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78章
清婉在当天戌时再登戏台,叶酌早早包了二楼雅间,就等着堵他。
他唱的还是那些陈词滥调,不过女主从仙君的第二十八房小妾换成了第七房小妾,讲的是魔族圣女为爱抛家弃国,投入仙君怀抱的意思。
叶酌现在不撩拨一下温行不舒坦,他往靠椅上倚靠“魔族圣女?温行,你能不能勉强算魔族圣子?”
这话说的也太离谱了,温行脖子一红,恼怒道“你听戏!”
清婉的身段确实很好看,钗裙玲珑,环佩叮当,抹了樱桃色的胭脂。他比唱仙君的戏子高很多,就刻意加了很多福身半跪的动作,眼波流转,底下一众富商已然按耐不住。
叶酌于是吸了个葡萄,假装全神贯注的看戏。
他想看看清婉身上还能不能看出什么细节,就拉住帘子,探出头去。
底下正唱的热闹,圣女作势半褪罗裙,正要和仙君卿卿我我一番。
叶酌想看他们为了唱淫词艳曲到底能把崇宁仙君写的多傻/逼,就凑的更近了一些,结果刚刚看见清婉扒拉了外衫,猛然感觉腰间一沉,接着珠帘摆动,他眼前忽然就看不清了。
竟然是温行摁着他的腰,直接把他从窗子上扒拉下了来了。
叶酌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嘛。”他反握住温行的手,“你挡到我了。”
他还想看下头能唱出什么花来,谁料温行把他挡的严严实实,他推了一下,温行平日里配合的很,这一下居然没推动。
叶酌只得腾出手,伸手呼噜了一把温行后颈上的碎毛毛,“怎么了?”
温行头搁在他肩上,鼻尖埋在衣服里,不说话了。
叶酌摸不着头脑,就又揉了揉温行的碎头发,说来奇怪,雪松长老衣衫发髻一丝不苟,白狱里披头散发的时候头发也服帖极了,偏偏后颈上藏着一片乱糟糟的碎发,就好像初见的时候觉着温行冷的不行,但亲近了以后就能摸见里面,居然发现柔柔软软毛毛躁躁,勾的人想亲一口。
叶酌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他扣着温行,往他脸颊上又亲了两口“怎么了?”
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什么点,温行居然莫名其妙的又正常了,不但放开了他,还把叶酌的凳子往前拖,让他坐着就能很清楚的看向窗外,然后自个坐到了一边去了。
叶酌摸不着头脑,心道“现在这么粘人的吗?”他坐下来,也看不进去戏了,仙君的迟钝的大脑壳笨重的转了片刻,恍然反应过来“救命,我不该盯着下面的,差点忘记这孩子特别没有安全感。”
叶酌堕仙不久,曾经在宋城居住过一会儿,他在新换的宅子门口捡到过一只银灰色的小猫,翡翠般的绿眸子,非常漂亮,但是怕人,叶酌捡回去养了好久猫才和他熟起来,变的又粘人又乖,叶酌那个时候刚刚学画符,做好了猫时不时跳上桌子打断他的准备,但这只从不在他做正事的时候找他玩儿,只乖乖的蹲在一边的椅子上舔毛。
后来叶酌听管家说宋城多富商,这猫应该是哪家富商院里给丢出来弃养了的,不怎么有安全感,也就没有从小给宠大的那么没心没肺,再想和你玩儿也要小心翼翼的打量一下,看是不是会惹你不高兴,一有被厌弃苗头马上跳开,省的再被丢出去。
崇宁仙君没有教过弟子,也没有养过小孩,他遇见的大多是百慕灵君或者陈可真那样,本身建树非凡,骨子里自信高傲到足以傲视群雄的风流人物,温行论修为当然也是天下一等一的人物,但他又有些不一样,叶酌想,温行这一种,想要什么不会说,还是要多安抚,多拥抱,一点点引导,才能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比如现在,雪松长老安静的坐在一边,面容清冷,表达的意思却再清楚不过了。
——我不想你看下面。
叶酌举手投降“不看不看,我闭目养神。”
然后,他真的往椅子上一躺,不看下头。
他开始目不转睛的盯着温行了。
温行给他盯的坐立难安,屡次想调整坐姿,最终气馁的叹了一口气,垂眸道“你别盯着我。”
叶酌托着下巴“是这样的,我在想,关系都变了,称呼要不要也变一下?”
“谁都可以叫你温行,显不出我的特殊性。”
温行有些不好意思,他垂下眼睫“那你想叫什么?”
