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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入了七月,便是入了初秋了,白日里还有些夏日的燥热,到了晚上又有了几分寒凉,夜间值守的宫人们都得加一层外袍。

        长宁等到了七月初九,这个特殊的日子,她不清楚皇后和皇帝会不会在一起说一些“秘密”,又或者仍旧重复着他们无意义的争吵或是沉默。世间最亲密的夫妻中间隔着一道厚重的墙,或许是比京城最厚的西城门还要厚的墙,或许是比若水河还要深的隔阂,如此,便过得仿若两个世界的人。

        才情饱满的贵女不愿意放下她的骄傲打开门。

        执掌天下的帝王也不可能放低他的姿态凿一扇窗。

        同样的庭院,相似的人,世间最尊贵的夫妻心中怀念着同样的人。

        初九的月色也不算很明朗,但足够照亮方寸之间的二人。

        “云泽,我这辈子只求过你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找到杀害阿桐的凶手,你答应了我一定会,可是却告诉我你动不了那个人;后来,你在朝廷中走的艰难,在关键时刻玺儿才刚刚懂事,你便要从我手中收走他,你答应我不会让他有事,如今你又失约了,这次你告诉我没有找到凶手……”皇后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是化不去的哀伤,面对这样的眼神,皇帝有些不敢直视。皇后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更加确定了一些猜想,她定了定眼神,继续说道:“我如今也算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所珍爱的和珍爱我的尽皆离我而去,如今我只剩阿若了,答应我,只要你还活一日,必须保阿若无虞,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

        皇帝看着皇后,嘴唇嗫嚅,最终还是咽下了想说的话,唯余一声轻叹。年轻的帝王最终还是选择了帝王的威严,而他不知道,他将失去他的挚爱。

        七月廿九,皇后在殿中休憩,忽急呼腹痛,后落红不止,急召御医,诊小产,然孕有八月,恐为难产,帝怒而斥,急曰:“保皇后。”然天有不测,皇后力竭,一日后诞下皇子血崩而亡,皇子生而气弱,半日气绝而亡。发国丧,丧钟在云京城环绕七日不绝,帝王停朝,抱着二公主亲自为皇后守灵三日,分米未进。

        太子与皇后的接连薨逝,给了这位年轻的帝王重重一击。或许是因为这位志在天下的帝王只想着作出一番事业,这世间从来没有两全其美之事,选择了江山或许就会失去了美人。可是在失去珍贵之物之前,人们似乎并不会察觉到其无价,人皆如此,可帝王再尊贵也不过是个人,如今他才恍然发觉,曾经的那些所谓的帝王的威严是多么可笑之物,他的梓梧,他的此生挚爱,此刻就躺在华美的棺材里,金银美玉作陪,面容安详,再也不会对他感到失望了。可他却宁愿她还活着,哪怕她恨他恼他骂他打他,他也只想她此刻用她那双绝美的眼睛望着他,告诉他,这不过是她与他开的一个玩笑,其实她只是想制造一个恶作剧来报复他对她的伤害。

        长宁想,其实她早该明白的,她不配拥有亲情,从前是,以后也是。哪怕她换了一个世界,偷取了另一个人的人生,却还是无法拥有。她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投入感情,或许她一开始就不该抱有侥幸。提前解决了危机,可是太子还是死了;安分守着皇后,可皇后也死了。她从未见过比太子还宠她的兄长,也从未见过比皇后还慈爱的母亲,即便在这吃人的深宫里,即便她不曾感受到父爱,但温柔的兄长和母亲的陪伴却从未让她感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在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曾感到迷茫和惶恐,即使是在这个封建时代中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和大逆不道的自己,也会被皇后牢牢的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在听墙角的这些天,长宁也触到了这深宫中吃人的那一面黑暗,皇后掌管后宫自然也十分清楚,可是她之前从未见过,可见皇后将她保护的极好,她明白,即使她成为了这个快三岁的小女孩,但她心中始终无法将皇后当成真正的母亲,但在皇后眼里,她一直是一个需要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是她的珍宝,是她在弥留之际依然紧紧牵挂着的她的最爱的女儿云珈若,如果再多给她一些时日,她或许就能将皇后当做真正的母亲放在心中最柔软的位置。可这世间的遗憾总是不讲道理,她什么也挽留不住。

        长宁紧紧地攥着拳头,如果,她什么也改变不了,那么她来到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呢?

