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水市
清水市老工业区气象塔。
几十米高的烟囱状温度计上宽下窄，顶端外壁安装的气象监测装置在高温炙烤下飙升到90摄氏度。
顶端内部，距离烟囱口很近的位置固定了一个小托盘，不大不小的少女雕像安装在其上。少女有一对水泥的翅膀，圈住下半身垂到脚踝。羽毛根根分明。
她的双手捧着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水晶球，脸部朝上，嘴微微张开面朝天空。
那双水泥眼睛没有瞳仁，只有一双完整的眼球。空洞茫然。
阳光从头顶和周围开的一圈小圆洞中直射而来。即身处光明的天堂，□□的脚下却是幽深的黑暗。
一阵风吹过，水晶球纹丝不动，液体安稳堆在底部。淡蓝的液体盯久了会发现一点绿，就像清水市不远处的海水。
“海水”此刻突然发生了变化，在重力桎梏下涌动起来，洋流一样划过水晶球顶端。淡蓝色渐变成红色。
红色越发浓稠。
少女茫然的眼睛有了神韵。其余身体部位不变的情况下，水泥的眼球骤然变成真实人眼。大大的棕色眼睛往四周转动一圈，最后停在某一方向。
是书店的位置。
看不见的信息瞬息从信号塔传到远方。
“警告！警告！清水市污染度异常上升！警告！警告！清水市污染度异常上升！”
“污染度数值？”
“1200…数值重测。…3000。”
冰冷的机械音尽职尽责回答。静谧闪烁着红绿电子光晕的监测单位机房里，值班人员熟练问道：“经纬度？”
“东经121506377，北纬31245105。521号监测塔一千五百米处。”
“接通特管局专线！”
值班人员刷的拔下耳机快速插上专线电话。
黑光闪动，黝黑光滑的蜘蛛腿尖端刺进书架。用力向下一踏，书架劈裂成两半。成堆的商业书如雨落下。
书架背后没有安燃的影子。
“砰砰砰！”
安燃边对准蜘蛛眼睛射击，边快速跑向楼梯口。子弹被蜘蛛腿先一步挡下了。小文变成的堕落种调转方向追安燃，八只眼睛在阳光下宛如白炽灯耀眼逼人。
血液小溪般顺着胳膊流到指尖，滴落地板。安燃顾不得被划伤的手臂，跑下楼梯。走到拐角处时，把立着的植物展示柜推倒，阻拦堕落种下来，拖延时间。
“日记”或者是“书”在安燃脖颈处震动，安燃紧紧握住了它。
“叽叽。”
我要出来。
小红探出一条触手。被安燃按了回去。
安燃神色凝重，扭头撇了一眼无处不在的摄像头。一旦用上小红势必会暴露能力。
楼上，书籍碎裂成数瓣，书架东倒西歪，到处是涎水腐蚀的焦痕。人类的衣服碎片散落。身形庞大的黑蜘蛛沿着血迹嗅闻，不时用前两只尖细的蛛腿摩擦，发出古怪的嘶嘶声。一下又一下。
周围满是坚硬毛发的眼睛盯着血迹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舔舐。
“小文”的脖子已经不见了，头与蜘蛛的身体连在一起，四肢不断萎缩，变得干瘪。她的下半身长出巨大的腹部，顺理成章撑破皮肤。
就像幼虫到成虫，完成变态发育一样。这只堕落种成熟了。
披着质地坚硬毛发的腹部上方刻着一道疤痕：圆形的凹陷，周围绕着八只圆形。
“小文”舔干净地上的血，追下楼。胃部的空虚感越发强烈。
“安仔哟，楼上怎么了？！”
老头越发耳背，昏昏沉沉打瞌睡时被一阵巨响惊醒。他看见安燃噔噔跑下楼，手里举着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东西。
安燃没和老头废话，拉起他就跑。树下的电动车还在，安燃跨坐在电动车上开火，掏出手机给苟二山打电话。
老头坐在后座不明所以，吹起自己的胡子：“楼上怎么了？小文呢？小文在哪里？！你手怎么了！”
“我要下车！报警，报警！”
安燃半个身子都抹上了血。老头慌张地看向店门。
啪嗒一声，扇子从手中滑落。
巨型蜘蛛的多节腿率先从店门口优雅地探出来，像芭蕾舞演员的两条腿一样优雅修长。只不过它有八只黑色的。
接着是身子。腿中间的那张脸正是小文的。不过脸上长满了毛，多了六只眼。
老头将腿收回，抱紧安燃。
“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偏偏这个时候，苟二山占线。安燃加足马力顺着大路飞也似地跑。
他不敢喊叫让人避难，毕竟人被喊出来肯定是先围着看热闹。到时候死的倒霉蛋更多。
大街上偶尔骑车路过的人看到流血的安燃一愣，再往他身后一看。
比车高的异形蜘蛛八腿健步如飞，一敲水泥路一个小坑。腐蚀液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一个急刹车，司机掉头就跑。
