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双雄平幽（一）

邓羌与张蚝率二十万大军直抵云中。

拓跋寔君弑杀父亲拓跋什翼犍后，取代了拓跋什翼犍大酋长的位置，命令部将长孙斤将所有弟弟全部诛杀，一个不留，代国各部落的残余部众，纷纷逃奔到秦国的大营求生，原臣属代国的北方匈奴刘卫辰部众趁乱反叛，投奔秦国，邓羌命其作为向导进攻代国。拓跋寔君刚刚弑父夺位，立足未稳，秦国大军突然到来，如何抵挡？何况人心不服，部队纷纷倒戈投降，代王大营瞬间崩溃。邓羌的大军纵马朔北大漠，在盛乐、云中大肆抢掠，鲜卑、匈奴、白部、独孤部、贺兰部等部落首领趁势互相兼并厮杀，敕勒川，阴山下，千里白骨，鲜血染红了雪域银川，各部落的族人纷纷逃亡。

邓羌擒拿元凶拓跋寔君，命张蚝镇驻云中，自己率领大军返回长安，班师告捷。

代国立国六十一年，公元376年亡于前秦。秦国疆域东极沧海，西并龟兹，南至襄阳，北尽沙漠。现在天下四方六合，只剩下秦、晋两国，北方是强大的前秦帝国，幅员万里；南方是自诩天下正朔的东晋王朝。两国南北对峙，最后的对决即将开始。

苻坚加授邓羌使持节，赐爵真定侯，食邑万户。

王猛逝世之后，李靖上表请求辞去大将军的职务，苻坚不许，再次加授李靖太子太傅的职位。

尚书左仆射权翼入奏苻坚道：“代国虽平，但代国地处朔北偏远地区，地广人稀，部落繁杂，鲜卑、匈奴、白部、独孤部、贺兰部等部落异常彪悍，人民未服王化，不易管理。”

苻坚问：“尚书有何策略？”

权翼道：“可以利用各部落的矛盾，制造对立，分化治之。”

“如何实施？”

权翼回禀道：“朔北地区，原势力最大的是拓跋鲜卑部，他们与独孤、贺兰部互结姻亲，拓跋寔君杀死拓跋什翼犍后对鲜卑、独孤、贺兰部大肆屠杀，部属纷纷叛变，四散逃亡。现云中郡势力最强的是刘卫辰的匈奴部，刘卫辰此人奸诈狡猾，拓跋什翼犍势强势时附从代国，为一点蝇头小利就会马上反叛，一向趋炎附势，俄附俄叛，反复无常。刘卫辰虽是小人，但正好被我们所用。”

苻坚道：“此等小人，既不肯忠于代，日后亦必不能忠于秦，不可重用。”

权翼连忙道：“陛下英明，刘卫辰的同族刘库仁素有智勇之名，且一直忠于拓跋家族，在当地具有很高的威望，但不可以把代地单独交给他管理，以防尾大难除，我们不如把代国一分为二，分别交由他们统率，这两个人有深仇大恨，我们采用拉一个打一个的办法，让他们谁也无力先发动吞并对方的战争，只能老老实实地臣服于我们，这是安定朔北边疆的最好策略。”

苻坚哈哈大笑道：“制造对立，分化治之，拉一个，打一个，好计策！有权尚书在，朕何愁天下不平。”

“可有拓跋珪的信息？”苻坚突然问道。

权翼道：“据前方来报，拓跋寔君大肆屠杀时，世子拓跋实的妻子贺氏带着五岁的拓跋珪逃出，经多方搜索不知所踪。”

苻坚沉吟半晌道：“拓跋珪年纪虽幼，但他是代国拓跋氏部落的唯一血脉，是拓跋部落族人的人心所系，必须要派人找到他，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旦发现，马上送到长安，不得有误。将元凶拓跋寔君和长孙斤车裂，以安抚代国人民。”

权翼连忙领旨督办。

秦国在数年之间，灭燕、吞凉、并代，荡平西北，夺取巴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四方如蚁归附，东夷、西羌诸国都向秦国臣附献贡，天下九州一百多个郡，秦帝国已拥有十分之七，就剩下江南这个淹淹一息的司马王朝。

秦国日益强盛，秦国天王苻坚不免日渐生骄，原后赵帝国的皇家内管熊邈，为讨苻坚的欢心，三番四次在苻坚身边进言道：“当初，石虎的宫室里摆放的器玩，都是命能工巧匠用金银所做，珍贵无比，奇珍古玩，堆积如山。他们经常在华丽的宫殿内举行盛大的宴会，酒池肉林，美女盈积，场面奢华至极，有如天上人间。现在秦国比当年的赵国更为强盛，一统天下如拾草芥，陛下建立的功业前无古人，要让天下子民都能看到天子的尊贵，让四夷来朝，就应该修建宏伟的宫殿，集东方祥瑞，以显天子之尊；制造豪华的战舰，打造精良的武器，巡猎四方，以彰天子之威仪。”