        太子死的时候,她想不明白。

        皇后如今也死了,她还是没想明白。

        现在,她不想想明白了,她只想掀开这北越朝的天,她要将幕后黑手打入人间地狱,将他压在皇后和太子的陵中,日日忏悔,生不如死。

        “父皇……”长宁小心翼翼地扯动皇帝宽大的袖袍。扯了一下没反应,长宁又加大力气猛扯了一下。

        皇帝僵硬着脖子恍若无知无觉的机器人,眼神直直地望着怀中的女儿。

        “父皇,您已经三日未进食了,如果母后还在的话一定也不舍得看到父皇糟蹋自己的身子……”说着,长宁的眼神逐渐黯淡,似乎是说到了伤心之处。

        皇帝的喉咙滚动了几下,或许是真的撑不住了,又或许是皇后的名头足够管用,皇帝最终还是嘶哑着嗓子传了膳食,但他依然将长宁抱在怀中,像是威猛的巨龙牢牢守卫自己的黄金宝藏。

        皇帝抱着公主进食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包括一心礼佛的太后。太后祷念往生经的节奏断了,她想起了曾经的少年皇后,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说什么,又接着念经。

        昌平二十年冬,在年宴结束后,太子云泽送圣后回宫,路上圣后提起自己看中的太子妃人选,但太子云泽坚定地告诉圣后自己想要姚氏嫡长女。

        “哦?可我听说云京城中盛传你与孟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圣后眉头微挑,脸上带着戏弄之意。

        “我已经和父皇说了中意姚家女之事,只是父皇始终心有考量,不肯下诏,母后可要帮帮儿臣。”

        “泽儿,你可明白你是未来北越朝的皇帝,你的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若太子妃家世不能力压后宫,你可知结果如何?”圣后的语中是严肃,是忠告。

        云泽沉默着,半晌才闷闷道:“儿臣知晓。”

        那时的太子云泽没有想到后来他娶到了想娶的人,却也付出了代价,最后他还是没有守住挚爱。

        昌平二十一年七月初九,有百余死士在姚氏双姝从舅家宴会回来的路上围堵,姚家护卫不敌,姚氏双姝逃入京郊,第二日,众人只找到缩在刺灌丛中的姚家嫡长女姚梓梧,姚家嫡次女姚梓桐的尸体被发现在乱葬岗,尸身深中数十刀,刀刀要害。

        姚梓梧清醒后,秘密见了太子,恳求太子看在姚梓桐与他交情匪浅的份上,力查凶手,太子答应了她。

        心爱之人差点被人杀害另这位尚为少年的太子愤怒不已,他发了狠要查到凶手,就在他查到一点眉目之时,文帝召见了他。

        那日,文帝告诉太子,是他在处理身边的叛徒时一时不察,以致误伤了姚氏女,作为补偿,文帝下诏赐婚姚氏嫡女为太子妃。此时距离姚梓桐去世已过去三月。

        苦苦等待结果的姚梓梧却只等来了赐婚圣旨。

        太子不敢去见姚梓梧,父债子偿,他愧对姚梓梧的信任。太子给姚梓梧写了一封信,信中他向姚梓梧解释他动不了凶手。可姚梓梧会怎么看他,他却不敢想。

        合格的帝王不该有软肋。文帝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于是他亲手折断了云泽的软肋,哪怕他日后依然将姚梓梧视为挚爱,但姚梓梧一定会坚定地拒绝所有来自云泽的“好”。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儿子性格中的那一点遗传自自己的对待感情的怯懦,他料定了云泽只会含糊其辞,而不会告诉姚梓梧真相。文帝自以为运筹帷幄,自以为算准了一切,却没有想到,云泽比他想象的更为怯懦,他甚至以为逃避才能让自己勉强面对姚梓梧。可是云泽不知道,情绪挤压久了也会爆发,而这所有的愧疚与悔恨在姚梓梧死后一下子砸在云泽的头上,直到这时他才开始后悔。一步错,步步错,而云泽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皇后的丧仪办完后,皇帝终于恢复了上朝,但他的怀中依然抱着二公主,一连三日。朝臣对此感到不满,礼部率先上了“劝说”的折子,但被皇上压下,留中不发。紧接着消息被传到了后宫,如今后宫最大的皇贵妃委婉拒绝:皇上的事情她一个小小的妃子怎么管得了?其他的妃子们看到最得宠的皇贵妃都不敢触霉头就更加不敢做些什么了。于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消息被递到了太后宫中。起初,太后并没有什么举动,依然每天雷打不动地礼佛,直到皇帝抱着二公主连着上了一个月的早朝,太后才将皇帝请到寿安宫,不知道谈了些什么,第二日,皇帝便没有再抱着二公主上朝,但二公主仍留在承天殿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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