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心是烟花瞬间燃放,需要用一生来打扫余下的灰烬。
——宋天晴札记
她头也不回地跑着,顺着来时的路曲曲折折地下楼,螺旋上升的楼梯像极了生物课上老师说的双螺旋结构,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象征的世界,不是吗?
此时此刻,她很希望自己能够有个同伴,心脏被压抑已久的情绪崩紧,无法倾诉,无论是自己的快乐,还是悲伤,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作为学霸她是孤独的那一类,为了提高每天的效率也避免更多的社交耗损精力,每天步履匆匆,公交车上都在背材料、做作业。或许初中时还曾拥有过同伴的陪伴,高中的她将自己全然献给学业。
她一边跑着,柔软的发早已跑得凌乱,被汗水打湿,随意地粘在额上、鬓边。
耳朵此时似乎灵敏到了极点,捕捉着是否有跟随而来的脚步声。
不如先找个地方躲一会儿,等午休结束再回教室,会比较安全。
已经来到二楼广播室门前,她止住了脚步。门上用白色牌子、鲜艳颜色写着“广播室”三个字,这扇门有些地方掉了漆、生了锈,她喜欢这种时间流过的痕迹,让她心里感到宁静。
也许因为这种破旧感,和她家租住的房子有些相似,她想回家。
奇怪的是,她只轻轻一推,广播室的门便自然而然地“吱呀”打开,也许是保洁阿姨忘记锁了?
玻璃窗反射的阳光洒落一地,窗外高大的木棉擎着红如烈焰的花朵,让她想到语文老师林婉清富有感情地朗诵舒婷的《致橡树》: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她上课时观察到老师念到“终身相依”时,眼眶微微泛红,眼角似乎有泪光,她想到了谁?
虽然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对于感情全然懵懂,班上一些心思活泛的同学已经成双成对,有时在楼梯角甚至会不慎撞见正抱作一团的男女,反而羞得她面红耳赤。
她笃定自己不会在高中爱上谁,袁老师开班会时那一句英文版的“发乎情,止乎礼”印刻心头,以她的家境,对自己而言这三年时光弥足珍贵,她一向清醒如此。
就这么任由思绪纷飞,她已经走进了广播室,反手把门带上。环绕身旁的是音响、控制台,还有乐谱架等等杂物,被这些物件包围,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在学校里,她用来放松自己的方式,除了去阅览室找书,就是享受午休结束后15分钟的“音乐站台”,有时是港台歌手金曲,有时是大陆歌手新专辑。
但那时她只是觉得旋律动听,至于歌里的那些缠绵悱恻,她以后才会明白。
没有人知道,表面沉静刻苦、生人勿近的年级第一,其实也有跳脱灵动的一面。只有当音乐声响起,她的脑细胞才会像海中透明的水母,快乐地挥舞着自己的触手,拿着卷子在走廊追逐午后的风。
在这个平凡无比的午后,烈日散发的热气使人血液滚烫,她想要在这里悄悄待上一会儿,享受片刻抽离学习、生活之外的安宁。
她在墙角席地而坐,轻轻哼着放学时总会听的那首歌。
“我跌进一年又一年,转眼又撞进了大人世界。可青春还没写好感言。”
这时她听到楼梯传来的脚步声,轻快地,一步并作两步,伴随着一个爽朗澄澈的男声:
“好的老师,没事儿今天广播就交给我,我上去调试一下设备。”
糟糕!有人要进广播室了,天晴一时之间慌乱起来,如果是其他女生可能大方地打个招呼、寒暄两句就自然地离开。
但她是连上课被点名发言都会脸红的那种,又担心别人责备她不经允许跑进了广播室,于是她第一反应居然是躲起来!她忘记了一件事。
如果别人真的没发现她,广播完离开,她岂不是要被锁在里面?