安燃在警察局和烂尾楼抉择了一秒，开去烂尾楼。现在堕落种追着他，暂时对其他人没威胁。
安燃正想着，身侧一阵凉风袭过，下意识一拐。堕落种重重落在原本的位置，蛛腿深深嵌进水泥路。
“吼！！！”
“小文”愤怒地拔出腿，一跃而起扑向安燃。
“砰！”
安燃的一颗子弹击中一只眼睛，绿色的黏液喷涌而出。蜘蛛从半空摔落，痛苦地尖啸。狂乱地抬头挣扎。
“安，安仔？”
老头刚才被甩下车，心惊胆战躲在景观树后。老头在报警。
“喂，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我这有怪物！”
“……您是出现幻觉了吗？是不是被绑架了？还是溺水？您在什么位置？”
“躲起来！”
安燃抛下一句话，油门加到最大。不时回头给堕落种几枪。同时让自己的血顺着路流。
倒灌的风鼓起衣袖，心脏跳动剧烈。
“小文”阴毒地望着安燃的背影，再次一跃而起跳到三楼阳台，本能地跳跃前行。路上的血已经不能吸引它了。
三楼晾衣服的女主人看清是什么后，尖叫一声，眼一翻晕了过去。
咔哒，安燃补上弹夹。扔掉电动车跑上空荡的烂尾楼。
“叽叽。”
我可以出来了吧。
“可以——不行。”
安燃突然改口。面色一松。“小文”近在眼前，跳上二楼。朝安燃奔来。安燃却跌坐在地，气喘吁吁。
堕落种朝安燃飞扑而来，八条腿快到只剩下残影。
“吼！！！”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声音响彻空间，堕落种的眼睛全部爆灯，绿色血液不要钱地流出。一个人影踩在它背部，稳如泰山，宽大的手掌稍微一用力，黑色多节蛛腿连着淡绿的肉被剥离。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拔到最后，堕落种没了动静。瘫在地上。
“没事吧，学弟？”
苟二山甩了甩手套上的绿血，扶起安燃。安燃虚弱一笑，喘匀了气才开口：“没事。学长来的太及时了。”
“唉。让你受苦了。俺叫了救护车，再等几分钟就好。俺先帮你处理伤口。”
苟二山撕下安燃破掉的防晒衣，用老练的手法扎紧冒血的地方。
“学长，那它怎么办？”
安燃担忧问道，“能处理吗？”
苟二山：“有人会拉走。”
“嗯。”
安燃温顺地低下头。苟二山手腕上出现了一个新配饰。细金镯，中间镶嵌着一枚水晶球。里面浓稠的红色液体来回涌动。
学长的眼睛也变了，一条黑色眼线绕着眼眶画了一圈。给苟二山粗矿的面容增添了秀丽。
但安燃只在猫或狗身上见过这种眼线。他摩擦着从学长手套上沾的绿血，思绪纷纷。
救护车的鸣笛不一会儿响起。安燃被苟二山抱着腰塞进救护车。
里面的医护人员早有准备，先给安燃上药止血。让他躺在担架上测量体温和心跳。
安燃拒绝躺下，靠着窗坐。他拉起一点窗帘。是去中心医院的路。
从路口过去时，发现路上都临时设置了隔离条，交警禁止其他车辆再进入书店那条街。有一辆车分外显眼，因为它出示证件之后，交警很快放行。
是白色长方形的冷冻车。
“师，师父？电话找你。”
陈阳捏着电话，递到苟二山眼前。
“哼，是谁？”
“楚博士啊。”
陈阳冒出冷汗，“楚博士找你有事情。”
“他找俺肯定没好事，你问问他想干什么？”
苟二山在堕落种旁边守着，没好气说。
陈阳只好按断手机。方才他跟着师父在酒吧调查蔡小雅的人际往来，污染度监测仪器突然变红，还在问话的师父眨眼间就不见了。
顺手丢在陈阳怀里的手机恰好响起来，陈阳接通。是生物研究中心的楚博士打来的。
原话是给新出现的堕落种留个全尸，别破坏主体。让苟二山率先送到他实验室。
陈阳：“您知道是什么堕落种了啊？”
楚博士声音冷淡：“卫星地图不是摆设。”
“也是哈。”
陈阳尬笑，总觉得楚博士在鄙视他智商。
苟二山听完：“楚嬷嬷不要脸，还想让俺亲自送？！”
陈阳：）
中心医院。
急诊室给安燃单独腾出一间病房，被划开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血液化验暂时没出来。
安燃仍然穿着沾满血的夏装，神情不复之前的柔软。门的隔音效果不太好，外面人员声音嘈杂。
他站起来走了一圈，确定没有摄像头后，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
正常书大小的日记出现在手上，安燃将绿色的血液摸到空白处。
原先蔡小雅留有的印记消失。
取而代之是一个尖尖的小圆点。
蜘蛛的脚印。
“到底是谁呢？”
任谁都不能容忍性命被人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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