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真的是好事吗？

但不论如何，他们的想法依旧改变不了，秦涫儿已是三军统帅的事实，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队列缓慢走出皇城，秦涫儿紧握着腰间的长剑剑柄，目不斜视，浑身散发着一股逼人的锐气。

        她的身影极其缓慢地在皇城中离去，璀璨的骄阳在她的身上圈出一圈明明灭灭的鹅黄色光辉，鹿台上，微风瑟瑟，一把木质的轮椅静静放在石地上，南宫胤一身奢华的暗黑色锦缎，与秦涫儿盔甲内的衣物如出一辙，只是他衣衫上绣着的图纹，乃是栩栩如生的金色九爪长龙，气势威武霸气。

        三千青丝束在白玉的羽冠中，深沉的眸子，眺望着队列离去的方向，久久，未曾收回。

        李德低眉顺目站在南宫胤身后，他不明白，既然皇上舍不得秦涫儿，为何不亲自前去送她一程？反而要在这里偷偷目送对方。

        “朕有些后悔。”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随风飘来，李德浑身一怔，他似乎在皇上嘴里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后悔？这个词可是永远与君王无法联系在一起的啊。

        “任由她去飞，当真是对的么？”为何他忽然间有种，她一旦飞走，就会逃离出他的掌心，再也无法飞回来的感觉？

        李德不敢接嘴，只是不忍地看着南宫胤尽显落寞地身影，以前的皇上从不知寂寞，更不知情爱，如今，终于有一个女子能进入他的眼，但是，这种事，对他而言，真的是好事吗？

        “呵，朕怎说起糊涂话来了，不论她飞得多远，最后停下的地方，只能是朕的身边。”短暂的落寞后，南宫胤霸气十足地扬起了一抹浅笑，狂妄得近乎自负。

        他能给她展翅翱翔的机会，同样也能折断她的羽翼，眼眸缓缓垂下，眸子里闪烁着冰冷的暴虐。

        秦涫儿在皇城的官道上与刘文汇合，三万大军拔营离开，在黄沙漫天的官道上，急速前进着。

        与此同时，叱云、天沙兵分三路，抵达边关三座城池，虽然秦涫儿已下令，让守城将军死守家园，但两国的兵力太过庞大，士气如虹，强攻一日后，夺下墨日，西耀奋力顽抗，勉强阻拦住敌方第一日的攻势，方坤偌率领的大军驻扎墨日城中，百姓闭门不出，街头时不时有短兵相接声响起，城墙上，泼洒着粘稠的鲜血，城里城外，尸山血海遍地，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血腥味，浓郁得让人作呕。

        方坤偌亲手斩杀墨日城城中的府尹，占领其城主府当作根据地，勒令近四万大军就地扎营，安置伤患，墨日城破，俘虏苍澜将士近两千余人，但方坤偌却未曾杀害城中任何一名无辜的百姓，只是守城的士兵，由苍澜换做了叱云，飘扬的旌旗，被推翻在血泊里，重新扎上一枚叱云的旗帜，在城头凌空飞扬。

        夕阳如血，漫天的火烧云，与地上的汨汨血泊交相呼应，仿佛连这片天，也被这场血战染红。

        李威带着残兵狼狈地逃入落月城中，守城的将军立即为其疗伤，入夜，天沙再度吹响进攻的号角，高天苟作为前锋，率领三万步兵强攻西耀城，在破晓时分，苦苦支撑一日一夜的西耀，宣布沉落，城池被占据后，高天苟下令屠杀城中所有男丁，上至八十老儿，下至刚刚出生的孩童，未曾放过一人，而女子，则被拉入军中，充当军妓，这一天，西耀冤魂不散，女子的惨叫声，犹如地狱罗刹的哀鸣，连天上的轮月，也不忍再看下方的惨状，悄悄躲藏在了云层之后。

        仅仅只是一夜，边关损失两座城池，高天苟的暴行，震惊天下，朝廷派去支援的兵马，还未抵达，就已接到城池被破的消息，领兵的将军不敢耽误，选择走山路，共同守护最后一座城池，落月城。

        夜凉如水，黄沙漫天飞舞的官道上，秦涫儿下令众将士歇脚休息，半个时辰后，再度启程，她随便找了一棵树桩坐下，将携带的包袱打开，里面放着从宫中偷偷拿出来的几样点心，喝着凉水服食下，勉强充饥。

        “快走啊，奶奶。”忽然，寂静无人的官道尽头，竟有人声传来，荣木立马站起，手掌用力握住腰间佩刀，护在秦涫儿跟前，戒备地看向人影前进的方向。

        “奶奶你看，那儿有光！”略显稚嫩的童声逐渐变得清晰，秦涫儿拍了拍荣木的肩膀。

        “多半是赶路的百姓，不用这么紧张。”她低声说道，却在看见被火光映照得清晰的人儿时，脸色骤然沉了下去，风尘仆仆的婆孙两人，身上都有不少的伤口，明明是快要入秋的天，他们却穿得极为简陋，脚上的草鞋，被磨出了小洞，露在外面的脚趾长满了新鲜的血泡，孙子约莫五六岁大，见到这么一大帮人，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官道，立马护犊子般护在奶奶跟前，如同年幼的孤狼，正死死瞪着秦涫儿等人：“奶奶快走，他们是士兵，是来杀咱们的。”

