲敲入,或……”
叶酌“……”他偏头问塔灵“这是在干嘛?”
塔灵捏着下巴“仙君,我觉得他在恐吓你。”
清婉这边极快念完,又坐了下去,审问人将供词往他眼前一摔,他用力极大,纸张摔的猎猎作响,冷声道”刚刚可听清楚了?你还不招!”
叶酌:“……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连你们皇帝叫啥都不知道,我真的是冤枉的。”
审问人冷笑一声“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且问你,重阳那天,你人在何处?”
终于有一个叶酌可以回答的问题了,他不假思索:”我在东海瀛洲宫。”
审问人“?”
清婉记录供词,抬起脸,装模做样的问他”什么宫?”
叶酌十分配合,仔细描述“东海瀛洲宫,靖州往东三百余里,然后垂直向上飞三千六百尺,能看见一座大岛。”
审问人“?”
叶酌简单叙述:“一个飞在天上的岛。”
事实上,仙凡两域间隔已久,尤其是在京城,不少凡人对修士全无概念,审问人感觉受到了莫大的愚弄,嘭的一拍桌子“胡言乱语!看样子不给你点颜色,是什么都问不出了。”
叶酌“……”
他扶着额头“实不相瞒,我一生也遭过不少讯问,这绝对是我第一次说实话,你居然不相信,我有点挫败。”
审问人怒目圆睁“你难道当我是傻子吗!”
说罢,他抓住叶酌一只手,五指穿过,用力一拧。
无事发生。
审问人气沉丹田,手臂肌肉鼓起,猛然发力。
依旧无事发生。
叶酌“……哈?”
清婉举纸”他想掰断你的手指。“
叶酌“所以?”
他举“他是这里用刑的高手,你这样他会自我怀疑并一直掰。”
“你要不配合一下?”
审问人显然不信邪,他一生逼供犯人无数,至今没有拆不掉的指骨,然而叶酌没修为归没修为,骨骼还是坚硬的堪比金刚石,那怕审问人徒手捏锁链胸口碎大石,也不可能掰断仙君的指头。
叶酌“行吧。”
他右手被抓在手里,左手扣扣索索,只听喀的一身脆响,指骨应声而碎。
主审却没有终于掰断了的如释重负,反而猛的甩开他的手,楞在原地,盯着他的脸不说话了,眼底难掩震惊,面色红红白白,和见鬼了一样。
叶酌“……看我干嘛,我不是已经弄碎了吗。”
塔灵”仙君……您好像忘了什么。”
清婉扶额,举纸“应该惨叫!”
叶酌在仙君上坐了千载岁月,那整个人族的门面,早已习惯万事泰然,断了根小指而已,他还真没想到惨叫这回事。
主审坐在原地,脸色晦暗难明,深感职业生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眼前这个细皮嫩肉,非常有小白脸气场的青年,按他的想象,一进寒狱就该哭爹喊娘,稍稍一吓就能将知道的如实招来,结果他丝毫不惧飞龙卫的威势,满口胡言乱语不说,骨骼也长的异于常人,让他这个寒狱第一错骨手连掰三次才断,不仅如此,手骨敏感,常人稍有错位早就疼的满地打滚,就算最铁血的将军,也要留出冷汗,此人却毫无反应,泰然自若,好像不是断了骨头,而是拿指甲刀修了个指甲。
叶酌反应过来“我现在叫还来的急吗?”
塔灵沉默片刻“我从书上看到,痛觉与一条名叫痛觉神经的经脉有关,有的人神经比较长,天生不是那么敏感,仙君你可以装一下反应迟缓。“
叶酌沉默“这得是有多迟缓,这神经怕是黄河九曲十八弯,我身体里除了骨头全是神经差不多。”
大概是因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大打击,主审没有了审问的兴致,挥挥手叫清婉送他回牢里。
叶酌关上房门,主审留个他一个苍凉又哀伤的背影。
待审问室里明明灭灭的灯火几乎看不见,叶酌才能找清婉说上话“你在搞什么玄机?赛场上的阵法是你搞得鬼,目的是将我绑来?”
清婉道“绑字说的难听了些,分明是请您来。”
他摸摸鼻子”本来阵法的落地点并非此地,只是我准备的仓促,出了些纰漏,误将您传送过来。又因清婉学艺不精,飞龙卫人数众多,我不能用术法糊弄这么多人,不得已替您编造了这个身份。”
叶酌信他才有鬼,他木着一张脸:“我的中衣也是你扒的?”
清婉哂笑”扒这个词,您用的也太难听了,说的好像我欲行不轨一样,不过是见外衣有血污,我送去清洗罢了。”
叶酌并不接着话茬,只是看了他一眼,又道“你也并非什么文书吧,我记得人间玉带比金带尊贵,你玉带绯衣,比那主审贵重的多,身份应该也贵重的多。”
清婉道“区区不才,乃今上胞弟,两年前获封济王。姓章名清皖。”
他这个名号放在人间很是显贵,叶酌却是没听说过的。
叶酌笑道“清者纯净透明,皖者纯白无暇,王爷这个名字,却是个魔修?”
清婉道“魔修倒也不一定不清白,要说如今天下最富盛名的魔修,当属您师傅雪松长老了,不是照样光风霁月清清白白?不过仙君倒也偏宠他,直接化去魔功还不损修为,天下再难寻这种好事了。”
叶酌不接话,只道“既是同一个阵法,人间无数莫不是也在着儿?”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牢房,清婉替叶酌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自然在,我自会安排您出狱见他。”
叶酌命在别人手里,他虽看不出此人什么打算,也只有客气“有劳。”
清婉合上狱门,脚未迈出,忽然折回来,问“只是请问,您是十分爱惜名声的人吗?”
叶酌一愣“倒也不是十分爱惜,不给下泉抹黑便好。”
清婉似乎长舒一口气,笑道”这便好。
两日以后,叶酌终于知道了他所谓的爱惜名声是什么意思。
清婉那日穿了件掐金线的圆领长袍,比审讯那日的亲王常服还要隆重三分,估计是刚刚面过圣。他笑眯眯的交给叶酌一张圣旨
“我向皇兄求了个恩典,不惊动任何人,保你全手全脚的出去。”
叶酌翻开一看,前面半面在指责陈可真图谋不轨,罪不容诛,后面则说:然陈可真幼子陈酌方及总角,尚为孩童,稚子无辜云云。
叶酌问“我今年总角?”
清婉一合扇子“权宜之计。”
“叶酌接着往下看:皇恩特准其入教坊司受教,其后世代为伶,不得入仕。
所谓教坊,便是官办梨园妓坊,专教琵琶歌舞,戏曲一类,供官家取乐。
——合着他想出来的好办法,就是让叶酌去教坊卖笑。
叶酌合上圣旨“得了,你根本不是传送错了,你就是想整我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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