广播室说大不大,她迅速地扫了一眼周围的大件物体,大约也就音响的体格可以藏得下一个纤瘦的小姑娘吧,没时间了!了不起等会儿放歌的时候把耳朵捂住,以免耳膜被震破。
门被推开了,她从音响的缝隙里悄悄望出去,可以看到一双黑色球鞋从容地走了进来,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在检查各种音响设备、线的接口是否已经插好,看得出这个人做事的细致和熟练。
“千万不要过来!”天晴紧张得蹙着眉,呼吸都放缓,洁白的额头上汗珠顺着滚落。
确认了大致设备状况之后,这个人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用刚刚她听到的那个明朗的声音开始试着读广播站的开场白:
“当午后的阳光洒落在你的桌旁,当树上的蝉鸣惊醒你午睡时的梦”
声音悠然舒展,字正腔圆却并不刻板,反而有一种自然的活力与鼓舞的力量,这是广播站的两个播音员之一,天晴很熟悉。
真羡慕能够这样自如地慷慨陈词的人,是敢于展现自己的勇气。
而她或许是出于对家境的自卑,除了展示自己在学习方面的能力外,大多数时候很好地把自己隐藏在分数之后,哪怕别人只把她当作一个成绩的象征、一个数字的表示,也没有关系。
她并不求别人了解,尤其是关于真实的自己,那些羞于向人提及的家庭故事,就这样缩在自己筑造的城邦里,孤独而自足。
那个声音停了下来,大概是打开播音设备时发现了什么问题,于是重新开始检查接口、线路。
那双球鞋一步、一步地靠近了音响,开始伸手触碰线路,天晴几乎可以听见属于男生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他终于决定检查一下这台音响,当他用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搬开那台沉重的音响时。
天晴觉得自己如果会隐身术该有多好,你看不见,看不见我
她的心简直快跃出胸腔了,手心里全都是汗,脑子已经快速运转,为自己出现在这里编写一百个理由。
“啊!”一声惊呼同时从两个人的口中说出,剩下的就是面面相觑。
他看到一个清秀的女生,睁大了的杏仁眼莹光闪烁,好像受到了惊吓似的,紧张地咬住了唇瓣。
而她看到的他,虽然也是穿着和旁人无二的黑领白衣校服,却多了一丝潇洒落拓之气,头发利落,浓眉似墨染过,鼻梁挺直,清晰的下颌线使他气质清隽,天晴突然想到武侠小说里的少年侠士。
还妙在那双灵动含光的眼,当他发现天晴的紧张之态,便微微地眯起,嘴角也随之上扬。
怎么形容?就像云破日出,万道金光,暖洋洋地晒着,驱散所有阴霾与黑暗。
天晴从未见过气质这么干净温暖的男生,一时间怔住了。
“同学,你是谁?”他开始发起了“保安三问”。
“怎么在广播室里藏着呢?”
“我我午休的时候从阅览室过来,看到这里没开门。”天晴觉得这样说似乎自己是故意私闯,连忙补上一句,“我没想动里面的设备,只是一时好奇。对不起啊!”
她的道歉说得过于虔诚,以至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
很多年以后,天晴还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他的那个笑容,像星河影落,每一颗星星都亮晶晶。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这就走。”天晴微微低头,脸上写满抱歉。
“没事儿,既然你那么好奇,今天破例让你观赏一下广播员是怎么工作的吧!”他的语气中并无一丝一毫地虚伪矫饰,听得出来,这是真诚的邀约。
只见他从容地戴上耳麦,熟练地打开设备,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推动着。
“同学们你们好!每天午后的‘音乐站台’又和大家空中相遇了。”他念着同学的来稿和点歌的小纸条,而那些在无数个午后曾经抚慰过她心灵的音乐旋律,也如期响起,乘着风飞往校园的每个角落。
只不过这一次,她竟然是在这里听着这些旋律,恍惚之间如在幻境。
那些数个小时前还萦绕在心头的沉重,本已经结成又厚又重的蛹,现在却像是被抽丝剥茧一般,逐渐变得轻盈起来。
“午后的美好时光很是短暂,最后我们将读一读这位陈同学的小纸条。”他的声音有一种明亮而坚定感。
“感谢陈同学能够向我们诉说他关于考试的一些困扰,我想,学习的道路上什么样的阻碍我们都会遇上,考不好也是发现问题的好机会。”他眼神清亮,“送给你一句李白的诗吧,‘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陈同学说想要听《追梦赤子心》,本广播员一定安排。”他笑了起来,是好看的弧度。
天晴正在心里暗自感慨广播员这份工作很有意义,却发现男生的眼神露出一丝慌张之色。
“那首歌好像放不了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从来没有这样过。”他小心关掉麦,轻声说道。
天晴脑子里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要不,你自己唱?”说出口的瞬间她觉得这是个馊主意。
只见他先是愣了一秒,随即眼里重新恢复了光芒奕奕,“这也不是不行,请欣赏男声独唱~”
他重新开麦,声音一如刚刚的沉着自信,“亲爱的同学们,接下来我为大家献上一首《追梦赤子心》。乾坤未定,你我都是黑马。愿我们不负青春,韶华梦圆。”
“充满鲜花的世界到底在哪里,如果它真的存在那么我一定会去。我想在那里最高的山峰矗立,不在乎它是不是悬崖峭壁”
天晴心中盘桓的迷思,答案此时此刻就藏在这首歌里,是啊,迎着荆棘和辛酸,踏过那些险滩,哪怕命运出了无数个难题。
向前跑,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泛红了,流过了眼泪,告诉自己,就要继续追寻。
她又看了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少年好像就站在光的那一方。
他转过头冲她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天晴,高二1班宋天晴。那你呢?”
“啊我听说过你,年段第一嘛!高二6班孟雨过,人称‘孟少侠’就是我~”少年好像为此绰号十分得意,浓眉轻轻扬起,眼眸清亮。
雨过就会天晴,无论是怎样的滂沱大雨,总会有放晴的时刻。
而那时还青春的他们,未来也有无数种可能,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天晴不会忘记这个午后的奇遇。
还有那个最飞扬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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