        “抓住他们。”秦涫儿眉头一蹙，冷声吩咐道。

        青童运起轻功，整个人快如闪电，点住幼童的穴道，让他无法动弹，而那名老妇，却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她一路跪行到秦涫儿跟前，不停用那双染血的手掌扯着她盔甲的衣摆：“这位将军，他还小，您放过他吧，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逃走，我这就跟你们回去，你们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说着，她松开手，慌乱地解着身上的衣衫，秦涫儿脸色一黑，冷声道：“全都给我闭眼！”

        士兵纷纷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她深吸口气，在老妇的面前蹲下身，用力握住她颤抖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解衣的动作，“婆婆，我们是苍澜国的将士，我们不会对你们做出任何歹事，制服您的孙子，也只是为了向你们打探一些有关前方的消息，您不要误会。”

        其实根本不用再打听，他们的举动，已经足够告诉秦涫儿前方发生了何事。

        “真的？你们不是来杀我们的？”老妇激动地拽住秦涫儿的衣袖，在她点头承认后，眼眶里的泪再也克制不住，簌簌地落下：“你们怎么不早些来啊，如果你们早到一天，我那儿子那儿媳妇，也不用惨死了。”

        秦涫儿柔声宽慰了几句，从老妇的嘴里套出了边关目前的情形，两座城池沦陷，高天苟在西耀城中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而老妇，本是三代同堂，享受天伦之乐的幸福老人家，只因为城池被破，儿子被冲入民居的士兵当场斩杀，儿媳被强行拖走，整整一个时辰的暴虐，最终惨死。

        为了这最后一条血脉，他们艰难地才从城中逃出，一夜马不停蹄，才逃到这里，不知道走了多远，也不知道此处是哪儿，他们只想逃离那座人间地狱。

        饶是青童这样的铁血汉子，在听闻西耀城的惨状后，也不禁动容，从休息的士兵中，时不时有抽泣声传出，秦涫儿重重拍了拍老妇的肩膀，“都过去了，荣木，派十人护送他们到附近的城池落脚，另外，传本宫口谕，沿路所有城池，不得拒绝难民进入，违者，立斩！”

        荣木点了点头，沉默地将老妇与幼童抱起，点出十名士兵，让他们护送这两人前往附近的城镇。

        官道上，没有人吭声，只有那愈发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秦涫儿蹲在地上，双手用力握成一团，她见识过比这更残酷的战争，在核武器的作用下，整个国家的人，在一瞬间化作了尘埃，但是，不论经历多少次，她依旧无法原谅那些漠视生命，将人的尊严践踏在脚下，肆意妄为的混蛋！

        “都休息够了吗？”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她的嘴里吐出，回应她的，是迅速站起的三万士兵。

        “很好，立刻启程赶赴落月城。”秦涫儿一刻也不想多待，再度出发，赶赴边关，一路上，她不停遇到从城镇中逃出的难民，手里的食物几乎全部发放出去，却也仅仅是杯水车薪。

        她心里憋着一团火，再没有比目睹过这么惨烈的地狱，更让人心痛的事了。

        第三日清晨，落月城外，敌军再度发起强攻，城池内的羽箭已经濒临耗尽，士兵们自发从山上搬运来石头，从城头往下砸，天沙与叱云结成的联盟部队，高高举着盾牌，阻挡住天空上降落下的庞然大物，云梯搭在城墙之上，已有不少士兵登上墙头，与守城士兵奋力厮杀。

        “杀啊！”将军拔刀出鞘，挥动着皮鞭，率领骑兵紧随而上，势必要拿下这座仅剩的城池。

        “将军，兄弟们已经无法抵挡了。”一名士兵跑到李威面前，咬牙说道，浑身染满了鲜血，数日来的苦战，他们几乎被困死在城中，兵尽粮绝，武器早已经用完，每一个人几乎是心力交瘁，如今眼看着敌军即将杀上城头，他们除了用血肉之躯顽抗，几乎没有第二个选择。

        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在城头奋力杀敌的李威，顾不得下达指令，一个接着一个的敌人从云梯下攀爬上来，窄小的通道，很快就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兄弟们，撑住啊，朝廷的支援就快到了！”李威拦腰斩断面前的敌人，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斑斑血迹，仰天怒吼道。

        “杀啊……”士兵几乎是凭着一腔孤勇，杀红了眼，双手早已失去了力气，只是机械而又麻木地砍着跟前的敌人，他们仿佛不知道疲惫，只知道，这座城池，就算用他们的命去拼，也要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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