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长宁并未如自己原先设想的那样以“为母守孝”的名分来到径山寺，反而是皇帝亲自请李淳风批命，说她“名贵压命”，意思就是她需要离开皇宫长到十岁方可回宫，否则容易早夭。这样她倒是省却一些麻烦，毕竟若是以“孝道”之名，恐怕她还需要担心自己到处走动被言官们弹劾。

        名义上，她是到径山寺“隐居”，实际上她如今准备在临州暂居后转道越州。越州蛮荒之地，长宁要去那里与青衣一起训练一批人，如今清吟建立之初，正是缺人的时候，她们需要尽快训练出人来好在京城与扬州各建一家，如此才能更好地掌控消息。她与青衣如今都不在京城，而玉人深居宫内，消息来源有限，这个空缺暂时没什么大碍，但也不能拖太久。青衣之前已经在受灾地区分散分批收拢了一些孤儿悄悄送往越州。养孩子也是十分费钱的，到了越州，长宁也能做些海上的生意赚些外快。

        至于该选在江南哪处作为她们的港口，之前青衣派出去勘察地形的人还未传回消息，但长宁心里猜测大概会选在甬城，那里天然适合作为港口，更重要的是甬城足够偏僻且被划在了长宁的封地之中。没错，长宁如今有了封号，不知天意还是巧合，皇帝听从了李淳风的建议封长宁为长宁公主，封地划在江南这片地包括临州、台城、温城、甬城、金州五城，其中以临城，她的公主府就选址在临城，只是公主府还未建成，她才暂住在姚家名下的宅子里。

        甬城与临州、台城、金州相接，但相接之处均为山林，长宁计划以甬城为指挥点，在沿海由南至北分别经由坡山、漳口、浏县、蓼城四港，将货物运送至南部越州、东部扬州、北部胶州及怀州、云京等地。坡山有姚家表舅，漳口有姚氏族地，蓼城有胶州谢氏，为了保证浏县港口能够顺利通行，长宁需要与江南氏族合作。只是江南士族众多，较为有名的就是沈氏、卢氏、顾氏、谢氏、萧氏。

        首先排除沈氏，沈氏难保日后没有皇嗣傍身，她不可能任由一颗定时炸弹埋在自己身边。

        剩下四家，还需要以青衣的消息为佐，仔细筛选。

        因为长宁初到江南，各个势力皆在观望之中，长宁也顺势而为，以“水土不服”为由整日窝在宅子里跟随武师傅练习基本功。暗地里，她每日安排徐行出门表面上是采买糕点，实际上是暗中与青衣互传消息。

        而如今教导她的这位武师傅也在被青衣仔细调查了一遍。这位武师傅是姚家在街上收留的孤儿，因此入了姚家家卫后一律改姓为姚，以“忠义仁勇信”排辈，这位武师傅是义字辈，由此可见，这位武师傅在姚家资历属于比较高额一部分。因为姚义钦坚持要尊长宁为主，长宁无奈只能顺着他称他一声姚镖头。

        姚镖头年轻时跟随姚家学的是军中的锻体术，后来姚家遣散了许多家卫，姚镖头便是其中之一。离开后姚镖头北行准备寻找当初失散的家人，不曾想途中遇到土匪劫镖，因着年轻气盛便仗义出手，虽然在被土匪围堵时因过于兴奋不小心崴了脚，但他的英勇之姿却吸引了镖局的大小姐。大小姐听说他是回来寻亲，便利用镖局的人脉处处帮衬，陪同姚镖头一起，虽然最后只得到了一个母亲与弟弟都死在逃难路上的消息，但却收获了一段好姻缘，因为他当时已经孤身一人便决定入赘镖局。至于这位大小姐虽然生在镖局却因母亲难产导致身体娇弱，不能习武，在为姚镖头生下两位儿子后，也因身体虚弱而病逝。大小姐的父亲年轻时丧妻，已过不惑之年又痛失爱女，幸好姚镖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拉扯着两个儿子长大，又侍奉岳父，在长子能够继承镖局之后顺势隐退，将镖局交给长子打理，顺便安抚岳父。隐退之后，姚镖头整日无所事事，恰好听到姚家旧友说姚家在为嫡小姐寻武师傅，他便来了。原先在怀州时，姚镖头还疑惑为何迟迟不开始教导嫡小姐，后来随姚家家卫转道至临州他才知道，此嫡小姐非彼嫡小姐。