苻坚听后大为高兴，命熊邈当内务总监，大肆修建宫殿、兴建船舰、打造武器，而且在船舰、武器上装饰金银，工艺十分精巧，所费需万万之巨。王猛去世不到三年，秦帝国的法令制度一天比一天颓废，苻坚在无人约束下，为我独尊，骄傲之心日长，奢侈浪费之风日盛。

大将军李靖眼见国家世风日下，心中十分忧虑，向苻坚上表进谏道：“帝国建立大业并不容易，丞相呕心沥血，日夜操劳建立起来的制度，正在不断瓦解，权贵豪族侈奢之风日盛。圣明的君主治理国家都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虽然帝国已统一北方，但很多的矛盾仍未解决，各民族部落的人民都必须通过兴教普及来进行融合，丞相在世时经常劝戒道：创立大业无比艰难，但守成更难；会创业的不一定会守成，会开始的未必就能坚持到最后。希望陛下能够理解和体察丞相拳拳赤子之心，追随正确的轨道来治理国家。否则，大祸一定会来临。”多道奏章如泥牛入海。

苻坚开始无节制地饮酒，每次跟文武百官在华丽的宫殿欢宴饮酒都命内史监当酒令官，规定每人都要饮到酩酊大醉才可以散席，宴会经常通宵达旦地进行，情形跟苻生当初相仿。侍郎赵整作《酒德之歌》劝谏道：“地上设立酒泉郡，天上垂下酒香旗，杜康是世上最会制造美酒的人，姒文命品尝美酒后，觉得又香又甜，认为后世一定有君主因饮酒而亡国。纣王因此丧失了商王朝，夏桀为此倾覆了皇家庙宇的祭器，从此可以看出古为今鉴。”苻坚听见后，想起苻生当日的所作所为，心中有所醒悟。从此之后，宫中所有筵席宴会都稍加约制。

当时，苟太后、吕婆楼、梁平老、李威等一批皇族老臣都相继去世，王猛逝世后，苻坚更是无人可以约束，真正地享受无限权力所带来的滋味。朝中一班摇尾派趁机争相奉承献媚，其中前燕帝国的慕容暐、慕容评、姚苌等大批鲜卑、西羌贵族都得到重用，苻坚对慕容冲的宠爱更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畸变程度。

为了收天下人心，苻坚对前燕、前凉和其他各部落归降的王公权贵、公卿大臣都优厚赏赐，鲜卑、西羌的权贵特别受到优厚，到后来赏赐更是随心所欲，毫无节制；加上大肆兴建宫殿，游玩打猎，国库开始入不敷出，民间疾苦，百姓怨声载道，王猛改革所建立起来的法治制度正不断崩溃。

军事上的不断成功，使苻坚认为秦国强大的军队可以无坚不摧，天下一统指日可待。苻坚好大喜功，各级官员自然纷纷上行下效，上级喜欢什么调子，下级就唱什么调子，歌功颂德，虚报业绩，谁卖力鼓吹，谁就得到重用升迁，这种摇尾系统一旦形成，再英明的君主也会深陷其中，国家之前所建立的诚信制度也开始解  体。

中书令姚苌对苻坚道：“秦国现在十分强大，陛下应该将恩德传播远方，使西域各国都知秦国的威名，前来献贡，陛下可以建立比汉武帝更伟大的成就，将前无古人的功绩永垂史册。”

苻坚对姚苌提出的观点十分赞赏，任命骁骑将军吕光使持节、都督西域征讨诸军事，统兵十万讨伐西域。

阳平公苻融知道后在邺城上表劝阻道：“西域荒凉而遥远，得人无所用，得地无所种。当初，汉武帝为征服他们连年征战，国疲民乏，得不偿失。而今，我们出动大军，万里远征，来重蹈西汉王朝的错误，我认为不可。”苻坚不予接受，依然坚持命吕光率大军刻日远征。

由于苻坚大量宠信鲜卑、西羌贵族，氐族权贵开始产生不满。苻坚为了夯实边境，开始了大规模的氐族外迁计划，把京城中的十五万户氐族人家，各由他们的酋长或族长率领，分别派往全国边疆的各军区屯兵，氐人和他们的父母兄弟分别，痛哭声连绵百里不绝，一片悲苦景象，连路人也不忍侧目，长乐公苻丕和尚书权翼忧心仲仲地来到大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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