叶酌诡异的迟疑了一下。
他看着温行鼻峰俊挺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之下带着融融的暖光,暗暗搓搓手,老老实实的交代,“我,我想叫你大美人。”
似乎自觉有些轻浮,他慌忙补充“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爹就是这么叫我娘亲的。”
温行眼睛睁大。
叶酌笑笑,自顾自的往下说“是这样的,我小时候觉着,我长大一定是个盖世英雄,必须配大美人才行,所以我叫过很多人美人,但是大美人,我想叫我喜欢的人。”
这实在是耿直的不行的一场表白了,估摸着最平庸的话本都不屑描写,很难想象这么没有技术含量的情话会从叶酌的口中说出来,但是温行偏偏就如过电一般,仓促道“随你。”
于是到现在,他们又不约而同的以一种正襟危坐的姿势,严肃认真的表情,开始看戏台上的清婉,仿佛看的不是小黄曲,而是什么凄惨壮烈的战争现场。
叶酌在一盏茶后找回了听觉,他摸了摸耳朵“这清婉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他一魔域的魔修,这么唱戏是京城那边的口音?”
温行“京城?”
叶酌道“人间界的王都,当时我说调儒门门主陈可真的档案,本是打算去一趟京城的。”
温行道:“陈可真和京城也有关系?”
叶酌道“陈可真官至礼部尚书,领太傅衔,我要查他必定要去京城。”
他叹气“虽说仙凡有别,但这一回京都的水还是挺深的。”
恰在此时,侍者探出来,道“两位老爷,婉儿唱完了,他已经收了钱,说愿意服侍两位老爷,我现在给您宣……”
他话说道一半,忽然诡异的停顿了下来。
叶酌像是得了肌肤**症,没一会儿就想撩拨一下温行,就和他蹭一张椅子。
那小二进来的时候,衣冠楚楚的某位老爷正把仙风道骨的某位老爷圈在椅子中央,椅子上那位头扭在一边,耳朵尖红彤彤的,像是受了什么可怕的蹂躏,听见开门声,衣冠楚楚的那位立马回头,对着侍者侧目而视。
侍者受到了惊吓,同手同脚的走出去关上门,鞠躬道“对不起打扰了。”
“回来,”叶酌直起身子,“把那位婉……婉那什么喊来吧。”
清婉这名已经奇葩到难以言喻,不想他还有‘婉儿’这个如此温婉秀丽的花名,叶酌在唇舌边念了一下,牙都要酸掉了。
清婉昨日见温行的时候,显然料到他们会来,进来以后微微伏身,甚至干脆利落的行了个女子的礼节,问道”两位叫我作陪,是要陪着做什么?”
他面容秀美,行起礼来却自有一股凛然杀气,硬生生将广袖挥出了阴寒恐怖的气势。
叶酌道“坐。”
清婉道“不必坐,坐不了几分钟。我昨儿说对联是家师写的,想必两位特别好奇。我报我师尊的名号,也没什么虚的,我师尊乃长舟渡月阁创道祖师,广玉元君是也。”
天下提起广玉元君,无不敬佩称赞,然而清婉语气平平,全然不像提及了某位名震四海的大人物,嘴里说着师尊创立了长舟渡月阁,神色却活像在夸邻居王二麻子新买了把利索的杀猪刀。
叶酌冷笑一声“阁下莫不是觉着,我很好骗?”
“你是个魔修,你师傅是当代魔君,广玉元君要是魔君,我们人族早就该手牵手跳海自尽给他老人家让道了,我们还能在这里蹦跶?
清婉陪了个笑脸,“我开玩笑的。”
他干了杯中的酒,“广玉元君和我没什么关系。不过家师是谁,我现在没法细说,只知道他老人家异常仰慕崇宁仙君,两位作为仙君门下,家师若得空,会想请两位去坐坐的。”
叶酌一拱手“谢邀。”
清婉看着他笑,又莫名其妙的来了一句“其实家师呢,除了崇宁仙君,也挺仰慕广玉元君的,元君门下的广渠道人,哦,还有那个叫朱白的,我也想去带个话,只是朱白道人藏的太深了,我见不着他。”
叶酌假笑道“他三日后要连战百场,你只要不退赛,自然见的着。”
对话谈到这里,已经隐隐有火药味了。
清婉却显然不是来和他们打擂台的,他哗啦一下拂袖站起来,若无其事的对着温行两人行了个礼,道“今日……今日与两位聊的十分开心,明日贫道先走一步。”
说罢,他端庄又矜贵的站了起来,步摇晃荡间,还颇有几分高门贵女的奢华气派,叶酌温行也还了半礼,清婉踱到门口,忽然有回头,说了一句
“对了,耽误两位时间来此,没给出任何信息,是贫道不对。”
“两位若得空,不妨去翻翻崇宁仙君的《游仙录》七十三页第八行,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这算是什么信息?”叶酌莫名其妙,他去拉温行“走,找本书,看看他到底搞什么花架子。”
然而这一下却没有拉动。
叶酌问“怎么了。”
温行皱眉“若我记得没错,《游仙录》七十三页第八行,应当是引用了周邦彦的一句诗。”
“什么诗?”
“‘浮花浪蕊,人间无数,开遍朱朱白白’”
叶酌呼吸陡然一窒。
人间无数,朱朱白白。
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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