        因为行镖，姚镖头也学了些江湖招式，毕竟一个镖局能够做大做强，是有点子绝学在身上的，虽说家学不能外传，但因为姚镖头态度诚恳，倒也打动了老镖头，因此得以一观，姚镖头有些天赋又肯下苦功夫，倒也有了些许成就。第一次见到长宁时，姚镖头就叹为观止，毕竟传说中的武学天才只在传说中，长宁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长宁听到姚镖头的“为习武而生”的感叹，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她之前便有所猜测，如果她增强了五感是不是代表着她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也就是传说中的武学天才之流。只是她的身边没有武学出众之人，不，其实还是有的，长宁想起了黑曜，她心里默默猜想或许他也是一个武学奇才吗？所以，黑曜能看得出来她的与众不同吗？长宁心中暗暗警惕，果然任何时候都要谨言慎行。

        长宁当然不敢让人知道自己其实不属于这个时代，所以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在聪明但不妖异的程度，生怕有人察觉到什么。在她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实力之前，她所有的突出之处都需要深深埋藏起来，或是借玉人的名头去做些事，或是让青衣负责做接头人。

        在临州窝了一个多月，终于各方势力松懈下来，长宁的四岁生辰也到了。

        不过因为公主府没有建好，长宁也就顺理成章地闭门谢客，但江南氏族们还是辗转送来了生辰礼以表自己会安分不惹事。生辰礼以沈家送来的最为贵重，顾家其次，卢家最次。当然这是表面上的，但实际上长宁觉得卢家才是最有心意的，因为卢家送来的是海船的模型。

        长宁觉得这海船模型可比什么珠钗华服、珊瑚玉石和什么古籍孤画有意义的多。

        长宁叫来徐行，让他将约见卢家的事交代给青衣。

        “对了，卢家如今的掌权人是谁？”

        徐行微微一愣，回道：“奴婢不知……”

        长宁蹙着眉望向他，“你该好好学字了！”

        徐行没有回话，无声反抗。

        长宁看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笑了。

        “你若是不好好学字，我恐怕就要考虑换一个仆从了。”

        徐行梗着脖子，语气由坚定逐渐转为心虚：“为、为何？”

        “你可知有些人会在文字中设下陷阱，要知道你如今并非是只需要服从我命令的小侍从，你如今的每一个决定或许就会关乎一些人的未来，你行差踏错一步，你能担得起那些人的人生吗？他们许多人也是同你一般无路可归的孩童，你总是称赞我，说我是个好主子，你难道不想听到许多人感谢你，称赞你是个好管事吗？”

        徐行嘴上一副受教的样子，心里却默默反驳：在我这里，除了殿下，其他人包括我自己都是可以牺牲的存在。

        也许玉人早就看出徐行的本性，所以才会对他做出告诫，但另一方面玉人又明白徐行只忠心于长宁一人，也许这就是玉人继续将徐行放在长宁身边的原因吧。

        之后几日，长宁又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越州、怀州和云京的几份生辰礼。越州那位姚家表舅送来的是一把精致的精铁小匕首，如今长宁年纪小刚好够用。怀州送来的是几筐精挑细选的优质山药，还有姚若绾亲手绣制的一把小团扇，埋在山药之下的是今年的账册与黄金。

        云京城中送来的竟有四份生辰礼。一份是皇帝送的常青柏，一份是云珩送的琉璃宫灯，一份是太后送的一对长命锁，还有一份意料之外的是秦沐送来的，送的是秦家的一匹宝驹，而在秦沐的信中写到宝驹的鞍具竟然是那位韩家的小女娘韩启韫赠送的，这倒是让长宁颇为惊讶，毕竟她与韩启韫不过是一面之缘，她可不觉得一面之缘就能有如此豪礼相送。当然是豪礼，这个鞍具上面嵌有红宝石，用金丝缝合，一看就不便宜。长宁将韩启韫这个名字念叨了两遍，暂时放到一边。如今她更看重江南这边，云京那边还是等她有空闲再去处理吧。

        这些礼单如今都要经过徐行的手，因此徐行第一时间就发现有一个陌生的“韩启韫”，他传信玉人询问关于“韩启韫”的事，只得到玉人“无大碍”的回信。

        徐行接到回信皱了皱眉头，无大碍，换一个意思就是有所碍。徐行当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一向喜欢将危机扼杀在萌芽之时。

        徐行默默地做出了一些安排。于是远在云京的韩启韫发现自己近日有些行事不顺，她隐约察觉到有人在针对自己，心头一惊：难道有人知道了她的秘密？自此，韩启韫更加谨慎小心，这也为她日后避免了一些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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